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这句话里,不仅是急切,更是心痛。从欧阳扬音的情况,以及她说的那些话里,紫巽已经可以推断出她已心如死灰。如果当面问欧阳扬音,或者强迫她把那厚重的斗篷揭下,未免太过残忍,但紫巽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只好来逼问西尽愁。
然而西尽愁的回答却是:「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们在淅川河上的那五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跳河,又为什么把你留下?」紫巽揪住西尽愁头发的五指蓦然收缩,扭转了很大一个角度,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揪下来。
西尽愁的脖子痛苦地扭曲着,看得见凸出的筋络。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慢慢裂开,露出猩红的血肉。但即使如此,他好像丝毫没有痛觉,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可以露出笑容,微眯起眼睛说:「我以为你来是为了放我的……」
「你做梦!」紫巽大吼一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后脑抵在刑架上。
只听『咚』的一声,西尽愁的头重重地磕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差点失去意识。但下一秒,他却重新睁开眼,眼中多了几分阴寒,逼视着紫巽道:「既然你已经见到欧阳扬音,就没有必要把我关在这里。」
「怎么,你怕我杀你?」
紫巽微微抬起下颌,用眼角斜睨着这个重新振作起精神的男人。他掐住西尽愁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心中有一顾冲动,在大声吵着叫自己用力、再用力——杀了他!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得到欧阳扬音的心,而自己却不行?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得到欧阳扬音的心,却还要痴迷于其他的人?为什么他可以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随意抛弃?为什么他可以?——他有什么资格去伤欧阳扬音的心?
「西尽愁,你真该死!」紫巽逼近过来的脸庞,已经开始扭曲,他的五指已经紧缩到了痉挛的地步。
然而西尽愁却在这个时候奋力挣扎了一下,只见他的脖子一甩,竟甩开了紫巽的手。喉咙终于可以重新呼吸的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生死,不是由你说了算!」
紫巽被他甩得身形一偏,差点跌倒,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变得更加疯狂,他怒道:「我要杀你,你认为你有本事逃?」
「你想试试?」
西尽愁话中的自信令紫巽心中剧震,他不敢相信!对方已经被自己关押了整整十多天,应该早就气息奄奄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看上去却这么有威慑力,连自己都不禁害怕起来。
紫巽压低声音道:「西尽愁,你不要虚张声势!」
他不信此时此刻的西尽愁还有什么本事逃脱,但就在他重新抬眼的时候,他看到刑架振动了几下,也听到了铁链『咔咔』扭动的声音,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咔啦咔啦』开始破碎的声音。
紫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看到西尽愁捏紧了左拳,然后左臂开始弯曲——那被铁链束缚的手臂照理说不应该弯曲,但这么夸张的事情,却如此真实地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紫巽不禁后退一步,耳边那『咔咔』的声音更加清晰!让他头脑阵阵晕眩。
这时,西尽愁的声音重新响起:「链子是铁,我挣不开,没错。但是你不要忘了,刑架是木制的,你不要以为——困得住我!」
伴随着『我』字的出口,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那十字的刑架竟裂成四截!
而先前还把西尽愁锁得牢牢的铁链,却在这一声响动后,『哗啦』坠地!
西尽愁的身体颠簸了几下,总算是站稳住脚。他吃力地喘息着,半弓着背,捂住低垂的右手,对紫巽说:「既然你已经见到欧阳扬音,我也没有必要被你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留下这句话,西尽愁趔趔趄趄地朝牢门走去。
这个时候的他的确虚弱不堪,如果紫巽出手拦他,一定拦得住,但紫巽却没有拦。也许紫巽已经吃惊到忘了去拦,只能对着西尽愁背影喊了一句:「你给我站住!」
紫巽没以为西尽愁会站住,但是——西尽愁却站住了。
背对着紫巽,西尽愁的声音硬得像铁,他说:「我告诉过你一个让欧阳扬音现身的办法,就是把我打得半死不活,她看着心疼,就会出现。而我会留在这里,只因为——我也想见她。我欠她的,你的鞭子已经替她讨了回来。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说完这些话,西尽愁重新向牢门走去。
而紫巽仍然怔在原地,望着西尽愁的背影,半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好半天,直到西尽愁的背影消失了,他才把视线移到那破碎的木架和铁链上……他觉得西尽愁是个好可怕的男人……
既然有能力逃走,竟还任自己鞭打了十天之久——只为再见欧阳扬音一面,只为觉得那是欠欧阳扬音的?他用自己的身体使苦肉计,现在目的达成——想走就走!?
