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





  韦千里不明她的暗示,呐呐道:“这是天地万物荣枯之理,谁能幸免呢?”
  徐若花听见自己心中骂他傻子的声音,但她终于忍住,没有骂出口来。
  “你刚才说,你心绪很乱,为什么不想点法子呢?”这句话暗示的更加露骨。
  韦千里道:“我……怎么办呢?”
  徐若花忽然怒气冲天,恨恨地顿脚道:“你不会饮酒。赌博等等,叫自己忘怀这一切么?”她的声音生像要哭出来,突然转身,往观内跑去,眨眼便走得没影。
  韦千里大大怔住,饮酒赌博也可以干得么?他呆呆地想。
  但他倒底不是蠢笨之人,忽觉得一线光明,从寒霾满天中透射出来。
  他心喜地大叫一声,忽然飘身出墙,直奔客店。
  原来他现在必须找到陈进才商量这件事,他已悟出徐若花暗示他可以永结秦晋,共谐白首之意,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回到客店中,陈进才不在房间里,便十分焦急地等了半晌,叫茶房过来一问,说是早先有一个陌生人来,和他一道出去的。
  他踱了两个圈子,猛见椅上用指甲划了一个字,虽是歪歪斜斜,却仍可以看出是个救字。
  韦千里大吃一惊,登时把徐若花这件事忘了,想了一会,立刻叫茶房来问,得知陈进才去了不久,乃是向东面走去。
  当下匆匆出店,直往东面走,一直穿出东门,留心找了好远,仍然不见陈进才的下落。
  这时又想起徐氏双侠和孤云道长都是行快仗义之士,阅历丰富,这桩事去请问他们,便算找对了人。于是匆匆忙忙,又扑奔北帝观去。
  他这一来去,耽搁了许多时候,早已是万家灯火时候。
  人观便见到金刀太岁钟旭和孤云道长,他们一见他便道:“韦兄你来迟一步,徐家双侠已经匆匆返山去了。”
  这消息又像一个当头霹雳,直把他劈得问住不动。半晌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倒底先顾哪一宗呢?”喃喃几次之后,忽然咬住牙龈,道:“我那好朋友陈进才忽然失踪,椅上还留有指甲弄的救字,在下特来请教一下,该如何办才好?”
  这儿要数钟旭辈份高和年纪大,他也不客气,一经盘问一些琐事,然后道:“现在你再回去,他仍没有回来,便得趁早找寻,像榆树庄这种冤家对头,可真迟缓不得。”
  韦千里着急起来,回头便走。
  孤云道长陪他出观,道:“你去看完情形之后,切切回来一趟,我横竖要回峨嵋,这一路可以交给贫道负责查访。”
  他忙忙道谢,正要走时,孤云道长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他,又道:“你别忙,我还有个消息呢。”
  韦千里立定脚跟,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候。
  “刚才徐家兄妹返山,临走时,她哥哥曾托贫道转致一言,便是华山路程匪遥,假蕊冥兄有心,可以托人到华山或亲自去走一趟。他没有告诉贫道说叫你到华山干什么,但你一定会明白吧?哈哈……”
  韦千里顿时全身轻松了数百斤似的,道:“在下真不知她何以急急走了?”
  “贫道也不明白,曾经询问她哥哥,据她哥哥说,她早先回房便掉眼泪,坚持要走。她哥革谑她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她不回答,只坚持立刻要走。于是她哥革谑她假如这些朋友到华山访她,可会相见?她也没有回答……”
  韦千里咬了一声,道:“这就糟了……”
  “不糟,她也没说不相见呀!故此她哥哥留下话,便匆匆和她走了。现在韦兄你去吧,说句实在话,贫道十分佩服你为朋友急难而暂时忘记自己私情的举措呢……”
  韦千里有点飘飘然地奔向客店,现在他又对这人世懂得了解许多意义。
  到了客店,陈进才仍然不在,于是他急急奔回北帝观。
  那金刀大岁钟旭和孤云道长见他有事,自然也得出点力,便由金刀太岁钟旭负责往南的一路,孤云道长负责往西的一路。
  他们假如找到陈进才或得到消息,便在一个月之内,到襄阳城外的金华观会合。钟旭和孤云道长如不亲自到襄阳金华观,也将托人送讯去。
  有他们拔刀相助,事情便大不相同,韦千里十分感谢,当下便立即起程追踪。孤云道长甚是热心,还教他好些追踪的要点原则和方法。 
 

 
 
 



