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记事 作者:迷糊睡觉(鲜网vip2013.7.19完结)
轿子停下来,黄莺牵着我出去,拱门前站着几个禁军。想也知道,他被禁在宫里,不是自愿的。
那个轿夫走在我前头,给禁军看了件什麽东西,大概是长安的手信,他们看了我一眼,才请我进去。
这院子同我儿时来的时候似乎没什麽区别,那时候没什麽人,现在似乎也没什麽人。回想起来,我统共来了两回,都是被长安领进来的。
想着想着,也就走到里头了,出来一个人,冲我笑了笑,声音放得特别轻,“许小姐来了,十五殿下今天心情还好,您可以进去。若是有什麽,尽管叫仆。”
乱讲,他这个样子了,心情怎麽还会好呢?
我留黄莺在外头,自己进去看他。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来。连头也没有回,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拿着笔写些什麽。
不想打扰他,悄悄地走近了,看他在抄的东西,是维摩诘经。他专心地抄,好像我在不在都无所谓,我趁机打量他。没什麽变化,也就是一脸倦意,他身上也穿着素服。
用笔很干,写的字又很用力,轻提重按,写的枯字。
“照唐。”
他的手一抖,并没有抬头看我,仍旧低头看着纸,好像在琢磨着要不要写下去。
“笔意本来就不连贯,写不写有什麽区别?”我拿了一边的墨,又倒了些水帮他磨。
他也没说什麽,将笔搁在一边,“你怎麽来的?”
果然历事之後最大的变化并不在神情,而在眼睛,他的眼睛不再亮晶晶,反而是对一切都不抱希望的那种眼神。
“我,我听说京里的事,北燕一退就来了,怕长安对你……”他没让我坐,我就站着。
“这种事,怕也没用。”
以他的处境,我来之前也没有指望他会说什麽安慰我的话,只是这样消极的话听着,就让人不开心。可是我又能对他说些什麽呢?
砚中的墨变得浓稠,我才停下,“长安说会将你送宗正寺处理,结果会怎麽样?”
反正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委婉,干脆就直接问。
他又提起笔,沾了墨低头写,“若宽大些,则除去皇藉贬为庶民;若往严重里说,也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赐毒吧。”
“可是……”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可了半天没说出话,“就只能这样了吗?”
他的笔悬在那里半天没动,却依然低着头,“嗯。”
“那你,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他扯了一个难看的笑,“还能做何打算,自古成王败寇,在皇家尤其如此,他若能让我活命,就算不得是个皇帝;可若不让我活命,他又算不得是个明君,他即便交给宗正寺,最终还是要听他的意见。”
我去摸他的脸,他侧了一下要避开,可最终没有躲开,“我之前每回你这脸,总觉得漂亮的像妖精一样,就算知道你是十五殿下,有来源可查,还是会觉得你是,嗯,芍药花精。但现在这样子,真是不怎麽漂亮。”
他侧开脸,“我是个男人,要漂亮做什麽?”
“照唐……”
除了唤他的名字,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他没有精神,似乎什麽念想也没有,就在等结果。但这个又怎麽会有好结果呢?
“别想多了,我做的错事多了,”最後反倒他安慰起我来,“之前父皇病重,政事我有辅佐,乾国与北燕两处没看清楚,让京都受兵害,这是失德;父皇大行,我瞒着不报,想要争取时间夺太子位,这是不孝,作为皇子,失德不孝已是重罪。我若是长安,便会借着这个时机多揪我以前做的错事,让天下人知道我这个受尽父皇宠爱的十五殿下有多坏,然後尽可贬为庶民。”
“你都能想到,他应该也能想到的。”
“是啊,所以我等着。”
“照唐,你也知道乾国与我朝交战,韩楚就在那里……你同韩楚,都是我的好友,如今我已经失去其中一个了,不要让我全都没有了,好不好?不然我也不想在京里呆下去。我去求求长安,行不行?”
“你求他?”他转头看我,“你是想嫁他当皇後麽?”
“我当然要嫁哥哥的。”
“那就不要同他走得那麽近了,我也有些放不下你,可照顾你的人那麽多,就不差我了。”
☆、(8鮮幣)249
不管我怎麽劝,照唐都没有什麽精神,只是劝我早些离开那里,又让我不要同长安走得太近。
“这毕竟同你相关,如果我求他会有用,为什麽不去做?”我劝着都生气了,为什麽现在连争取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呢,“在意你的人那麽多,你要是有什麽事,我们都会很难过的,为什麽你要一意求死呢?”
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怎麽会说出这种话?t
他看我的脸,“哈”了一声,“怎麽会一意求死,是个人自然都想活下去。”
可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他的脸,还有他的神情,都没有“想活下去”的意思。我看着他,他似乎还想装,我抱住他,“我虽然傻,可是你的想法这麽明显,我是看得出来的。照唐,你是‘不想活下去’还是觉得‘活不下去’?”
他身体僵硬,手搭在我胳膊上,似乎是想要推开我的。感觉到他在这样做,我就抱他就抱得更紧了,打定主意不管怎麽样也不放开。
“照唐!”
他的手慢慢地不再用力,再慢慢地,移到我背上环住我,再後来,就抱得很紧,比我抱他更紧。
我只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事到如今,说这两者的区别,已经没有意义了,陆玖。”
浑浑噩噩地出了宫,小哥果然还在马车旁等我,不等我走上前,他就先迎过来,“他不想活了?”
我看向他,小哥肯定是从我表情里知道照唐的意思的,回想照唐刚才说的话,不由点点头,“小哥……”
“先上马车。”他不由分说,将我抱上马车,对外面吩咐了几句,才又坐回来。
我想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比我清楚得多了,也不想解释,只是抹了抹脸。
小哥什麽也没说,安安静静地抱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些,或者做些什麽。
“陆玖?”
