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
双首人蛇毕相面色一变,倏然加强剑势,奋力进攻,口中大喝道:“况弟们加点力气,杀死这小狗之后,即速上路。”
四名老恶人一齐全力施为,他们个个都具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炼之功,何等厉害,顿时声势大振,魏景元身外剑圈渐缩渐细,复陷危殆之境。
角落中那一堆下人个个浑身发抖,那个面色腊黄的陈贵陡然起身,微一晃身,已落在战圈侧面。
四个老恶人及魏景元都瞧见此人纵到,那长蛇阮伦长臂一伸,宛如灵蛇急颤,抛射而去。
陈贵举掌切动,掌势极快,却没有风声。
阮伦一身灵蛇功不畏刀剑,何畏区区一掌,自然不肯收势。但耳中却听到双首人蛇毕相急呼道:“阮老二小心,他可能就是韦千里
但喝声未毕,阮伦手臂已被陈贵一掌切中,只听他大叫一声,手臂顿时软软垂下,生似已抬不起来。
这阮伦更绝的是忽然回身就走,他两条长腿何等快速,一下子就跨到厅门。
那陈贵方要追赶,却见另外三个老恶人也急急纵逃,他身形一动,已拦住冯八公。
另外那魏景元也缠住耿九公,剑掌齐施,拼命追攻。
耿九公脱身不得,也施展全力抵御,两下拆了十七八招,蓦听冯八公惨叫一声,砰地跌向二丈以外,僵卧不动。
耿九公心头一慌,同时也瞥见那面色腊黄的陈贵已经站在旁边,虎视眈眈,更加震骇。
魏景元为了师门荣誉,奋不顾身,猛烈进击。但他功力尚未及对方深厚,是以又激战了二十余招,仍未得手。
那边的陈贵举手一抹面,顿时变成美少年,长得与魏景元一模一样。
耿九公时时分心注意,见到韦千里恢复本来面目,心中一震,却听魏景元长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精光耀眼的长虹,疾射而去。耿九公惨叫一声,肚腹洞开,鲜血直冒,跌倒在地上。
魏景元收剑走过来,向韦千里一揖,道:“幸得韦大快出手解围,感激难言……”他说着话时,双目直直望住韦千里。
韦千里也凝目望住他,谦然道:“少侠武功高强,这些魔头们根本不是少侠对手,在下何功之有?”
他接着又道:“令师风尘异人,当世奇士,在下心仪已久,只盼少侠引见。”
魏景无道:“家师他老人家月前赴昆仑采药,至今未返,适才在下乃是借他老人家威名,镇吓这些老魔……”
两人交谈数语,却因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待,因此订下后约,先行别过。
韦千里这次设计混入凶宅之内,那南极一老吉晨光及北五省总头狄雷等自然知道,原是商定而行,这回大功告成,吉狄二人自是欣慰之极。
韦千里惦念毒龙潭之事,便要辞别。
吉晨光道:“韦大侠如果想知道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消息,老朽可以奉告。还有就是狄老弟已经设法着人绘就祁连山地势图,山中各处通路,无不清清楚楚,那毒龙潭的所在,大概就在上面三处划上红圈之处。”
韦千里想不到当真是得道多助,有了那回赶到祁连山,决计不愁寻不到那老魔。此外,对于七步追魂董元任的消息,他自然想知道。
吉晨光道:“老朽现在供职大内,此次出京,带有内地十名大内高手随行。七步追魂董元任离开西安之际,恰恰被老朽赶上,当下派出十二名大内高手追蹑他的行踪。”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老朽虽然身在此间,但其实日日接到飞鸽传书及八百里驿马急报,是以韦大侠潜人凶宅之际,老朽便知悉董元任离开开封,取道东南。据报他行色匆匆,而且一路上十分大意,似是心中有十分重大之事。不久,又知道他敢情是兼程赶到榆树庄老巢去,这等举措使老朽感到大惑不解,怎样也猜不出来。”
他长长叹一口气,接着道:“老朽派出的人,均深悉董元任的厉害,是以当他入庄之后,都散在四周远远监视,隔了两日,尚不见他出来。”
韦千里失声道:“这个人老奸巨滑,机智绝伦,难道业已被他逃走?”
