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陈晓卿皱眉,抬头问道:「如果你们要找人质,我是最没价值的。你怎么会选上我呢?」
「闭嘴!」
其实不是岳凌楼选上陈晓卿,而是陈晓卿运气太好。他的房间跟岳凌楼的,只有一墙相隔。救出西尽愁的岳凌楼一翻墙,一脚正好踢开陈晓卿的房门就闯了进去。
那个时候,岳凌楼并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进门以后条件反射就想杀掉床上的人。但敲门声却在下一秒响起,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剑威胁陈晓卿,让他去应付搜查的人。
本来还担心陈晓卿被吓破了胆,说不出话,但他临危不乱的表现却令岳凌楼意外。不仅气定神闲,而且不慌不乱,轻轻松松就把侍卫瞒了过去。
「你们……」见岳凌楼表情凶巴巴的,陈晓卿说话也格外小心,「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
话说到此,岳凌楼担心地望了床上的西尽愁一眼。心想:必须要等到他醒来才行。
水寨人多势众,自己本就自身难保,如果硬带上一个不省人事的西尽愁,只怕绝无生路。不过,西尽愁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苏醒的征兆,这一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只怕生变。
「那个……」陈晓卿小声地唤起岳凌楼的注意,提议道,「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别说这幢宅子,就连渡口恐怕也被封了,而我这个人质,没有一点价值,帮不上你们的忙。依我看,你们想逃生,实在比登天还难……」
岳凌楼以为陈晓卿在奚落他,抬剑就想在他身上割几下,但陈晓卿却立即抱头求饶道:「不要啊!我还没说完,你先不要激动啊!听我把话讲完——如果你们想逃,只有一个办法。幽河寨的东南面,泊了一只小篷船,是我以前偷溜出寨时用的。虽然有些旧了,但如果不遇风雨的话,应该不会沉。那里偏僻难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怀疑陈晓卿的话。
「你不要不信啊,我是真心想帮你们的!」
陈晓卿急忙解释,一不小心声音就大了起来。岳凌楼剑锋蓦然挑起,陈晓卿只觉眼前一花,就被剑尖指住了脖子,吓得急忙收口,不敢多言。
岳凌楼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帮水寨杀了紫巽,这么大的忙,我难道不该谢你?」陈晓卿真诚地说道,「其实所有人都想杀他,但就是没那个胆子,你一剑把他杀了,也算结了很多人的心愿。不过,他们捡了便宜还要卖乖,想把你抓住,就算紫星宫追究下来,也可以交个人出去抵命。」
岳凌楼半眯着眼睛看他,虽然话里没有差错,但陈晓卿作为幽河寨的二公子,这会儿怎么会帮一个外人说话?实在奇怪。
陈晓卿又道:「虽然紫巽死在你手上是事实,但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水寨中人在意识里杀了几百遍了。并且,紫星宫的使者死在我们水寨的土地上,这也是事实。就算紫星宫因此仇恨十三寨、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要寻仇,水寨不会躲,也不会把错误全都推到一个外人身上。紫星宫和十三寨的仗,迟早要打。与其拖拖拉拉细雨绵绵,不如来场暴风骤雨的痛快!」
话说到此,陈晓卿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不过这次,岳凌楼不仅没有拿剑威逼他收声,还好像被他的话震撼了一样,微微呆住。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道:「如果水寨再多几个你这样的傻子就好了,至少我可以轻松出寨,并且毫无后顾之忧。」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陈晓卿急忙又问,其实他心里跟岳凌楼一样急,想越快越好。毕竟,多拖一个时辰,就多一个时辰的危险。
看陈晓卿认真的表情,觉得那不是在说谎,岳凌楼也稍稍放松警惕。但这松懈的表情并没在脸上挂太久,只见他眼神突然一阴,一剑就划向陈晓卿的手背!