◆◇◆◇◆◇◆◇◆◇
岳凌楼还睡在房中,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动从梦中惊醒!
他起身朝门口一看,只见房门已被撞开,一个黑沉沉的人影朝自己走来。
漆黑得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里,那个人影却笔直地向他走来。虽然脚下非常不稳,每走一步,都要偏斜一阵子,但那人却没有一阵迷茫,他的目标是如此清晰。
岳凌楼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翻身下床,想去扶住那个眼看就要跌倒下去的身体。但是下一秒,那个身体已经来到他的眼前,停住了。在黑暗中,那个人望着他,然后疲惫不堪地倒了下来,倒在岳凌楼的身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觉……是他,真的是他……
即使不去听,不去看,但是只凭这种感觉,就可以确定彼此的身份。
岳凌楼紧紧抱住了西尽愁的身体,他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他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怀中的那具身体咳了几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话中,隐隐带着一些笑意,和玩笑的成分。但在岳凌楼听来,那不经意的笑声却非常刺耳,刺耳到令人心痛。
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门口却嘈杂起来——
无数火把在暗夜之中聚集在门口,涌进房间,一切都被照亮。
来人是萧辰清,还有一群巡夜的护卫和狱卒,他们堵住了门口,气喘吁吁地盯着床上的两个人——岳凌楼和西尽愁。
西尽愁背对着众人,匐在岳凌楼身上,而岳凌楼则抱着他,用敌意的目光瞪着来人。
但突然,那锐利的眼神却变了,在瞬间软化下来。只因为那视线移动到地上,看到了地面鲜红的血迹。那血迹从门槛开始,一直延伸到床边——也就是西尽愁脚下。
岳凌楼下意识地抬手,他看见他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被血水染得绯红!
而这些鲜血,都从西尽愁的背上流淌出来。他没有穿上衣,赤裸的背脊布满鞭痕,大小不一的伤口深浅纵横,新伤旧伤层层重叠。新的在淌血,旧的也在淌……
岳凌楼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连心也开始抽搐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萧辰清的声音:「使者受惊了,我们立刻把逃犯押走。」
然而话音未落,岳凌楼眼中的寒气更重,他瞪视着众人,用眼神阻止他们继续上前,把接近昏迷的西尽愁抱得更紧。
第九部 断翼 第三章
见状,萧辰清心中生疑,不敢轻举妄动。
在众人迷惑目光的注视下,岳凌楼嘴唇微微张开,轻吸一口气,扬声问道:「逃犯?」
不知他这句问话到底什么意思,萧辰清也不好作答,只是用更加不解的目光望着他。
当日在幽河镇,萧辰清出现之前,岳凌楼和西尽愁就先一步逃脱。后来,西尽愁和岳凌楼是分开登上萧顺的船,再后来,他们又是分别进入幽河寨的。西尽愁随欧阳扬音入幽河,而岳凌楼则是在十几日后,和月摇光一起被送入幽河。所以,萧辰清并不知道西尽愁和岳凌楼之间的关系。既然连萧辰清都不知道,那么其他小侍卫就更不知道了。
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岳凌楼又问了一遍:「他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萧辰清如实道:「地牢。」
「他怎么会被你们关在地牢?」
岳凌楼脸上如被冰霜,心想:难怪这几日都不见踪迹,原来是被水寨的人关押了。而且照伤口看来,已经被关了有段时间。西尽愁不是被送来养伤的么?怎么旧伤未复,新伤又生?
