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喂!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庭阁冲上前几步,喊住了西尽愁,「我们立刻就要开船了!」
听到喊声,西尽愁蓦然停住。但随即,又重新迈步,埋头离开。
庭阁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无奈地走回舱内。
◆◇◆◇◆◇◆◇◆◇
同一时间,青神寨。
「妖女!快把解药交出来!」
震天的怒吼此起彼伏,水寨众人身上的花狱火之毒都已退去,知道被设计的他们纷纷拔剑,指向了罪魁祸首——紫坤。
紫坤被月摇光横抱着,轻蔑地望着众人,『咯咯』笑着。紫星宫的侍卫们围成一圈,把水寨众人包在圈内。两派人马势均力敌,如果硬拼起来,即使水寨是地主,恐怕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陈商南一面安抚着众人,一面走近紫坤怒道:「我们十三寨一直对紫星宫以礼相待,没想到你们竟如此卑鄙,下此毒手!我们水寨也不是好欺负的,是你们不仁在先,也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如果没有解药,我敢说——你们绝无可能平安离开水寨!」
「翻脸?呵呵呵……」紫坤斜睨了陈商南一眼,一边玩着月摇光的头发,一边笑着回答,「不是我们紫星宫卑鄙,而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乖乖听话。你们要解药也可以,只要帮我办一件事情……」
陈商南双目一沉,问道:「什么事?」
「把潭水下的那个东西取出来!」紫坤直起上身,神情蓦然变得严肃。
陈商南沉稳地问道:「什么东西?」
紫坤的嘴角微微一翘,手指戳了月摇光的肩膀一下,于是月摇光替她回答道:「是一块寒冰,不过体积却不小,高有两三米,大概三人才能环抱。悬浮在潭水中,如果你们潜下去,应该能看到。」
「寒冰?」陈商南皱眉。他生在水寨,长在水寨,却从来不知道青神寨还藏着这么一块千年寒冰。
见他面露疑色,紫坤又笑道:「如果你们可以帮我把那块东西取出来,我承诺,帮你们解掉花狱火之毒。不然,恐怕你们一辈子,都不能摆脱那种药物了。那种热痒难耐的滋味,你们已经尝过了,应该不想再尝第二次吧?」
水寨众人嘈杂起来,有过一次经验,他们都对花狱火之毒都怀着恐惧。于是有人同意,有人反对。然而,陈商南却沉默了下来,他望着紫坤笑得眯起的深邃眼眸,好像想从对方的眼神里判断刚才的那番话的真假。但是半刻之后,他就放弃了。
因为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一丝真诚;但同时,他却又心存侥幸,不能果断拒绝。
「你真会帮我们解毒?」
陈商南的这句问话一出口,一切嘈杂声都停止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商南身上。他会这么问,显然已经准备接受紫坤的要求。
「真的。」紫坤点点头,微微一笑,「不过,解药有限,你们中毒的人又太多了……所以我只能选择救你们之中的一部分……」
——果然还有文章!
闻言,不仅是水寨众人,就连月摇光的脸色也起了变化。
紫坤环视众人一圈,细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如你们分成两队,彼此竞争,哪队人马先完成任务,解药就给谁,怎么样?——如果我的消息还算准确,你们幽河寨,还有一个陈凌安吧?不知道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不过,我倒有个提议:不如就以大少爷和小少爷为代表,分成两队怎么样?」
「这……」陈商南无言以对。陈凌安已经被他派人关押。
本以为陈凌安的真身揭晓以后,水寨再无人可以与他争位。但现在,紫星宫却提出要陈凌安跟他平起平坐地竞争!突然想起,陈凌安和尹珉珉是有婚约的,难道紫星宫——要相助陈凌安?
陈商南想得到的事,十三寨里当然还有人能想到。能想到的人,必定跟随陈凌安,因为他们以为陈凌安可以从紫星宫那里得到帮助;想不到的人,必定跟随陈商南,因为他现在毕竟是十三寨正统的总寨主。
然而把紫坤的想法看得最透的人,却是月摇光。
其实紫坤的做法,并不是帮助陈凌安,而是分裂水寨,建立两派势均力敌的势力。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防止他们联合起来反抗紫星宫;另一方面,因为两派人马中,只有一方可以活下来,他们彼此间的竞争和对峙,的确可以提高办事效率。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对紫星宫如此重要?
月摇光沉思起来。前不久,潭水还温热的时候,他虽然成功潜入潭底,但却始终无法靠近。远远的,只觉得那是一个通体透明,微微发着柔光的冰块。现在,潭水又恢复往日的冰凉,要再潜下,就真不容易了!
月摇光正想得出神,突然紫坤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无论他们哪派胜出,我都会救你的。所以,你什么都不要管,好好看着就行了。」微微一顿,又道,「带我回幽河寨,昨晚走得太匆忙,忘了我们的小宫主……」
很少听到紫坤称呼尹珉珉为『小宫主』,月摇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愣着干嘛?对了,你以后对我们的小宫主也要客气一点。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紫坤虽然还是边说边笑,但月摇光知道:她是认真的!
