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声声+番外 作者:宫人草(晋江vip2013.8.7完结)
宛若起床,随意梳洗一番,靠在窗前,望着外面满目秋萧枯树藤,心里的感伤,萦绕不去。
大早,掌管王宫事务的宫正,领着一帮宫女,婆子,就来到昆玉轩,对宛若说:
“娘娘,仆隶特地来接您到乾元殿觐见天子,王后。”
“昨日,不是已经觐见天子了吗?”
“今天天子要在乾元殿册封娘娘。”
“你去回复陛下,娘娘,说宛若身子不适,恳请将养时日,再到跟前服侍。”
“这”宫正依然站着不动,面有难色地支吾道。
“宫正大人没听见。”
“这在宫里没有前例,娘娘这是难为仆隶了。”
“没有前例,这就是先例。”
“仆隶们已经把柳阳宫收拾出来,只等娘娘册封之后入住。昆玉轩年久失修,娘娘在这里呆着,太委屈了。”
“宛若现在的身子单薄如飞絮,实在无法撑着完成那样复杂而冗长的礼仪程序。宫正大人你去如实回禀,陛下和王后,一定会谅解的。王嬷嬷,您代宛若送送宫正大人。”宛若不想再多说,做出送客的姿势。
“既然娘娘玉体违和,那仆隶就不打扰了。请娘娘好生将养着。仆隶告退。”
“大人好走!”
宫正大人带着一帮人,不快地离开昆玉轩,出门时,悻悻地丢下一句话,说:“好大的谱呀!”
王嬷嬷回来把这句话跟宛若说了,宛若没有吱声,王嬷嬷不无担忧地说:
“娘娘,你这么做,保不准会惹怒天子的。”
宛若用手托着脑袋,疲乏地说:“随他去吧!”
“娘娘,别怪老奴多嘴,老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娘娘何苦困顿自己。”
“王嬷嬷,你来宫里多久了。”
“已经几十年了,久的我都记不清了。”
“宫里的女子,服役期满,不是可以出去自谋生路吗?”
“对,一般的宫女,大都这样。可是”王嬷嬷有所犹豫地说。
“王嬷嬷在宫外没有亲人吗?”
“这倒不是。老奴被先帝临幸过,因此不能随意出宫。”
“那天子该给你册封。”
“老奴出身卑贱,又没有所出,能在宫里有一个差使,已是天恩浩荡。”
“王嬷嬷,您觉得委屈吗?”
“娘娘,天下的女人,那个活得不委屈。日子就在睁眼闭眼间,活得不较真,人心就舒坦了。”
“多谢嬷嬷开导。”
“娘娘,御厨备了早膳,你多少用点。”
宛若点点头。
一行宫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端着一个盘子。
上来的菜,显然是精心烹制的,什么香煎鲍鱼仔、木瓜炖海虎翅、椰汁炖官燕、海参、虾球等等,又是摆了一案几,宛若看了直觉得眼晕,头昏,连筷子都没拿起来。
王嬷嬷见状说道:“娘娘,这些都不合你口味吗?”
“嬷嬷有汤吗?我想喝些。”
“你是要山珍,还是海味。”
“燕窝,雪蛤有吗?”
“有,有,有。”王嬷嬷听见宛若有吃饭的意思,高兴连声说道。
“我要一鼎木瓜雪蛤就行。”
“好!”
