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岳凌楼一惊,起身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想起刚才,西尽愁告诉自己,他是为了养伤,才被送到幽河寨来的。那么,究竟谁有那个本事伤他?
紫巽道:「可能和欧阳扬音有些关系……没人知道。」
「那欧阳扬音呢?」岳凌楼奇怪西尽愁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起她。
紫巽轻声道:「依旧下落不明。但西尽愁应该知道一点什么,毕竟——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闻言,岳凌楼又沉默了。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同于先前,他在思考着这一切。但无论做出什么假设,都觉得不合情理,被自己即刻推翻。能伤西尽愁这么重的人不多,而能让欧阳扬音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踪的事情,也不多。
不给岳凌楼思考的时间,紫巽近逼道:「即使西尽愁表面上伪装得不错,外人都以为他已无大碍,但事实却是,现在的他——柔弱得就像只羊。而月摇光是狼,你所做的一切,就是推羊入狼窝。你还认为现在的西尽愁,能帮你盯住月摇光?」
「你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不懂?如果西尽愁有一点疏忽,让月摇光发现他已经形同废人,你以为月摇光会轻易放过他?」
岳凌楼微微一怔。
的确不会!当初在淅川河上,月摇光就数次显露他对西尽愁的敌意。如果西尽愁真像紫巽说的那样,那么月摇光极有可能借这个机会控制住西尽愁。但如果控制不了——他会下杀手!
「他人呢?」事态严重,岳凌楼也激动起来。
紫巽不急不徐地回答:「不是在月摇光身边么?」
「月摇光呢?」岳凌楼已冲下床,双手支在木桌上,就差没有把紫巽从凳子上揪起来问话了。
「难道你会不知道?」紫巽轻轻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闻言,岳凌楼突然怔住。没错,他的确知道。现在的月摇光,只可能去一个地方——就是青神寨,那个寒潭!必须要在月摇光还没有发现之前,把西尽愁找回来。
「算你厉害!如果想跟就跟来好了!」留下这句话,岳凌楼恨恨地甩门离去。
其实岳凌楼这一走,就犯了个大错误,他以为紫巽想跟踪他找到月摇光,但是紫巽并没有这个打算。直到岳凌楼离开好久,他才从座位上站起,朝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光线很暗,而且还在地下,有逼仄的台阶,充满凝重沉闷的空气。没有人会喜欢那种地方,但是却有两种人迫不得已地呆在那个地方。
一种是狱卒,一种是罪犯。
没错,紫巽来到的地方,正是——幽河寨的牢狱。
摒去一干狱卒后,紫巽打开一扇牢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幽长而又恐怖的声响,牢房里那个黑沉沉的影子抬起了头。
上衣被扒去,裸露在外的皮肤还算完整,由此可见,他刚被关在这里不久。
随着紫巽的阖门而入,牢室里的光线一下又暗了下来。
那人全身再次被笼罩在一片厚重的黑暗之中。他的脸正对着紫巽,脖子和背脊都挺得很直,但就是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觉得有两道犀利的视线从那里射出。借着从牢榄缝隙挤进的几丝可怜光线,依稀可见他四肢都被铐上了粗重的锁链,呈十字型吊在刑架上。
「等我很久了是不是?」紫巽一边笑,一边慢慢踱近。
黑影叹了一口气,「我也在想,除了你,应该没人会这么对我?」
「听你说话的声音,精神还算不错?」
黑影笑道:「不过在看到你之后,精神就差多了。」
「不要紧。」紫巽半眯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阴冷,「我给你带来两个可以令你精神振奋的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我要先听好的。」猜到对方接下来会问什么,黑影索性自己先选出来,节约时间。
紫巽道:「好的就是:那个人还算在乎你,一知道你可能有难,就立刻跑去通知你。可能现在,已经在渡口找到月摇光了吧?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即使他找到月摇光,也救不了你。因为你根本没在月摇光身边,而在——我的身边。」
「你到底想怎样!」
「不要打断我的话,西尽愁!」
紫巽一声暴喝,手中软鞭应声扬起,只听『啪!』的一声,鞭如长蛇卷过,伴随着几点飞溅而出的血水,西尽愁的脸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紫巽抖动着落地的长鞭,冷笑道:「你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囚徒,还是少说闲话,留着力气等我的大刑伺候吧!——欧阳扬音到底在哪儿?」
