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虽然画得很粗糙,也很简略,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辨得明白。图案是用刀刻上去的,并且痕迹很新,显然是月摇光刻上去的。
——原来,他上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西楼两人水阵的布局!
西尽愁道:「你不是说你看过陈渐鸿的地图么?和这个有什么差异么?」
岳凌楼道:「月摇光曾经说过我看的地图是假的。现在,照他留下的这张图看来,其实所有阵式的相对布局都没有变化,只是『南北』方向倒置了。」岳凌楼一边说,一边指着甲板上的图案,解说道,「淅川河自南向北流,我曾以为水蛇阵在南方,其实,照月摇光留给我们的讯息看来,水蛇阵应该在北方。」
「这么说的话……」西尽愁若有所思,下意识地摸着下巴道,「如果我们让船随水漂流的话,岂不是会再次回到水蛇阵?」
岳凌楼抬头,轻声回答道:「应该是了。」
第二十四章
当西楼两人看到陆地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了。吃饱喝足的两人靠在船舷上,迎着河风眺望远方。
船行很慢,虽然离河岸越来越近,但却永远无法抵达陆地。毕竟,西楼两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开船,只能放船随波逐流。然而越是近岸的地方,水流就越缓。所以,如果想凭借水流的力量让船靠岸,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如果月摇光留下的讯息是真的,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水蛇阵!也就是说,河滩的洞穴里盘踞着无数剧毒的噬骨蛇,如果妄想游到对岸去的话,就跟自杀无异。
岳凌楼正在琢磨着该怎么上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拖拽铁索的声音,偏头望去,竟是西尽愁拖着铁锚朝自己走来。
「你干什么?」岳凌楼吃了一惊,很是奇怪。最奇怪的地方,不是西尽拖铁链这事儿,而是挂在西尽愁嘴边的奸笑。一看到这笑容,岳凌楼立即起了自卫之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西尽愁看。
这会儿,西尽愁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的,把挂着铁锚的链子交到岳凌楼手上,然后郑重地拍了拍岳凌楼的肩膀,点头托付道:「都看你的了!」
西尽愁心里在想什么,不用明说,岳凌楼也已经猜到了几分,他低头望着手里粗大的铁链,掂量着链子夸张的重量,难以置信地说出心中所想:「西尽愁,你不会是想叫我把铁锚抛到岸上去,然后踩着链子过河吧?」
这铁链少说也有二十斤,而且还要加上一个重量更加可怕的锚钩。这些东西,就算用骡子驮,也要找两三匹。现在,西尽愁居然想叫自己靠臂力,把这些东西扔到三十米以外的河岸上去,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然而,西尽愁却好像没有看出岳凌楼难看的脸色似的,对他抱以重望,继续鼓动道:「你的腕力可是赢过月摇光好多次的,所以肯定在我之上了,有点自信好不好?现在,除了你托付完成这个重任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让我们平安上岸。」
「但是……」岳凌楼气嘟嘟地瞪了西尽愁几眼,想推脱却有些找不到借口,只能在心里骂了西尽愁几句。可恶!什么托付重任,什么过河!这个人根本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嘛!
「好了啦,大不了我帮帮你。」西尽愁笑眯眯的,也不为难岳凌楼了,拉过铁链掂量了几下,又说,「这样吧,你出右手,我出左手,我们一起把铁锚抛过去,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闻言,岳凌楼终于恢复笑脸,瞟了西尽愁几眼,又把视线移到河岸去了。一边目测,一边想:如果是两个人的话,把铁锚抛过去,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西尽愁会提出这么个建议,也说明他右臂上的伤势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轻松。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宝贝自己的右臂,不敢胡乱用力,而要找自己帮忙了。
于是,只听『咻——』的一声,虽是一米来长的铁锚,被西楼两人抛得就像是一根离弦的轻箭似的,轻而易举就越过了河,锚钩深深扎入土里。西尽愁拽了几下铁链,结结实实的,大概锚钩已经钩上了一块大石头了吧。
岳凌楼最拿手的本领就是轻功,其次是剑术。所以见铁索桥已经牵起来了,就飞身踩了上去,足尖在链子上轻轻点了几下,身形忽闪忽闪的,眨眼就到了对岸。西尽愁紧随其后,也跳上了岸。在淅川河上漂了整整一天,又加上午前那场骇人的风暴。现在,好不容易能平稳地站在陆地上了,岳凌楼本该舒一口长气。
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
上岸,非但没有令人安下心来,反而令人更加紧张。
——因为河岸上满满的,全是噬骨蛇的尸体!