吉晨光道:“老朽当时也这么想,但不久续有飞报送到。这才晓得他们放胆进入榆树庄查探,竟发现全庄之人尽皆被杀,一望而知乃是董元任亲自下手,然后再发现在庄后一处山谷之内,有一具尸体,就是那天下黑道总盟主董元任……”
原来当日董香梅把小阎罗曲士英杀死之后,就匆匆出门,离开了开封府。
她向东南方奔去,晓行夜宿,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变故发生。此刻,她的表面上十分平静,谁也看不出她曾经在短短的期间之内,经历了人生风暴狂涛。
在她心中只有一片空白,尘世上重要的事情,如爱情、事业、家庭等,对她已经绝缘无份。
她所经历的打击和不幸,一时已使她麻木,既不会哭,更不会笑。
第三日早上,她买了一身男装换上,弃钗而弁。由于她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加上一身武功,并非普通女子,是以举止之间,谁也看不出原来是个女人。只有矮细的身材无法改变。
走到下午,她忽然感到身体有点不适,但她也不在意,不过却提早投店休息。
经过打坐调息之后,似乎好得多了,于是便和衣倒在床上睡觉。
第二日早上,睁开眼睛,只见曙光映窗,外面已有客人走动之声。
她忽然第一次泛起无限凄凉孤寂之感,觉得天地虽大,人海茫茫,但自己活在世上,却只有一个人,无依无靠。
逝去的往事怆然难以忘怀,但未来的岁月却只有一片空白,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流下两行珠泪。
触动了心事之后,便觉得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持她行动,一切都是无聊空幻,又何必挣扎?
客店的店伙看看日已晌午,店中客人已经走光,但这位客人却毫无动静,不由得嘀咕起来,先去拍拍房门,见没有声音,便从窗缝中偷偷窥看。
只见那位长得俊秀如美女的年轻客人兀自躺在床上,面上泪痕斑斑。
店伙看看这客人虽然还没有出事,但这般情形却不大妙,当下出去打个转,然后又回来拍门,连声问那客人要不要茶水。
董香梅怒声把店伙斥退,然后又陷于沉思和无尽的悲哀中。
第二十七章 得心法神剑屠巨孽
又过了一夜,她竟发起烧来,浑身酸软无力,几更连续起床解手也难以支持。
她哪里知道这是她遭受了极度的刺激,加上数日来旅途劳顿、风霜交侵,原先心力未懈之时,还可支持。及至她感触身世,被无尽的悲哀所淹没之后,可就支持不住,但觉浑身都不舒服。
店伙老是想请她走路,以免病死在客店中,不特于店誉有关,同时还得惹上报官验尸,出钱买棺等等麻烦的破财的后果。
董香梅开始时并没有注意,直到数日之后,她的病恙竟无起色,仍然不能动身。那店伙当面直说,要她搬出此店。
她起先觉得一阵昏眩,因为她想不到穷途末路,万念俱灰之际,还有这么一下打击。
但过了一会,厉声道:“滚出去,大爷有钱住店,你敢赶客人出去?”
她伸手人囊,原想取出大锭银子镇压这店伙,但触手却只有几颗碎银,大概只够付这几日的房租饭钱,实在已无余款,不由得呆住。
那店伙何等精明,一见她的手伸不出来,便猜得此人阮囊羞涩,当下眼睛一瞪,发起横来,大声道:“开客店的自然要客人光顾,可是想来这里要装病赖死这一套,我看你趁早收起来,走,我替你把行囊送出门外。”
董香梅气往上冲,双臂微抬,忽然感到一阵酸软,无法运力使劲,不由得忿消气散,黯然长叹一声。
那店伙动手动脚,就要把她扯下床来。
房门外突然有人咳了一声,店伙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摇摇摆摆走进来,却是个年轻汉子,身上穿着一件长衫,长得一表斯文。
伙计认得这人乃是昨日来投店的游方郎中,当下面孔一沉,道:“许先生最好少管闲事。”
姓许的郎中拱手道:“在下听说这位兄台身染疾病,特地进来瞧瞧。”
店伙一时发作不出,甩手扭头走出房外。
董香梅又轻叹一声,那许先生道:“兄台不要把刚才之事放在心上,大凡流浪江湖的人,终必会遭遇这等境况。”
董香梅目光扫过这年轻定方郎中,见他长得眉目清秀,一派斯文,尤其是适才在紧要关头解围,心中实在对他感激,当下应道:“多谢先生指点……”
许先生道:“在下略通医道,兄台既是贵体不适,在下切一切脉息就知道了!“董香梅暗自忖道:“我本是女扮男装,月讯逾斯不至,大概是些妇女暗病。这郎中不晓得内情,只当我是男人,胡乱下药,岂不更糟?”