然而,紫巽得到的回答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西尽愁被刚刚那一鞭抽得偏过了头,本就凌乱的发丝更加乱七八糟,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阴暗之中,却有一条鲜红的痕迹印在他的侧脸上,先是泛红,后又慢慢凸起,不多时就渗出血来,『滴答』落在脚边。
「如果你老实一点,就可以少受皮肉之苦。」
「如果我告诉你『不知道』就是实话,你会怎么样?」西尽愁缓缓抬眼,平静地注视着两米之外持鞭而立的紫巽。
「连说谎也不愿花力气编个好的,只靠『不知道』三个字就想打发我,我会认为你根本没有说谎的诚意——会抽到你有诚意为止!」
「所以说……」西尽愁干涩地笑了两声,「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至少显得比较有诚意,是不……」
最后一个『是』字刚要出口,话的尾音瞬间就被鞭声吞没!
这次被打的地方不是脸,而是胸口,鞭痕从左胸一直延伸到腰部。虽然没有立刻见血,但乌青的淤伤却清晰可辨。
紫巽冷声道:「如果我问不出我想要的答案,下次岳凌楼见到你时,你就是一堆白骨!」
话音刚落,『啪——』的又是一鞭抽了上去。
难得这个时候,西尽愁还有闲心给紫巽出主意:「如果你真想见欧阳,我教你个办法——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她看着心痛,自然就会现身了。」
「你闭嘴!」
西尽愁的话,无疑刺激到了紫巽,甩下的鞭子更加残忍粗暴!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顿急雨般的抽打,西尽愁果然不再说话。因为此时的他,需要花更多的力气,咬紧牙关忍受躯体四肢传来的剧痛。
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紫巽也渐渐开始喘气,冷笑道:「即使你今天被我打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岳凌楼见不到你,他会以为月摇光暗中害了你。如果岳凌楼会这样想,其他人也会这样想——西尽愁,你最好明白你现在的处境!」话锋一转,又问,「——告诉我,欧阳扬音到底在哪里!」
「她死了。」
『啪——!』的一鞭飞向西尽愁刚抬起的头。紫巽大吼道:「你胡说!」
「她真的死了。」
『啪!』又是一鞭,「闭嘴!」
「事实如此,这世上——再没有欧阳扬音。」
相对于紫巽的狂躁,西尽愁显得平静多了。他再次把头摆正,目光中闪烁着由不得人不信的肯定。
欧阳扬音曾经说过,她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欧阳扬音。然而现在,十天的时间早已过去,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欧阳扬音!
◎◎◎◎◎
第八部 激浪 第二十三章
「你是来给我送行,还是想与我同行的?」
淅川河边,月摇光站在船头,朝不远处那抹慢慢走近的白影问道。
他的脚下,是一只幽河寨的小木船,乌黑的篷子下,只有很小的一块空间,挤死都只能坐下五个人。这会儿,木船的缆绳已被解开,只等月摇光长篙一撑,就能漂入河心。
然而,慢慢走近的岳阳楼却不理他。不仅不理,还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么个人似的,径自朝河滩走去,在离月摇光三米远的地方站定。负手望向远方黑沉沉的河水,望累了,就在原地踱几步,反正是看都不看月摇光一眼。
其实岳阳楼的本意是想吸引西尽愁的注意力。他以为西尽愁就在附近,心想如果西尽愁看到自己来了,应该知道事情有变,等月摇光离开以后,必定会现身相见。
没想到,看到岳凌楼后,月摇光竟也不急着走了,还友善地招呼道:「要上船就快点,磨磨蹭蹭,会被幽河寨的人发现的。」
看来他已经认定岳凌楼是想跟着一起走了。
谁知,岳凌楼竟转过头,朝他非常甜美地抿嘴一笑。下一秒,头稍向右偏,抬起右手在耳边挥了挥,跟他做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再见』,而那笑容里的含义就是:『你走好哟~我不送哦~』把月摇光搞得莫名其妙。
而岳凌楼呢,则继续眺望远处的河水,时而在原地晃两圈,跺跺脚搓搓手。
虽是初夏,但夜风吹起来依旧冻人。再加上刚才出门时冲得太匆忙,连件外衣都没披,就急忙追到渡口来了。刚才跑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停下来,才感到浑身上下冷得哆嗦。只盼月摇光快些走,早点见到西尽愁,也好早点回去。
突然,岳凌楼眼神一变!
