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欧阳扬音在上,西尽愁在下。
「我曾经在青楼隐匿三年,先后又嫁两人为妻,但是——你却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男人。」
轻轻用指尖描绘他的脸部紧绷的线条,欧阳扬音的声音虽然含着一丝轻笑,但那笑意却是苦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强迫西尽愁要了自己的处子之身。
即便如此,对方不会爱她,也许还会因此厌恶她。但是,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把这当成一场梦,一场自己消失前痴狂的迷梦。
把头靠在西尽愁的胸膛,她可以听见他有节律的心跳。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凝听他的心跳,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如此清晰。
然而,她觉得那颗心脏在说话,那颗心脏在告诉她——他心里的人不是她。
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悲惨到这种地步,即使已经用了这种卑劣的方法,却依然输得毫无回旋。欧阳扬音的身子突然蠕动了一下,她轻声低喃着:「虽然岳凌楼得到了你的心,但是我却得到了你的骨肉——这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
岳凌楼得到了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她也得到了岳凌楼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欧阳扬音告诉自己:我没有输,只是打成一场平手而已。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就注定要辜负一些人。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补偿,好让自己不至于被辜负得太惨。」这么为自己解释着,欧阳扬音无奈地叹息着,「为什么一个人的心就这么小,小得只能装一个人呢?」
她缓缓起身,披上外衣,用指尖整理着自己凌乱的青丝。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我会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这两天的一切,你都把当成梦……我离开以后,梦就醒了……一切都没变,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呜咽着:「西尽愁,你回我一句话……你回我一句话啊……」
「欧阳……」这时西尽愁才有了反应,他说,「把解药给我。」
闻言,欧阳扬音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我不会给你!」
她的身子向后一缩,蜷在床边,把自己抱得很紧,眼里神经质,淡淡说道:「水寨的人应该就快来了,他们不会杀你——因为尹珉珉在。她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你的性命,就像当日你和陈商南比武时那样。」
「欧阳……」西尽愁又是一声低唤,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听起来非常沉闷,「既然你说离开后一切都不会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你毁掉我的内力,断我筋脉,你叫我怎么和以前一样?!」
「我没有!」欧阳扬音低喝一声,垂头轻语,「你的内力还在,不过需要时间恢复。你的筋脉也未断,不过只是暂时麻痹。只要花点时间,静静调养,你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
「你何必又要这样做?」
「我……只是不想让你去送死。」
欧阳扬音并不知道青神寨已经被唐碧下令焚毁,而岳凌楼却早被月摇光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以为在这场青神寨的浩劫中,只要西尽愁不插手,岳凌楼就必死无疑。但是,她却算错了。
翻身下床,穿好衣物。欧阳扬音没有再回头看西尽愁一眼,她站在窗边,拂面的河风掀起她冰冷的发丝。
最后,她只对西尽愁说了声「再见」,就纵身跃出。
随即,身体依旧无法动弹的西尽愁,只听到『扑通』的落水声,知道欧阳扬音跳入淅川河,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一直在远处监视的水寨中人,惊见有水花溅起,以为是西尽愁和欧阳扬音跳水逃跑,急忙移船包围过来。谁料在船上,他们竟找到了废人一样的西尽愁。不过欧阳扬音,却不知所踪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在她落水的地方,已经反反复复搜过了好几遍,依然没有半点线索。
之后,西尽愁被带回幽河寨,正如欧阳扬音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受到处罚,并且在尹珉珉的极力捍卫下,他受到贵宾一样的待遇,留在幽河寨疗养。尹珉珉顾不上给陈凌安解毒,每天都守在西尽愁身边。但每当问起他是怎么受伤时,西尽愁都避而不谈。
在幽河寨修养的时候,从尹珉珉口中,他得知了青神寨被焚烧的消息。
又过了几日,紫巽突然告诉他,在青神寨的尸体里,并没有发现岳凌楼,也没有发现月摇光。紫巽以为西尽愁知道一点那两人的消息,然而事实却令人失望,他从西尽愁口中并没有得到一点线索——就连关于欧阳扬音的线索,也都没有。
青神寨被烧毁的第十天,也就是欧阳扬音消失的第五天。十三水寨的人,踏上了青神寨的土地。
已经过去整整十日,青神寨再无活口。因为唐碧的严酷手腕,香红并没有按照欧阳扬音的意思,在十三寨流传起来。唐碧火烧青神寨的做法虽然残忍,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的确把香红引起的损失,降到了最少。
十三水寨中的十二寨全都搜过,但就是找不到紫星宫要找的那个地方。所以,这最后的希望,就全落到青神寨里。关于青神寨那个禁地的传说,十三寨的人都略有耳闻。所以,这次十三寨登陆青神的目标,都指向了那一个地方,也就是——
岳凌楼和月摇光的所在地!