第十一章 释误会得传点穴功
 
  徐氏兄妹连夜离开庐州,不一日,已返到华山。
  华山的玉泉庵地方不大,又在山中一个静僻之极的玉泉谷中,常人罕能人谷。但在华山派和武林中,却异常著名。
  原来本庵庵主,世代都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华山派男女都有,并非全是尼姑。但却以这玉泉庵为华山派主镇,庵主便是一派掌门人。
  徐氏兄妹人山后,路径谙熟,不久已返到玉泉庵。
  在一间静室中,那宝相庄严的庵主金莲老尼,见到两个爱徒无恙归来,面上不由得流露出慈祥的笑容。
  她先问问他们下山的经过和遭遇之后,便告诉他们说,因为本派另一重地白云庄的本门高手葛澄之夫妇,最近得到一宗宝物,便是可以铸剑的神山钢母,但因当日得到这宗宝物之时,曾经泄出风声,为外人所知,是以携返本山之后,至今已有半载,还不敢开炉冶炼。为的是他们夫妇必须一同运功守炉,他的两个弟子也得日夕在炉侧,照管炉火。只剩下他们夫妇的独生女儿葛萍,当然不能尽守护之责。
  那白云庄是华山派公产,座落华山南麓,景物幽雅,形式古朴。
  徐氏兄妹在华山学艺时,徐若花当然可以住在玉泉庵中,但徐安国一个大男人,可就不能住在尼庵中,是以他一向住在白云庄中。不独他如此,便是他的师叔葛澄之,当年也是这么样办。
  金莲老尼慈祥的声音又升起来,道:“冶炼宝剑,甚是费时,只因那神山钢母,不比凡铁。必须以绝高热度的熔炉,投此钢母在其中七昼夜,那时表皮方始微温。你葛师叔夫妇便须以本身内家真人,导那熔炉高热通人钢母之中,如此经四十二昼夜,方能将那钢母熔化,以后才开始铸剑。
  此宝若由邪派异人得去,因钢母已埋藏神山数千载,饱吸山川灵气,故此邪派异人,可在铸剑之时,加以邪术,炼成邪教中之至宝。
  如此一来,当其铸剑时,必须残害生灵无数,其次炼成之后,恶人仗以横行,天下无人能制。是以此宝必须尽速炼成宝剑,恶人其时得之,并无大用。为师有鉴于此,特地传命你们回来,充任护法守山之职。为师并派人前往龙女庄,请你们白师叔回来,加上为师以及本庵三护法,大概可以和来袭的恶人周旋……”
  徐家兄妹一听竟是如此大事,便都十分兴奋。要知当日白菊霜不辞而去,无礼之甚。但师尊居然不惜忍气请她回山相助,可见事情不比寻常,非把本门第一剑客请回来不可。
  金莲老尼又道:“你们的白师叔大概尚有十余日方能抵此,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安国你趁这空闲时间,先与葛师叔商量一下,到山下去密查一遍。为师不能请别派高手相助,但你们既然与峨嵋打下交情,又复和钟旭有了这种关系,本可请他们来,那就更加可靠了。可惜你们事先不知道。还有那韦千里少侠,该是武林奇才,你们没有跟他订约再晤么?”
  徐安国微笑道:“没有,但他也许会到这里来。”
  徐若花死劲瞪哥哥一眼,徐安国又笑道:“你敢迫我帮你蒙骗师父么?”
  她大叫一声,拔足逃出室。金莲老尼瞧这情形,已知大概,也喜动颜色,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说说。”
  “妹妹和那韦兄十分投合,虽是短短两天,但他们老是谈个不停。啊,师父,徒儿可不是放纵妹妹,但你老实想,当日在那金陵的广源镖局,她只见过人家一面,然而好多日之后,她在那孤岛上,时在黑夜,她认得出来人是谁。因此徒儿知道妹子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可以算得一见钟情……”
  金莲老尼本来注意地听着,这时忽然移眼望望门外,微微一笑。
  “是以妹妹后来和那韦兄要好,徒儿认为他们的情感纯然出于自然,便不加以阻止。何况韦兄武艺既高,人品又俊雅,性情老实淳厚,文才方面也十分不错,和妹妹正如珠联壁合,天生一对……”
  “阿弥陀佛,这么好的人物,为何不立刻邀上山来,待为师一看?”
  要知那金莲老尼对徐氏兄妹有如亲生骨肉,故此听到徐若花有了意中人,心中那份喜悦,难以形容。