无数细长的毒蛇交缠在一起,蜿蜒了整片河滩,根本不给人留下任何立足之地。放眼望去,沿着河岸都是漆黑的一片——那是噬骨蛇的尸体扑出来的颜色!
一夜之间,这些毒蛇怎么全都死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蛇群死尸,岳凌楼看得心惊胆战的。只敢立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晚他一步上岸的西尽愁,此时也没了先前的轻松。只见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条噬骨蛇来细细查看。指甲在毒蛇的表皮上一划,那层蛇皮顺势裂开,竟露出黑色的蛇肉,甚至就连快要干涸的血液,也都是凝成了紫黑色的僵块。
见状,西尽愁的双眉皱得更紧,齿间溢出唏嘘的声音。即使并不是很精通毒药的他,也看得出来这毒药的狠毒。毒素可以迅速流窜全身,甚至就连血液,也被染得漆黑一片。岳凌楼凑过来一看,也不禁心生凉意,低声道:「好厉害的毒啊。」
那么,施毒之人会是谁呢?
十三水寨的人没有必要毒死这些噬骨蛇,破坏他们精心布置的水蛇阵。月摇光呆在这座蛇岛上的时候,他一直跟岳凌楼在一起,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要杀死这些毒蛇……
这么说来,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只剩一个!
西楼两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欧阳扬音!
——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本来以为她会被那些噬骨蛇吞噬,万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她毒死了那成千上万的噬骨蛇!这么说来……
思及此,岳凌楼蓦然抬头,直直盯着西尽愁,大惊失色道:「难道欧阳扬音还活着?!」
西尽愁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最大的可能是,欧阳扬音和这些毒蛇同归于尽了。毕竟,她被月摇光踢入河中时,岳凌楼可是亲眼看到她被万蛇缠身,难以全身而退的。就算她有办法毒死那些噬骨蛇,但却没有办法摆脱那些噬骨蛇的啃噬!最终将两败俱伤。
西尽愁正想地深入,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非常微弱的舒气声——那是岳凌楼发出来的。西尽愁神情微动,视线朝岳凌楼斜去。而此时的岳凌楼并没有发现西尽愁正在看他,薄薄的眼皮一直低垂着,望着地面,轻声说了一句:「这样就好了……」
——哪样就好了啊?
西尽愁竖起耳朵听,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岳凌楼的话,但脑中还是一片糊涂。站在岳凌楼的立场上来看,他应该是希望欧阳扬音早点死才对啊,怎么会说『这样就好了』这种糊涂话呢?
岳凌楼突然抬头,对西尽愁笑了笑,笑得非常温柔。把西尽愁看得傻眼了,说不出话来。通常岳凌楼对他展露的笑容都是冷笑而已,偶尔对他温柔一下,都是另有图谋。而此时,他竟然对他笑得这么没有心机,这么天真纯洁?!西尽愁反倒有点不习惯了,担心他是不是晕船晕过了头。
岳凌楼皱了皱鼻子,孩子气地说了一句:「至少现在还有一丝希望。如果欧阳扬音没死,你也不用那么宝贝你的手了。下次再遇到抛锚这种事情,你就自己去解决吧,我才不会帮你。」说完,就朝着蛇岛的深处跑去。
「喂——」
西尽愁在身后喊了一句,也慢吞吞地跟了上去。边走还边琢磨着,刚才岳凌楼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如果欧阳扬音不死,自己也会平安无事。而先前的那句『好了』,不是指欧阳扬音没死这件事情,而是指自己有希望复原?并且,他之所以会帮自己抛锚,不是无法拒绝,而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这么一想,西尽愁的脸上便浮现出幸福满满的笑容。
其实,岳凌楼心里还是有他的嘛……
会关心他,也会为他担心。不过,应该好好教教这只铁嘴小公鸡,教他该怎么把自己心中的感情直白地表达出来,不要每说一句话,都要害听话人转三个大弯,才明白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就算他说着不累,琢磨他话的人还累着呢。
虽然岳凌楼知道西尽愁右臂几乎单瘫,但并没有像欧阳扬音所猜测的那样,把他一脚踢开,而是给予了『一小部分』的特别关照。虽然是很小很小的关照,但西尽愁也已经心满意足了,暗想:呵呵,欧阳,如果你还没活着,看你能拿什么脸出来见我?