第八部 激浪 第二十章
「我已经被你拐出来十三天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岳凌楼狠狠地剜了身旁的月摇光一眼。再过不久就又是黎明,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然而月摇光却依然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再等两天吧,等满了十五天后,我就带你出去。」
月摇光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四肢,笑吟吟地望着岳凌楼,自言自语起来:「十五天已经够长了,如果十三寨还是无法控制香红流传的话,我也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
这句话,月摇光显然是低估了唐碧的实力。其实早在十一天前,唐碧下令一把火,就完全阻断了香红传播的可能。如果早知道这点的话,月摇光也不用在这个地方等这么久了。
月摇光背向岳凌楼,望着东方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的颜色,轻声道:「我们消失了十三天,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发展成什么样了……喂,你……」
他的话戛然止住,不经意的一回头,竟发现岳凌楼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看不见表情,却可以看到肩膀的微微颤动。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
月摇光有些迷糊,怀疑这是岳凌楼的诡计,靠近几步道:「你装死也是没用的,反正要两天之后,我才会带你出去。」
岳凌楼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头依旧埋得很低,但身体抖动的幅度却明显加大了。
「喂?」
月摇光微微蹙眉,越看越觉得这不像是装的,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正要再走近几步,却被岳凌楼一声喝止:「你不要过来!」
这下,月摇光更加肯定岳凌楼是真出问题了。急忙扶住他的肩,但手掌刚一触及皮肤,顿时就觉一股热气隔着衣物传了过来。月摇光面色一肃,正要强迫岳凌楼把脑袋抬起来,肚子上猝不及防就挨了一脚,偏倒在地。
岳凌楼皱眉低吼一句:「我叫你不要过来!」趁着月摇光跌倒的瞬间,起身摇摇晃晃朝隧道内走去。
「你给我站住!」
月摇光哪是那么好摆脱的人物,一把揪住了岳凌楼的衣服,往后一拉。岳凌楼本就东倒西歪的身体顿时一个趔趄,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双膝『咚』的一声磕到地上。随后,整个身体都笔直地朝前倒了下去。
见状,月摇光终于知道事态的严重。把他抱起来,这才发现岳凌楼的体温高得实在不象话。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火球似的。然而半昏迷状态中的他还在挣扎,手肘胡乱撞了几下,但力道太轻,没能把月摇光撞开。
「你给我老实点。」月摇光低声警告,箍制住岳凌楼动来动去的手。
「你不要管我!你走!」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全身软瘫,双眼紧闭,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阵阵热气从嘴里吐出。
「你这是什么毛病?」
伸手在岳凌楼的额上一探,觉得并不像发烧,又在脸颊和脖子摸了几下,都是一股热辣辣的烫。情急之下,月摇光撕开了岳凌楼的衣物,本想以此降温,谁知却意外发现了他肌肤上刺眼的红斑。
如果是西尽愁,立刻就知道那是花狱火的症状,但是月摇光的反应却要慢半拍,愣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问道:「这是紫星宫给你下的毒?」
「呵……」岳凌楼轻声一笑,微微睁眼,不答反问,「你对紫星宫那么熟,应该对这种毒也有不少了解吧?」他的声音极低,每说一个字就要深吸一口气。但话里的意思,却承认了这毒和紫星宫之间的关系。
所以,月摇光更加肯定了他的推测,确认道:「是花狱火?」
「你连这个都知道,果然厉害。」语气里没有丝毫称赞,相反,满是讽刺和自嘲。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月摇光,但身子还没站起来,就觉得脚底凌空,竟被月摇光打横抱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月摇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抱着岳凌楼朝一线天瀑布下的水潭走去。
预感到大事不好的岳凌楼,猛一睁眼,瀑布飞溅的水珠已经打在他的脸上,而且随着他们向水潭的靠近,水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冷。用力抓住了月摇光的后领,背脊不禁直了起来。溅到后背的冰凉水珠,让他的神志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你想干什……」
话只问出一半,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只听『扑通』一声,整个身体如坠冰窟,瞬间冷了下来。不仅如此,就连脸颊都冷了下来。十指紧紧揪住了月摇光的领口,岳凌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潭水已经淹没头顶,然而身体还在不断下坠。
月摇光,你可恶……
体内的热流,和体外的寒水形成强烈的对比。那一瞬间带给皮肤的麻痹,竟有一股舒适的感觉流走全身。只是……如果不是在水里就好了……
屏息已经达到极限的岳凌楼,突然一仰头,正要不顾一切都冲出水面,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道从头顶压了下来——那是月摇光的手!
——可恶!难道你想溺死我!
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突然身体又被一只手臂抬起,岳凌楼向上一仰头,这才终于浮出水面。重新恢复呼吸的他,忍不住把肺部扩张到最大,拼命换了几大口气,正想开骂,却听见月摇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是不是舒服多了?」
背靠在岸边,身体还浸在水里的月摇光把岳凌楼抱住,为他揩去脸上的水珠。
「舒服?差点就死了!」
恨了他一眼,挣扎着正要爬上岸,却又被一把拉入潭中,制住肩膀,动弹不得。
月摇光道:「听你说话比刚才有力气多了,还敢说不舒服?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潭水竟这么冷……」说着就打了一个寒战,没给岳凌楼思考的时间,后腿抵在岸边一登,两人竟朝寒潭中心漂去。
「喂你……」
先前靠着岸,岳凌楼还有胆子跟月摇光顶嘴,但见现在四处都是水,什么威风都没了,还被吓得急忙把月摇光抱住,生怕被单独丢在水里。
谁知月摇光这个救生圈做得并不称职,难得见到岳凌楼这么主动投怀送抱,坏坏地一笑,搂过岳凌楼的腰,竟一头扎入水中。于是两人再次全身被潭水浸泡,岳凌楼气得在水中恨恨掐月摇光的背,但月摇光好像根本没感觉似的,一定要等到岳凌楼奄奄一息时,才浮上水面。
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几次,花狱火带来的灼热和痛痒好像都被这寒潭水消融了,几乎感觉不到。但同时,岳凌楼的意识也已经所剩无几。两人就这样在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岳凌楼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岸边传来——来人并不少,应该有二三十个。并且,月摇光的所有动作都在那一刻僵住。
「月摇光!」
岸上有人在叫月摇光的名字,岳凌楼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陈凌安的?他叫的不是『天地御月』,而是『月摇光』,岸上没有一个人叫出『天地御月』这个名字。
迷迷糊糊的岳凌楼用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分析,得出结论:来人不是青神寨中的人,并且他们并不知道月摇光『天地御月』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月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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