  “师父问得好,徒儿本来已有此意,但那天晚上,妹妹回房直哭,硬要立刻回山?”
  “那韦千里可是欺负了你妹妹?”老尼眼中射出寒光,声音也不大妥当。
  “啊,不是,徒儿当时也以为如此,便问妹妹,哪知她老不肯回答,一味要走。徒儿问她却反不反对约韦兄来华山,她没有赞成,但也没有反对。因此徒儿便拜托孤云师叔……”
  金莲老尼霭然而笑,道:“那就对了,他若有诚意,自然不久便会来华山,若花进来……”老尼慢声而叫,倒把徐安国弄得一怔。
  门外出现一个人影,趔趄着不肯进来。直到老尼又叫了一遍,她才低着头儿进来。
  “若花你一个女儿家,对于这种事,不免羞涩,但你必须记得为师的话,便是小脾气不可太多,女儿家首先注重的是温柔,可听见了么?”
  徐若花嗯一声,忽然扑倒在师父怀中。
  金莲老尼抚抚她的关发,吁一口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师一向甚是担心你的婚事,因为你既长得清丽脱俗,又聪慧过人,文武双修。这样如何不会眼高于顶?天幸这趟下山,遇上了意中人,真是本门莫大的一件喜事。”
  他们师徒间洋溢着亲情欢笑,不知日之既落。
  徐氏兄妹用过晚斋之后,便匆匆直奔白云庄。
  那葛氏夫妇见他们回来,甚是高兴。只因为他们兄妹俩这一趟下山行道,足足去了两年之久。
  葛澄之年纪不过五旬左右,身体强壮如牛。他的两个徒弟一名金宇,年在三旬以上,早已娶妻生子,全家住在白云庄中。次徒谢文奇,年纪和徐安国不相上下,他乃是葛澄之至友之子,家财百万,因此不免有点儿少爷脾气。
  至于葛澄之独生女儿葛萍,长得五官端正,颇为庄丽,人品也甚是温柔。
  这些少年人几乎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因此一见面,笑语声,响彻全庄。
  葛澄之夫妇顾视而乐,只因近日来为了那神山钢母的事,弄得心绪不宁,好久没有这么欢偷过。
  大家都在听徐安国述说最近在巢湖孤岛之事,听得津津有味。及至听到韦千里出现,咄嗟之间击退雾山双凶,不但年轻的人大大惊佩,连葛氏夫妇都露出讶色。
  徐安国没把妹妹和韦千里之事说出来,只因他心中知道,那师弟谢文奇一向对妹妹特有感情,这些话说出来,不但妹妹羞涩难当,更刺伤了师弟谢文奇之心。
  他们就净等龙大白菊霜驾返华山,便开始动工炼剑。
  为了炼此神山钢母,特地在庄后建了一座巨炉,共有四个炉门,另外建了堆煤的屋子,怕没万斤以上。
  葛氏夫妇在炉边建有一座小室,那块神山钢母就在小室内的炉壁这边,相隔不及半丈。
  炼这钢母不但花上无穷物力,尤其是葛氏夫妇所耗的心力更大。一昼夜中,只能抽出一人休息四个时辰。大概七七四十九日夜之后,他们都将劳瘁得不成人形。
  眨眼间过了十数日,徐若花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因为她正焦灼不安地等候一个人来华山。
  她的哥哥明知她等的是谁,但他已为她尽了力,因此现在是爱莫能助。同时他本人也忙碌得很,一方面要和金宇谢文奇下山密查一切可疑的形迹。另一方面又得抽时间和师妹葛萍谈心散步。
  不过他虽然甚忙,却反而精神奕奕,徐若花终日无事,却闷闷不乐。连带把那单思暗恋的谢文奇也愁坏了。
  谢文奇多方面向徐安国打听徐若花不乐的原因,但徐安国守口如瓶,凡事但推不知,是以谢文奇每次下山,往往跑到华阴去,买回来食物玩意儿甚至金饰珠宝之类,送给徐若花。
  徐若花只收下他的食物,和大家一起吃掉,其余的东西,一点也不肯要,至于金饰之类,更加不会要。
  这么一来,几次之后,徐若花也明白了谢文奇的心情,于是她便极力躲开谢文奇,整日躲在金莲老尼的静室里。
  谢文奇天不怕地不怕,单怕金莲老尼一人,是以虽敢硬着头皮,借故到金莲老尼静室中,把徐若花瞧上一眼,但无故却不敢到玉泉庵去。
  这天清晨,谢文奇跑得比糜鹿还快,直奔入玉泉庵。
  冲到庵主静室外面,到底收住脚步,缓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