“这些都撤去吧。”
王嬷嬷招呼侍女把案几的菜,全都撤去。
半晌,木瓜炖雪蛤来了。宛若用了一些,上榻上靠着。
王后派来御医为宛若诊治一番,开了一些滋补的药,叮嘱要吃好,放宽心。
宛若靠着榻上,半睡半醒,似梦非梦,眼前闪过许多飘忽的身影,像是子南,又像是夏公子,又像是君父,她努力捕捉,却始终感到徒劳。
自从被迫进宫,许久以来,脑子总是纷乱如麻,现在所有的思绪仿佛就像被重石覆压着,直觉得头重,昏沉沉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到了黄昏,天子和王后,没再派人来搅扰。
宛若起来,觉得自己睡醉了,浑身乏力,喝了些燕窝粥,就想到园子里走走。王嬷嬷跟着宛若出来走动。
宛若的性情,温柔中带着刚强,恰似一枝细竹,看似摇摇欲折,任凭风雨却能独自坚韧。
昆玉轩实在比不得飞霞阁,虽然名字也取得雅致,却粗陋的很,没有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没有奇花异草的点缀,也没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小情调。
几颗枯秃的树杵着,到处是焜黄的野草,杂乱交错地生长,没有半点人工维护的痕迹。
宛若想起飞霞阁,就想起母夫人,想起问心,想起飞霞阁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又开始觉得头痛。
“嬷嬷,这昆玉轩之前有人住吗?”宛若想找点话说。
“已经好些年,没人住了。”
“宫里是不是很多这样空着的院子。”
“没有,宫里每年都有新人进来,宫里的用人也只增不减,在宫里没有身份的妃嫔和宫人,都住得简陋。”
“这昆玉宫是不是有故事?”宛若谨慎地探究道。
“宫里的每一处都有无数女人的韶华和眼泪。”王嬷嬷叹息道。
“嬷嬷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女人花开当下的年纪?”
“估摸着跟娘娘现在年岁差不多。”
“嬷嬷的父母怎么舍得让你进宫。”
“老身是随嫁进宫的,先后侍候过几个主子。我们的陪嫁主子,是前朝司空大人家的千金,进宫后位列九嫔,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
“她现在可还好?”
“早就仙逝了,走的时候,不过三十多岁。但凡美丽而有才情的女子,都多愁善感,可在这王宫的三尺天空下熬日子,不心胸豁达,日子不好过。”
“真是红颜命薄!”宛若感叹道,为嬷嬷的小姐,也为自己。
70子兴视夜 明星有烂(五)
宛若沿着走廊踱着方步,王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后面还有随行侍奉的小宫女。这个走廊的左边有一块凹地;之前应该是个水塘;现在干涸了;里面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
院子很寂静,一行人踏在走廊木板上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黄昏的落日;如同一个橙色的盘子挂在乾元殿的的屋檐尖山。宛若绕着弯子问王嬷嬷关于昆玉轩的过去;可是王嬷嬷口风紧得很。昆玉轩离瑶宫正殿不远,地处不偏僻,它为什么空置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宛若不禁浮想联翩。
想着想着宛若心里不禁有些胆颤心惊;总觉的周边的环境有一种诡异的感觉,风吹过,仿佛都是人呜咽的声音。
走着,走着,宛若总觉得脚步变得越来越滞重,身子越绷越紧,手心都出汗了。
宛若故作镇定地说:“嬷嬷,我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主,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还好!”
“小主,若早些接受册封,就可以早点搬离昆玉轩。”
“嬷嬷,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怪。”宛若瞄着嬷嬷小心翼翼地说。
“小主,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嬷嬷,昆玉轩之前是哪个娘娘住的。”
“这昆玉轩是前朝的建昭天子晚年的时候,为他最宠爱的玉美人建造的,当时这里一片富丽堂皇,亭台水榭,奇花异草,美轮美奂。”
“那玉美人呢?”
“死了。”
“死了?”
“先王驾崩时殉葬了。”
“她真的被殉葬了吗?”
“嗯!”
“她是不是还很年轻?”
“年仅二十五岁。后宫有品级的嫔妃,没有子嗣的,除非有遗诏特赦,不然一律殉葬,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王嬷嬷意味深长地看着宛若说道。
“这”宛若想说,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玉美人是先帝伐鬼方时,虏获的异域美人。”
“她非常美吗?”
“当时艳贯后宫!玉美人是那种热情奔放的女子,一双媚眼勾魂摄魄,不过现在看来,论姿色,比起小主竟还要逊色一些。”
“嬷嬷这是哄我开心。宛若不过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哪比得上那些风情万种的妖娆美人。”
“小主美且精致,媚而不妖,气质芳香雅淡。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嬷嬷,玉美人故去后,这昆玉轩就没人住了吗?”
“建昭天子驾崩后,昆玉轩就封闭了。几年后,在位的天子说昆玉轩豪华奢靡,太招摇了!就把昆玉轩卸了。”
“卸了?”