陈晓卿闷哼一声,捂住汩汩流出鲜血手背,叫疼不已。
岳凌楼道:「吩咐小厮多送点外伤药过来,就说你的手不小心被刀给划破了。」
闻言,陈晓卿也明白岳凌楼意思——他需要外伤药,只因为床上还躺了个遍体鳞伤的西尽愁。
陈晓卿真为自己可怜的手背鸣不平,这一剑挨得还真是冤枉,撇嘴道:「你要伤药就早说啊,不用找人拿,我房间里就有。」
然而岳凌楼却丝毫没有悔意,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拿出来的是伤药,还是毒药?不过……」话锋陡转,突然狡猾地一笑,「我却可以肯定,小厮在看到你这伤口后,送来的一定是止血药。」
「原来你还不信我!」陈晓卿怨念地瞅了岳凌楼一眼。
「废话少说,我没用剑指着你,已经很信你了,如果你耍半点花招,小心你的脑袋!」
「知道知道,我找人送药来还不行么?」
第九部 断翼 第六章
黎明即将到来,此时此刻云南的土地上,紫星宫内依旧竹影婆娑,琪花摇曳。
不同于幽河寨的人心惶恐,紫星宫平静得就像一摊死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但这也只是表面现象,其实在很多人心里,早就忐忑起来。只因为紫星宫的阴宫大祭司——紫坤,已经在紫微殿内,已经昏迷了近两个时辰。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一年前,那之后不久,便传来了司火护法紫离失踪的消息。就在几个月前,紫离残缺的尸体才被运回宫中安葬。时隔一年,紫坤再次陷入严重的昏迷,这难道是说:
——又有人死了么?
「坎~」蓝眼睛的小兑担心地拽了拽身旁司水护法紫坎的袖子,问道,「是巽他出事了吗?」
紫坎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兑的头,轻叹一口气,眼神里是说不尽的担心。但一会儿,他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虽然心中也跟小兑想的一样——认为是紫巽出事了,但同时,又在坚决抵制着这种想法侵入大脑。
突然,竹榻上的紫坤动了动。坎兑两人急忙上前,只见紫坤眨了眨眼,好一会儿终于睁开。待双瞳恢复焦距后,她苦涩地笑了笑,已经半透明的嘴唇轻轻张开,虚弱地问道:「有……两个时辰了吧?」
「是啊,都快天亮了!主上,你一昏就是两个时辰,我都吓死了!」心急的小兑急忙凑上前去,嘴皮翻个不停。
紫坤抬眼对他浅浅一笑,示意噤声。小兑一愣,果然闭嘴,站到紫坎身后,有些不自在。
这时紫坤已经坐了起来,十指交叉放在膝上,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的意思是……巽他……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了吧?」
「什么?!」众人震惊。
紫坤又道:「他已经回到我这里来了……」
说着,她双手缓缓分开,手掌中心好像有一团火焰状的东西袅袅攀升,最后在她心口位置凝成一个虚幻缥缈的球体,闪动着冥灵的紫光。紫坤微微睁开的眼眸,凝视着这拳头大小的紫光,神情中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忧伤。
这团紫光并不是紫巽的灵体,而是紫巽司风之力的源泉。
三百年前,那是『圣血麒麟』体内的东西,也就是自然之力。但麒麟本体却被寒冰和结界封住,而能用术法取出来的,就只有这些闪着紫光的灵力罢了。这些灵力被分成乾、坤、坎、离、震、山、巽、兑八个部分,分别寄存在八个人体内——也就是紫星宫的八大护法。
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所谓的『护法』,就是负责用自己的身体守护那些属于圣血麒麟的灵魂和法术。有朝一日麒麟本体苏醒,这些力量将会重新回归到他本来的身体,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紫巽这个身体,从三百年前就担任了守护风之力的任务。但现在,他肉身已亡,只有这团本就不属于他的灵力,回到了紫星宫,回到紫坤身边。
一年前,紫离死了;现在,紫巽也不在人世。
火和风,这两种力量都回到紫坤手上。
本来,火之力是要留给欧阳扬音继承的,但现在,不仅欧阳扬音没有半点回宫的迹象,就连紫巽,也都丧身水寨。现在守护在紫坤身边的护法,就只剩下紫坎和紫兑两人,其余三名均隐匿在南洋,下落不明。
「主上……」见紫坤望着那团紫光出神,小兑忍不住唤了一声。
紫坤蓦然抬眼,目光坚决道:「我要去水寨。」
◆◇◆◇◆◇◆◇◆◇
幽河寨处理尸体的速度的确很快,紫巽刚死不久,萧辰清就下令火化尸体。
也许在萧辰清的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敢相信紫巽的死亡,总是疑心那个鬼魅般的人会再度复活。所以无论如何要尽快处理干净,以绝后患。而火化,无疑是令形神俱灭最彻底的办法。
但想不到的是,紫巽的尸体在熊熊烈火中从黎明一直烧到正午,依然不见炭化。人们都开始惊慌,恐惧地议论纷纷:妖孽!果然是妖孽!