于是连忙婉拒道:“承蒙先生垂注,不胜感激。但在下只不过是旅途困顿,疲倦过度,所以要静养一下,不烦先生费心……”
许先生睁大双眼,道:“想不到兄台也是读书人,谈吐高雅,敢问兄台贵姓?”
董香梅不经思索,道:“在下顾御风,以前读过几年学塾,实在谈不上高雅二字,许先生台甫怎样称呼?”
许先生道:“在下贱字子攸,多年来屡试不第,因而灰心仕途,且善祖传医术,尚足以养身糊口,加以性喜游山玩水,所以离家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倒也逍遥自在。”
他在椅上坐下,打开话匣子,竟和董香梅滔滔倾谈起来。
这许子攸足迹遍及字内名山大川,谈起来头头是道,加以他擅于词令,董香梅本来是佯装有趣,后来却当真听了入神。
她也告诉他说曾经当过镖客,所以走的地方也不少,并且说些武林轶闻与他听,两人谈谈说说,倒也投契。
董香梅经过这一阵闲谈,心中也减了几分郁闷。
那许子攸本是世家弟子,胸襟开阔,这一谈得投契,觉得董香梅并非凡俗之士,有心交这个朋友,便到柜上关说一切开销由他负责。这一来店家自然不再派人向董香梅罗嗦。
董香梅满心感激,她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超群拔俗之士,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以男人身份,在江湖上交上这么一个清雅的朋友。
又过了四五日,她的病状仍无起色,全身发软,丹田中一口真气硬是提不上来。
这天中午,许子攸和她闲谈了一阵。
董香梅黯然长叹一声,道:“我倒愿意这病永远不好,那就可以和许兄在一起,时时领益了。”
许子攸讶道:“你好了之后,我们结伴浪迹江湖,傲啸风月,岂不也是人生快事?“董香梅摇摇头,道:“我好了之后,一定得去办一件事。之后,我的寿元已尽,再难与许兄在人间相见了。”
许子攸便听得莫名其妙,道:“顾兄这话怎说?”
董香梅道:“这些事你知道得越多,便越发危险,倒不如一点也不晓得。”
许子攸问来来问去,都问不出原因,心中暗暗纳闷。当下劝她睡一会儿,自己却在一旁看她。
等到她睡着之后,许子攸丢下手中书卷,悄悄伸出三指,按在董香梅腕脉寸关尺之上。
如是平日,董香梅自会惊醒.可是她目下真气不调,百体不适,是以直到许子攸接诊好一会,才突然惊醒。
许子攸满面迷惑之容,向董香梅不住打量。董香梅双唇紧闭,故意不言不语,看他有什么话说。
过了一阵,许子攸皱眉道:“我是就脉论脉,你天癸过期已有多久了?”
董香梅芳心一震,道:“许兄别开玩笑,兄弟不是女人,何来天癸月讯?”
许子面孔一板,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你断断不可对我隐讳……“董香梅见他词色坚决,怔了一阵,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许子攸道:“你的脉息显示怀孕有喜,此时最经不得疲劳及大喜大怒之事,但你经过打击,心气郁结,再加上辛劳风霜,以至心脉枯弱,血气雍滞。全身乏力,时有发热之象。”
董香梅双目圆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知这许子攸越是越说得对,就越是证明怀孕之事千真万确。
许子攸最后道:“兄弟与你盘桓多日,一直都没有看出你是女子。现在可就觉得你面皮皙白,头发丰盛以及眉毛过细种种征象,分明真是个女子。”
董香梅转身向壁,道:“你胡说。”
许子攸没有作声,起身出房去了。他走了之后,董香梅忽然十分后悔,生怕把他激走。
自个儿痛苦想了许久,终于大声唤茶房来询问。
店伙道:“许先生出去抓药啦,你老敢情还不晓得。”
董香梅心中一块大石才放下来,等了好一会,但觉孤寂难耐,时间好像比平日长得多。
许子攸最后来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