嫣然江山 作者:镜中影(17k小说网vip2014-1-16完结)
薄良倏地泪流满面,道:“四小姐若将老爷的墓地告诉老奴,老奴一定设法……”
“死去的人永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良叔对爹爹的忠心,我们看见就够了,别去挑战皇家的耐心。”薄光向那朵悠然成态的闲云挥手作别,动若脱兔般一跳起身,“方才险险忘了,我们还有茯苓山庄这门亲戚,良叔写封信去,请他们在娘的坟前替我说上一声。”
“茯苓山庄……”薄良目生阴翳,语透迟疑,“坊间有传言说,当年举报老爷和善亲王私相往来的,正是茯苓山庄的人。过去恁多年四小姐都没有想过向他们求助,为何在这当口……”
“茯苓山庄是薄家所有亲戚中惟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坊间的传言的根据大概来源于此。二姐从未行走市井,三姐大梦初醒,莫在她们面前提这件事。”薄光淡淡道。
“四小姐不相信?”
“……未经证实的传言而已,兴许是什么人有意布局,良叔莫被人操纵着去做些亲者前仇者快的傻事。”她没有宣之于口的是:既然是传言,自当设法证实真伪,将茯苓山庄引到眼前,只是一个开始。
她曾经告诉自己,倘若此生再与天都无缘,愿意遵从爹爹的希望,放过过往的一切。回到天都后,尚宁时疫的药方换得薄家一百多条人口的大赦,不虚天都之行,她又对自己说,若她此生不成皇家妇,她仍愿随波逐流,送“过去”远航,哪怕永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祭祀先父。
她啊,一度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呢。
但,至今都成奢望。
“四小姐,奴婢宝怜是奉太后的口谕带人为您裁缝翟衣的。”
“奴婢绯婵奉太后慈谕为四小姐行铺帐之礼。”
“奴才伍福全请您看陪嫁的礼单可还妥贴?”
大门咚咚,皇朝的盛情络绎上门。
薄光弯眸嘻唇:“看罢,良叔,你家的四小姐不愁嫁妆,是真的要出嫁了哦。”
真的要出嫁了。
当九月乙巳日来临,薄府四小姐绣楼闺房内,宗正寺奉来亲王妃大婚大典所需的素纱中单、花钗擢翟,满堂生辉。
在两位姐姐的亲手服侍下,薄光一一披戴整齐,摸着绛色袖袡上缀着的圆润珍珠,笑道:“太后当真是煞费苦心,青舄上有珠子压着也就罢了,连这上面也有,三姐的亲王妃礼服可有这等奢华?”
薄年尚在细细核对着每根花钗的位置,道:“皇上素行节俭,太后也如此,这一反常态的华丽无非是有意在齐家女儿面前高抬你一阶。”
“毕竟一日双娶的明亲王为示毫无偏私,自己端坐喜堂,托请两位宗族兄弟替他迎亲,已早早做足了一视同仁的姿态。”薄时系完大带,蹲身整理下方的蔽膝、玉佩,“谁知道那边的齐大人为了女儿进府后的地位稳固做了什么样的铺排?”
薄光探舌:“总不能头上压块金子进门。”
“少贫嘴。”薄年将黻领抚挲平整,又理顺被小妹自己折弄出褶皱的大绶,“这套亲王妃的礼服各样庆典都须启用,千万莫拆了上面的珠子去典当了。”
薄时噗哧失笑。
薄光垮了眉眼:“小光明白了一件事。”
薄年眸尾乜来。
“在二姐的眼里,小光已经是眼中除了钱财别无它物的市侩之辈了。”
薄时起身,指尖点了幼妹额头一记,道:“二姐这么说,定然是断定你做得出来。今后手头局促了找我,千万别典当太后赏你的首饰。”
薄光鼓起小嘴:“那些东西一不能转手当卖,二不能打赏人脉,难道装在奁盒里繁衍生息绵延后代?”
“你这小妮子!”薄时又气又笑,想掩她的嘴又怕晕了刚刚点匀的胭脂毁了一脸的新妆,“真不知你这三年里都做了什么?怎这般刁顽?二姐你也不骂她!”
薄年淡哂:“你这才受了几日?我整整受了她三年,也该叫你明白我的辛苦,顺便也……明白下小光的辛苦。”
薄时以为二姐尚在玩笑,嗤道:“她有什么辛苦?”