“除了那栋主楼,所有的亭台楼阁水榭全拆掉,连奇花异草也拔个干净。”
“难怪这里这么空荡荡的,像荒郊野外,刚才我还心里没拧!蓖鹑籼钩系厮怠?br />
“小主天色已经昏暗,咱们还是回房吧。”
宛若点点头,沿着原路回来了,听了嬷嬷的话,她心里的顾虑打消,她刚才还想是不是这里就是宫中的冷宫,有无数的女子屈死在这里,阴魂不散,因此这里才荒废了,既然不是这样,她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回到阁楼,宛若仔细打量房间,这栋屋子虽然已经旧了,可还依稀能感觉得昔日的繁华。门扉上绘有金灿灿的花纹,门面上装配着玉饰,青窗红墙,室内装饰豪华,用木椒涂壁,再在上面雕饰一层纹绣,阁中以香桂为梁,巨大的檀香木百花纹镂雕屏风,攀螭梨花木大案,华贵的羊毛地毯,南墙镶嵌着一面与墙齐高的铜镜,正对着卧榻,卧榻上珠帘,鲛绡帐。
宛若在心里勾画着,玉美人该是一个怎样风情万种的女人。
正思虑着,嬷嬷进来说道:“小主,今晚老奴在这里搭个铺,陪你吧。”
“嬷嬷,我夜里经常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怕影响您睡眠。宫里有这么多事让您操持,您要休息好才是,夜里有什么需要,隔壁还有宫女,我招呼她们就行。”
“小主既这么说,那老奴就不勉强,你早点歇下,关好门窗。”嬷嬷嘱咐道。
“好的。”
嬷嬷回身往外走,走道门口,犹豫了一下,宛若见状说道:“嬷嬷,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小主,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声响,你别管,只当没听见就行。”
“嬷嬷,你这话什么意思?”宛若立即警觉地说。
“这地方荒废久了,有时候有个野猫,野鸟的,蹿进来,弄出个什么声响。怕吓着你,提前跟你吱一声。”
“那没事,我没那么胆小。”
“那老奴告退。”
“去吧。”
入夜,宛若百无聊赖,想抚琴,怕琴声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靠在卧榻上,思前想后。嬷嬷的话对她无疑震动很大,一想到玉美人年纪轻轻就被迫殉葬,心里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果她接受在宫中生活的命运,也许她最终的命运就跟玉美人一样,承元已经花甲之年,他还能活多久。
她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她揪心地想着她的虞,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承元敢胁迫她,她一定会宁死不屈。她才不会甘心自己的清白让一个昏君糟践。
她今生今世只爱虞一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不知道当虞知道她进宫后,他会怎样?他会屈从与命运吗?他会像他她这样撕心裂肺地疼痛吗?他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吗?宛若想他一定会地。
她相信虞对她爱之深,爱之切,可昭日月。
可是老天为什么这样捉弄他们。
宛若左思右想,愁绪万斛,心如针扎,泪如雨下,哽咽不已。
她吹灭烛火,打开窗户,伫立在窗边。
已经是下旬了,月亮迟迟没有上来。
“虞,你在哪里?我想你,想得心肝具碎。”宛若内心恳切地呼唤道。
宛若单薄的身子在窗边忍声啜泣,浑身绷得颤巍巍地发抖。
长夜漫漫,苦痛煎熬,如果不是心中有所牵挂,她真的想三尺白绫往梁上一挂,一死了之。
宛若就这样在晚风中,满面泪痕,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更深漏尽,夜色茫茫,室内外一片寂寥。
突然,宛若看见有一个身影在夜色中从围墙外跳了进来,鬼鬼祟祟地昆玉轩的后园摸去,宛若捂着嘴,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会是谁?半夜三更,他要干什么?”宛若的脑中迅速地质问道。
宛若从东面的窗户,移到西面,她凝神静望,看见那个黑影左右张望,惦着步子往亭子的方向走去。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一个女子深更半夜潜进昆玉轩,她想干嘛?
“她肯定是来私会情人的。”宛若想到这,不禁有点好奇,难道宫中也有像她一样被硬生生拆散的有情人,如果真是那样,她佩服那个姑娘的胆量,也艳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