「看啊,那是什么!」
突然,一个人指着熊熊燃起的火焰,尖叫着,连连后退。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窜入半空的火焰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一动,最后竟凝成一个幻象。那幻象中是一名女童,右边的脸颊描绘着诡异的图案,明艳的烈火之中,她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水寨中人以为是幻觉,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再看!幻象依然存在,而且比刚才更加清晰!
女童薄唇轻启,空灵的声音从空中飘来:「我会取回属于紫星宫的东西……」
这名女童就是紫坤。
就在幽河寨人听到她说话的同时,千里之外的云南紫星宫人,也都听到了。
那些话本来就是紫坤讲给紫星宫人听的。但不知为何,同样的幻象却传到了水寨。
也许是紫巽的尸体燃烧引起时空不稳,从而产生了异象吧?毕竟那具被烈火焚烧的身体曾经保存了风之力整整三百多年,已经有一部分被那伟大的力量同化了。
◆◇◆◇◆◇◆◇◆◇
就在幽河寨陷入空前危机的时候,陈晓卿却领着岳凌楼和西尽愁趁机逃脱了。
几乎全水寨的人都被那显灵的幻象吸引到河滩去了,所以府邸里的守备自然松懈。虽然西尽愁依旧昏迷不醒,但在陈晓卿的掩护下,乔装改扮后的岳凌楼,还是顺利把他运了出去。
陈晓卿在前面带路,途中他不只一次地抬头去望空中那窜动的火舌,还有那缥缈的幻象,啧啧咂舌。他神情里也有慌乱,也有恐惧,但同时,还有一丝浅浅的坚毅和绝决。
陈晓卿会怕不奇怪,就连岳凌楼在看到那个幻象后,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接触过紫星宫,也接触过紫坤,他认出那火中之人正是紫坤,也隐约听见了她说的话。她要来水寨了……这意味着什么,又会带来什么?竟不敢去深想,只想逃避,避开这一切。只想尽快回到杭州,什么都不管!
把岳凌楼和西尽愁送上船后,陈晓卿就离开了。那个时候,火光已经渐渐黯淡,幻象也终于消失。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
淅川河依旧和往常一样平静流淌,船行很稳。岳凌楼坐在舱中,不发一语,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岚。西尽愁没有完全苏醒,但意识却在慢慢恢复,昏迷中的他时而会皱一皱眉,或者耸动一下肩膀——看来快要醒了。
岳凌楼低头望着他,只希望这种平静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等到了幽河镇,立即买匹快马赶回杭州,和这些事情把关系断得干净彻底!本来,来水寨就是一个错误!
想到这里,岳凌楼瞪了那个把头枕在自己腿上的西尽愁一眼!
不过这会儿,西尽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咒骂了,只是非常心安理得地翻了翻身,用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可恶!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为什么还要你枕着我的腿睡!
正想站起来,丢下西尽愁不管,但那个半昏迷的伤员却突然一抬手,好像预感到枕头要跑掉似的,把岳凌楼的袍子揪住了不丢。
——混蛋,你一定是在装睡!
岳凌楼有种踢西尽愁两脚的冲动。但不知为何,在看到西尽愁微微蹙起的眉后,心就软了下来,觉得那好像不是在装睡。自己说服自己道:算了算了,就当我养了条狗好了,虽然大多数时候被自己踢来踢去,但偶尔也该……什么什么一下吧?
舱中难得的平静,甚至可以听到西尽愁均匀的呼吸。
船行好一会儿,岳凌楼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不会撑船,而西尽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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