“养活两个人有多辛苦,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得到。”薄年声线细昵,状似喃语。
薄时一怔。
三六章 '本章字数:227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17 10:41:31。0'
三姐妹尚说话间,绣楼外的鼓乐声里被轰然大起的催妆声压了下去。
“七香车前双骢急,亟待新主奋疾蹄。明王府内高朋满,争睹秦娥兴扬颐。”替兄迎亲的胥怀恭扬颈高颂。
薄时娉娉走出门去,凭栏向楼下娇嗔:“这是哪一路的催妆诗,不通不通!”
林立闺房门前的一干命妇女眷当即挥帕娇叱:“不通不通不下楼!”
胥怀恭好生无奈,稍事沉吟,又颂:“自有莞尔素荣态,嫣然凝采度阁来。不须脂粉污颜色,妆成且待下瑶台。
这边女眷们尚未回应,听德亲王爷恁是谦逊地喊道:“各位瑶台仙子,方才那首可是明亲王亲作,还请通融小生则个,莫误了新人的吉时!”
德亲盛装临场,身若玉树,鬓似刀裁,昔日少年德王英姿重现,又这般以低声下气状哀求,惹得女眷们齐齐以帕掩口娇笑不止。
薄光拿起妆台上满绕珠翠的帷帽自苫其顶,笑道:“小光担心再不下楼,德亲王便要被生吞活剥了。”天都仕女命妇由来豪放,稍有不慎,德亲王爷葬身虎狼之腹大有可能。
“扶四小姐下楼。”薄年吩咐。
绯冉领了慎太后分派来的两位宫女进来,搀扶薄光起离,徐徐下梯,沿着长铺至大门外的红毡,赴往停在阶前的双骑婚车。
薄年、薄时并肩随后,后者摇望着府门外那些个光华绚丽的送亲长队,喜道:“送嫁的人是司晗府里出的罢?那些舞姬乐队童男童女都是顶顶光鲜出色的,听说他还要带头障车,并请致仕的商相写了障车文,多年过去,司晗疼小妹的心仍然没变。”
“从小到大,但凡小光有心撒娇的,都能得获对方的疼爱,这也算一种本能,就似你可以轻易获得男人的钟情一般。”
“……二姐真是客气。”
“小光一旦成为皇家妇,意味着她必须参与进这场游戏。”
薄时面色一暗:“我曾想过若她坚决不愿,我去要挟德亲王请求他的皇兄收回成命的。”
“幸好没有,不然把她推到这一步的我岂不枉费心机?”薄年轻言慢语。
“什么?”薄时戛然止步。
薄年也站住身形,向薄府大门外喜庆欢腾的人群送去优雅浅笑,道:“如果我没有再度承宠,皇上不可能下那道圣旨。皇上对自己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宠幸了我这件事甚感愧意,故而下旨赐小光与齐家女儿平起平坐。”
“神智不清……”薄时眸光闪烁,“你说得这个‘神智不清’,是我想得那样么?”
薄年唇角微扬:“正是你想得那样。”
“你为何要那么做?”
“你为何在清醒的刹那恁快接受了德亲王?”
“……你不该把小妹牵扯进来的。”乐曲悠扬中,薄时道。
“只要我们两人身在天都,她便不可能远离此处。与其任她像一朵暗处的花朵般自生自落,不如将她放到大树下共沐皇朝的天光。”
“你认为那棵大树能为她抵挡风雨?”
“那棵大树能为小光做的,绝对比不上德亲王能为你做的。”
“既然这样,为何你还……”
“因为我们共同晓得一个只有小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是么?”
……
短暂的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薄良回首望着伫立庭院中央的二、三两位小姐的芳影,隐约感知那是一方不欢迎外人打扰的世界,但四小姐已然迈过了马鞍,即将踏上婚车,势必得小作惊动。
不意薄时快步行来,道:“良叔发什么愣,你是女家送亲方的傧相,哪能轻易让你们家小姐上了车?”
“老奴想着迎亲的是德亲王,这‘下婿’的风俗或许要给省了。”
“他既然能替明亲王迎亲,也便能替明亲王受戏,碍着亲王的架子打不能打,彩钱总须给够了罢?”