第七部 摇光 第二十五章
淅川河中的无名小岛,岛上本来遍生高树,但昨天夜里,被困在岛上的岳凌楼自作聪明地烧了。现在,环视蛇岛,入目的全是光秃秃的树干,一片凄凉的景象。百年长成的树木被大火烧得东倒西歪,树干焦黑,整个岛上都漂浮着一股浓浓的木材燃烧后的气味。还好今天午前来了一场暴雨,虽然折腾死了岳凌楼,但好歹保住了岛上的不少树木,不至于一木不,变成死岛一座。
看到这蛇岛被烧得这么夸张,西尽愁本来还以为是被困在岛上的欧阳扬音发出的求救信号。哪想到听了岳凌楼的一番解释,才知道火是他放的。那时,他本打算借着火光把幽河寨的人引上岛,自己再伺机盗船,想不到萧顺技高一筹,根本就不上他的当,呆在船舱里等他上钩,岳凌楼一跳上船,就被逮了个正着。不过,还好那个时候幽河寨的人并没有敌意。
听罢,西尽愁哈哈大笑,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取笑岳凌楼道:「夜晚风大,风助火势,一簇小篝火,眨眼就变成大火一片。你行动之前也不好好掂量一下,现在知道贸然行事、想当然的后果了吧?以后可得小心点。还好你到了河边,也还好幽河寨的船来了。不然,大火一起,这个巴掌大的岛上,根本无处可逃,你就等着被活活烧死吧。」
听西尽愁这么一说,岳凌楼才一阵后怕。如果昨夜幽河寨的船没来,老天爷也没有降一场暴雨下来的话,自己真的只有被困死的份了。不过,想虽这么想,但他的嘴上却不肯认输,瞪了西尽愁一眼道:「但如果考虑得面面俱到,做事难免畏首畏尾,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倒是挺乐观的嘛……」西尽愁知道他是在逞口舌之快,也不跟他计较这些,随口应付了几句,专心致志地照顾起面前那朵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簇。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橘黄的篝火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岳凌楼坐在西尽愁身后两三米处,背靠在半截表面已经炭化的树干,抱着双臂,摩挲着手膀,好像是感到有些凉了。西尽愁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到了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音,还有从岳凌楼齿间流溢出的带颤抖的『嘶嘶』声,于是建议道:「冷的话就过来,没看到这儿有火吗?坐那么远干嘛?你还怕我怎么了你?」
谁知道岳凌楼不但不答话,还『哧哧』的笑了起来。
「你傻了啊?」西尽愁莫名其妙,扭头望了岳凌楼几眼,又继续照顾起篝火来。
岳凌楼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笑道:「没傻,清醒着呢。不过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西尽愁猜不出岳凌楼想说什么。
顿了顿,岳凌楼轻笑着缓缓道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云南,镖船被炸。也是河边——长江河边,也是一簇篝火,也是……我们两个人……」
西尽愁的拨火的动作蓦然一滞,他知道岳凌楼想说什么了。
岳凌楼续道:「那天晚上,你也像这样坐在火边,而我也在你的身后。你说你是禽兽,于是我烧了你的衣服。接着,你说禽兽还有兽性,于是我问你是不是要兽性大发了?再然后……」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你就把你的第一次给我了。」
「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好不好……」西尽愁尴尬非常。什么叫『他把他的第一次给他了』啊?怎么听怎么别扭。
「有什么奇怪的,事实如此。」岳凌楼边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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