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冷风从右边袭来,以为是月摇光的暗器,偏头要躲,却见一块黑色的大布朝自己脑袋盖来!
因那黑布覆盖范围极广,岳凌楼一时避之不急,被笼在其中。但不仅不痛不痒,还柔柔软软、热乎乎的。
恼怒地从头上拉下来一看,竟然是月摇光的外衣!
这会儿,月摇光带笑的声音也已传来:「拿去穿吧,被冻死的滋味不太好受,这点我想我们两个都已深有体会了。不过——衣服还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洗干净。」
说完,长篙破水,清亮的河面霎时泛起几道涟漪,月摇光脚下的木船已缓缓离岸。
岳凌楼还站在河滩上,把月摇光的衣服提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收下吧,他又不想洗;扔了吧,又有点对不起别人的一番好意。
「如果你想感激我的话,就跳上来,我还要你。」
在河中离岳凌楼五米远的地方,月摇光停止撑船,开玩笑似的发出邀请。
岳凌楼不以为意地一笑,道:「你以为我稀罕你要?」
「不来就算了。」月摇光倒不执着,又道,「不过我告诉你,我要去的地方是青神寨,并且会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如果你想找我,就去那里找。青神在幽河的下游,所以即使没有船,你只要跳河,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漂过来。」
「看来,你对青神寨还是有感情的嘛。」
岳凌楼还以为月摇光要在寨里守灵呢,谁知月摇光却道:「也许你现在还能叫那个地方『青神寨』,但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要改口了。」
「哦?那该叫什么?」
岳凌楼不过是随口问问,哪料月摇光给出的答案却令他瞬间僵硬。
「北极教。」
这三个字说得很淡,淡得令岳凌楼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答话。
月摇光轻笑着续道:「唐碧的一把火,倒也烧得好。毁了青神寨的一切——也就是天地御月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那个在江湖中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影子般的异端教派——北极,终于也该有个据点了。」
北极教和紫星宫,都是武林中两大异端教派。自立派以来,从来没有外人知道它们的准确位置。紫星宫是因为隐蔽难寻,并且有幻阵守护。而北极教,则是因为——它从来没有据点!
北极杀手分散在各个地方,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他们就像幽灵,隐藏着北极教徒的身份,潜伏在每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月摇光沉静的目光从岳凌楼的脸上移到河面,淡淡道:「幽灵永远也不会被人记得,即使他们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样,不是太不值了么?」
岳凌楼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讲,表情却在不知不觉间严肃起来。
虽然月摇光的声调听起来非常平缓,也没有流露出什么阴谋和野心,但不知怎么搞的,只要细细琢磨起那话里的实质成分,就令岳凌楼阵阵心惊。
注视着不远处的月摇光,这才记起他现在的身份——北极教主。
如果不是突然提起北极教,就连岳凌楼都快忘了月摇光还有这一重身份。
不远处,月摇光端正地站着,手中长篙入水的部分,有一圈圈的水波向外扩散。
岳凌楼望着那波纹出神,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月摇光会用手中的那支长篙,令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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