“是是是,老奴明白了!”薄良精神抖擞,挥手将乐队中弹箜篌、敲正鼓、吹笛萧的人叫来几个,“你们还不赶紧去向德亲王讨个好彩头,也好让咱们四小姐从此平平安安喜乐无边。”
诸人受此鼓舞,登时一拥而上,将德亲王围个圆满结实,虽不敢当真举着麻秸戏打,但伸手讨钱的劲头却是蓬勃强劲。
“小妹。”薄时趁隙来到车前,贴着新娘耳畔,“你若不想嫁,此时反悔还来得及,二姐带你逃出天都城。”
帷帽下的薄光先怔后笑:“三姐说什么傻话?若这时走了,丢了面子的太后挖地三尺也必将我们缉拿回来,那时薄家便真的要被人斩尽杀绝了。”
薄年袅娜而至,道:“好了,姐妹也是妯娌,将来还愁没有说话的工夫?三妹,我们一起扶四妹上车罢。”
三妹?四妹?薄光又是一怔,但来不及厘清心头的那抹违和感,红木踏梯已在脚下,她抬起珍珠为饰青丝为质的青舄,踏上梯阶,坐入婚车,不曾回首。
~
大燕皇朝开国高祖生性豁达,心怀四海,建国之初推兴贸易,广交四海,造就了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也培植了视野开阔作风豪迈的大燕国民。诸如嫁娶这等给开怀畅饮付予了天经地义的喜庆之事,那些位惯以挎剑吟诗貌的世家公子们,更可藉醉恣戏,做尽各等狂放之事,甚或命新嫁娘以舞助兴小近香泽也不乏其例,命曰“戏妇”。哪怕小有出格,稍嫌冒犯,也还有一个“新婚三日无大小”的民谚拿来搪塞。
但,今日明亲王的大婚,前堂虽高朋满座,两处轩阁的喜房内却风平浪静。
细究令世家子弟们望而却步的原因,并非明亲王的位高爵显。须知在天都士族中,越是显贵者,越爱在这等时日一放心性。
乃因明亲王其人是也。
无论是皇子时候,还是成为明亲王后,胥允执始终与人疏离不喜交际,周身三尺之内似有一个固不可破的结界,不容外人窥近,而在助父助兄监理各项政事时的善谋精断,更博得冷厉名声。若说当年的太子是温润如玉,那么明亲王便是寒凉如锋。故而,纵然是喜游爱嬉的天都仕子,也不敢轻拭其芒。也因此,两位新王妃得以稳坐喜床,得享安宁。
“王爷,您先往哪边?”林亮小心探问。
九月初二,天边无月,在高悬宫灯的长廊之端,胥允执披戴亲王衮冕,立了小有时刻。
“她嫁进来,是因为圣命难违罢?还是因为这一次给得是平妻之位?”他突道。
这般话题,林亮是一字也不敢应。
胥允执也自觉甚是无味,自嘲一笑:“你去请内府的女管事给齐王妃捎个口信。”
王爷去齐王妃那边?林亮一喜:“属下这就去送信……”
“请她先歇着,本王和薄王妃说几句话便去那边看她。”
“……是。”
三七章 '本章字数:224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4…21 18:49:13。0'
“拜见王爷。”
四位婢女齐刷刷跪下,迎接踏进喜房的主子,脸上掩不去晏晏喜色。王爷同娶二妃,交由他人迎亲以示无所偏私,新婚之夜先进哪一位的房门,便事关这府中未来的风向了罢。
“平身。”胥允执扫一眼烛下读书的人影,“都去外间候着。”
喜房内玉树婆挲,琼枝窈窕,茜纱为幕,绛缦为蔽。南窗之下,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条大案,一顶精致细巧的水晶瓶内一簇喻示百年好合的粉色百合鲜嫩欲滴;东窗之前,琴几妆镜各有分布,一株含苞待放的紫色含笑花平添浪漫旖旎。
喜房正央,花岗岩台面的束腰圆桌上,摆布了茶果点心,更有一对彻夜不得熄灭的龙凤双烛。烛光下,卸下满头珠钗、换就一袭长褛的薄光斜坐月牙凳,一手肘支桌面支撑秀颚,一手翻阅《黄帝内经之素问》,虽重温多次,仍不暇转目,心无它顾。
“本王以为本王还有一首却扇诗待吟,而显然你连翟衣也已经换了下来。”他走到她近前,淡道。
薄光抬头,眨了几下眸,意识回到当下,注视着半日前行过礼拜过堂且在喜娘主持下剪发成结的男子,道:“王爷主张除憋革新,行事不落俗套,既然今日已有许多别出心裁之处,却扇诗吟与不吟也无关紧要。”
“‘别出心裁’所指何来?”
“丫鬟们说,那些位最爱在婚娶事上谑闹的公子们因为畏忌于王爷的威名,不敢放肆戏妇,薄光今夜得以如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