「你们……」
岳凌楼正想问个清楚,就听重重人影后面,传来一声咳嗽。已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下,朝门口望去。
众人纷纷回头,让出一条路来。而从中走出的人——正是紫巽!
他进屋以后,目光淡淡扫过西楼二人,后又停留在萧辰清脸上,微微一摆下巴,示意他出去。萧辰清狠瞪了他一眼,怨气十足,但终究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带领着那一大群人阖门退出。
众人离去以后,房间里的光线又暗了下来,紫巽并不急着解释,而是貌似悠闲地点燃了烛台。微微颤动的烛光,照亮了床边的一角。
西尽愁没有抬头,他还趴在岳凌楼身上,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他失血过多,在众人的追捕之下,还能够平安到达这里,已经算是一个奇迹。而此时的岳凌楼好像没看到紫巽似的,把西尽愁搬上了床,正要替他消毒疗伤,却被紫巽捉住了手腕,一把翻下床来。
紫巽沉声道:「他是幽河寨的逃犯,你救他就是共犯!」
「有本事叫他们把我也抓起来好了。」岳凌楼才不管那么多,他只想尽快帮西尽愁止血。
紫巽绝口不提是他私自关押西尽愁一事,反倒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幽河寨,道:「他随欧阳扬音入寨,冒充总寨主,后又在淅川河上漂流近十日。被水寨抓获以后,如果不是小宫主和我一心护着他,他早就正法了。」
「你护着他?」岳凌楼一声冷笑。说尹珉珉护着西尽愁还有可能,而紫巽——绝对不可能。
紫巽不理会岳凌楼言语中的讽刺,又道:「你现在不仅救涣怂够崃钭约荷硐堇Ь帧2蝗绨阉菔苯桓暮诱蘸笪以傧氚旆ò阉瘸隼础!?
「你以为我会信你?」岳凌楼甩开紫巽手,重新回到西尽愁身边。
紫巽上前一步道:「如果你执意要现在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岳凌楼虽不答话,但却抬头瞪了紫巽一眼,眼神虽然凶巴巴的,但同时也有些好奇,不知紫巽所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紫巽把声音压得更低:「再找一个替死鬼。只要说他当日欲冒充总寨主,是受人控制,不得已而为之,我就有办法救他。现在有三个人选:一是唐碧,二是萧顺,三是欧阳扬音。你选哪一个?」
岳凌楼略一思索,就道:「无论是唐碧还是萧顺,都是幽河寨的中枢人物,如果被指控勾结寨外人士、捏造遗嘱,这是多大的阴谋。只有欧阳扬音,她已经下落不明,这个黑锅当然由她背最好,原来……」轻轻抬眼,轻蔑地瞥了紫巽一眼,「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找寻欧阳扬音的下落?」
被说中心中所想,紫巽脸色微变,但立即镇定下来道:「你应该也知道,即使不用这个方法,幽河寨还是会搜捕欧阳扬音。」
岳凌楼轻轻一笑,接过他的话道:「只不过知道以后,会追捕得更急而已。」
闻言,紫巽也不多做解释,却问道:「你到底想不想救西尽愁?」
岳凌楼平静道:「想。」
得到这个答案,紫巽微笑着点了点头,以为岳凌楼已经答应。随后,他拉开门扉,把萧辰清一行人重新放进屋来,跟他们解释了一会儿,大概说清楚了西尽愁是受人控制,随后又望着岳凌楼,静静等待着。
岳凌楼果然没让他失望,开口道:「当日陈总寨主临死之前,的确有遗嘱相托,当时我也在场。不过——」
话锋陡然一转,岳凌楼走近萧辰清,沉声道:「那遗嘱并非陈总寨主的本意,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蛊虫』控制,所作所为都并非出自本意……」
话说到此,紫巽颦眉。岳凌楼并未按照他想的那样说,而是把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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