小哥担心在唤我,我摇摇头,“小哥,我不想在这里了。”
“那我们回家。”
“不想在这里,”我变得很不耐烦,“就是不想在京里。”
“嗯,那回山上庄子里?”
“不管怎麽样,就是不想在这里。”我烦躁得不想留在京里,可是听说要去庄子里,又觉得不满意,更不耐烦了。也亏得小哥还耐得住性子低声哄我,“嗯,不在这里,我们去我的小院里坐坐,吃些你爱的果子点心。”
“不想吃东西。”
我偏开头,很想发脾气。
小哥还是很顺着我,“嗯,不吃。”
“现在说不用吃,到时候肯定又会骗我吃下去的,我才不上当呢。”
“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上当的。”
可他就是这麽顺着我,我还是很烦躁,有些想吵一架或者恨不得大吵大闹一番才好,鼓起脸将脑袋偏向一边,不再理会他了。
并不是因为生气才说想要离开这里,而是京里,虽然有我熟悉的店铺,可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都不见了。幼年时关系最好的韩楚与照唐,一个生死不明,一个生死未卜,我是想要朝好的方向想,可最近的情况由不得我那样乐观,自家的那个小院,只要坐在窗前看到那些开得肆意的芍药花,还有倚在墙边绕着青萝的木梯,眼睛就会很酸;多坐一会儿,往日那些情意就涌上心头,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而京里那些喜欢的常去的铺子,又有哪家没有同他们一起去过?
如果不是那个皇位的缘故,是不会这样的。
还有现在笃定了会坐上那个位子的长安,以前怎麽都行,现在,是怎麽样都不行了。这样的话,其实同失去朋友也没什麽区别,我知道他对我还是能向以前一样好,可身份变了,两人之间就会多些隔阂;真不知道大哥现在是怎样同他相处的。
要是一直很好的朋友,突然要以君臣之礼相处,那会怎麽样呢?
回京本来就是担心他们的安全,现在,正如他们说的,我担心不担心,都不重要。我想不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才会厌烦罢。
“陆玖?”小哥拿了帕子给我擦脸,“不想吃就不吃,别闷着哭。”
我又哭了,刚刚不是停住了吗,自己去摸脸,果然又湿湿的,莫名其妙觉得委屈,“我没想着哭的,明明是想吵架,怎麽就这样了?”
“嗯,想吵架,我同你吵,哎呀,怎麽越哭越凶了,你别哭,别哭啊。”
“我真是什麽都做不好,连情绪也控制不好,不想哭的还哭得这麽凶,我真没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悲伤,哭得更大声了。
作家的话:
目前情绪相当不稳定的陆玖……
☆、(9鮮幣)250
我同小哥说的那些话,有些并不是一时气话的,比如说不想留在京里,因为京里四处都是同他们一起的回忆。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是最开心的时候──那时有多开心,现在旧地重游,就会有多难过。因此这几日都是留在家里的。
晚上大哥来看我的时候,我很不高兴地同他提了这些,“哥哥,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去别的地方任职呢,就不要在京里了。”
他沈默半晌,“等我辞官。”
“可是……”他的回答是让我挺高兴的,我也知道族里产业挺多的,若不在朝中确实也还可以做别的事,但他年纪轻轻就在刑部任职,不管听谁说都是年轻有为的,要是辞官的话,似乎不大好。
“但还是要委屈你一些时间,”他在我面前半蹲下,“太子登基之後,会有些大动作……许氏不只我们一家,爹是族长,总要担些责任。”
原来还要在这里啊,大哥说得很有道理,我有点沮丧了,“可我真不喜欢这儿,很想去江宁。”
“这些时候要留在京里,外面都不安全。”
“我讨厌这种事,照唐被困在宫里,韩楚生死未卜,哥哥你又经常在朝中,小哥也有小哥的事,我,我喜欢跳舞,现在国丧,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跳,一天到晚在家里闷死了!”我的声音居然能响成那样,说完了房间里似乎还能有回声,大哥好像也被我吓到了,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是什麽感受,又委屈又内疚就想哭。
他的手将我的脸托起来,似乎很担心的样子,“等我们成了亲,我向他请个大假,带你去江南走一趟。”
“先皇陛下都大行了,我的剑舞要跳给谁看才能得到认可啊?”
“同他说说,只不过这国丧期,不能大办,”他皱起眉,“我让管事来,把你这楼的一楼给清空,再铺上波斯的毯子,关了门在房间里,要怎麽跳都行。”他又重重地回了一句,“但是要好好吃饭。”
“好。”虽然得了他要去江南玩的承诺,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还要等一段时间呢。
“不过,虽然现在去不了江南,”大哥看着我,“但家里请了个江宁厨子,吩咐他做了丁香排骨,还在你院里的厨房里热着。”
“啊?”我惊呼一声,我是很喜欢江淮的点心,可是大哥怎麽会想到请厨子来呢?这个时候请南边的厨子应该不容易吧,毕竟才发生过战事。
大哥一点也不居功,“听说你这几天都不肯好好吃饭,还嫌弃那些菜不合胃口,江宁厨子是爹找来的。”
“啊──”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居然还要老爹操心。”
“所以要多吃些。”
“唔。”
“听旭直说你最近身体也不好,”大哥将我抱起来,“快些养好了,才好出去玩。”他轻拍我的背,抱着我走到窗前,还腾了一只手去开窗,“闷在房间里,也不怕闷坏了。”
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窗外,有些感伤,“哥哥,我好担心照唐……不过他现在至少还没事。韩楚最近有消息吗?都二十多天了……”
“金尖山一役,据报来的消息,是相当惨烈的。现已入夏,马匹也正肥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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