——不过半天而已,为何紫坤对尹珉珉的态度,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月摇光一边想,一边抱着紫坤,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
第十部 觉醒 第二章
事情非常不凑巧,当沈开阳和庭阁带着尹珉珉回到青神寨的时候,月摇光和紫坤等人正好离开,两方的船恰好在河中错开,没能碰上。所以沈开阳等人还是找不到月摇光,而紫坤,也找不到尹珉珉。
月摇光虽然离开,但青神寨却并非空无一人,相反还热闹非凡,特别是在那个寒潭附近,被密实的人群包了厚厚几层。回到此地的沈开阳和庭阁,见了这阵仗,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
青神寨被火焚过,放眼望去全是被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修复好的主要建筑都被水寨中人抢先占据,庭阁等人只得另寻落脚之处。终于,好不容易在地下找到一间石室,勉强可以住人,而沈开阳却一再抱怨又黑又潮。
「看这构造应该是囚室了,我才不要住这种地方,脏兮兮的,还容易闹鬼!」
不过抱怨归抱怨,最后还是不得不乖乖蹲在这个黑乎乎不见天日的石室里。尹珉珉虽然已经恢复,但却不怎么说话,双眼无神,神智不清。庭阁知道这是巫蛊之术的后遗症,要想完全复原,恐怕还要等上一两天。
不过也好,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尹珉珉到处乱跑了。
另一方面,紫坤因为很疲惫,回到幽河寨后,哪儿也没去,径自回到行馆,闭眼就睡着了。不过在这之前,她却已经吩咐月摇光,到祭场把尹珉珉带回来,好生照料,说是等她醒了以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但他们哪里想到,尹珉珉早已离开了幽河寨呢?
所以,当月摇光来到祭场时,他没有见到尹珉珉,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
时间已是傍晚,残阳如血,映得草皮树木都是一片猩红,空旷的祭场显得非常苍凉。四方祭坛中青蓝的火焰刚好燃尽,只留有几缕淡薄的青烟,乘着晚风袅袅上升,这是一种连说话都显得突兀的气氛。
从月摇光踏入祭场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在注视着他,而他也没有回避那股不友善的视线,慢慢靠近着。
西尽愁在这里等了他很久,从正午等到傍晚,所以也不在乎多等几分钟,等月摇光走近。
「如果你在这里等我,是为了问我岳凌楼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月摇光遗憾地告诉西尽愁,「不过,却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情。」
月摇光从西尽愁身边走过,西尽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他背对西尽愁站定,续道:「昨天傍晚的这场祭典,岳凌楼也参加了,所以你的突然出现,他应该都看在眼里。可是后来,尹珉珉突然破除了紫坤的蛊术,祭典中止,紫星宫突然决定去青神寨。而岳凌楼,他由始至终都是留在幽河寨里的,也就是说——如果他还想见你,早就现身了。」
月摇光说到这里,轻轻一笑,回头望着西尽愁,「而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就是他不想见你。所以,你再找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西尽愁淡淡道。
「其实说白了也只有一句话:他对你很失望,就这样。」
「就像你计划的那样?」
「我承认我的确计划了一些事,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岳凌楼不是笨蛋,他做什么决定必定有他的理由。他要相信什么,或者不信什么,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月摇光说完这些话后,换来的却是西尽愁长时间的沉默,于是觉得无趣正想离开,却被西尽愁叫住。
「你真的是个很危险的人。」西尽愁微微迷起眼睛。
月摇光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背脊却传来一阵透彻的凉意。十指不由自主地捏紧,在西尽愁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对他产生了惧意。但瞬间过后,他觉得这种惧意是多余的,因为对方重要的右臂已经失去,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西尽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其实岳凌楼比我更早看出这一点。在进水寨之前,也就是在淅川河上的时候,他就曾说过一句话:月摇光不能留。既然第一印象已经如此,所以,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相信你。」
「我知道。」月摇光不以为意,他本就没有在意过这些问题,「也许信任的确可以让一些人结成联盟,但是,却有一种东西却比信任更加可靠,并且不容易遭受背叛,就是『利益』。即使彼此怀疑,即使彼此之间存在仇恨,但只要还有着共同的利益,就不用担心某些人会离开——而岳凌楼,就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陡然从后方袭来,月摇光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只条件反射地侧身一躲,西尽愁的手掌贴着他的脖子擦过!如果对方手里有刀剑,只怕月摇光的脖子已经被割了一条口子。
——他是来真的!
反应过来的月摇光神色一凛,身形向后疾退。在对方间不容发的攻击之中,他竟没有还手的空隙,只能被动地躲避着。
——可恶!
月摇光咬牙翻下祭台,身上已经多了好几处乌红。但哪里想到,脚刚落地,还没站稳,西尽愁已紧追而上,掌风劈面而来!月摇光仰头一躲,就在西尽愁的掌面离他面门只有一寸之距的时候,只听一声弦响,一只轻箭从两人之间擦过!
几乎同一时间,几滴温热的红血溅到月摇光脸上,月摇光跌坐在地,怔住。如果西尽愁再补一掌,月摇光必死无疑,但是,西尽愁的所有动作却在那一瞬间停止。
他也怔住了!
他的手掌被箭锋割破,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但却传来瞬间的麻痹。血液混着一些暗黄流出,那不是毒药,而是麻药。通常猎户捕猎时都会在弓箭上涂抹一些麻药。而此时,射中西尽愁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岳凌楼。
西尽愁的视线向岳凌楼移去,而岳凌楼又重新拉弓,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箭头对准了西尽愁的头。
「滚。」
一个很简单的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简单到西尽愁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立刻就滚。」
弓拉得更开,弓弦张开的声音在戾风中显得格外刺耳。突然弓响,箭出,『嗖』的一声,西尽愁的脖子上多出一条渗血的伤痕。
由始至终,西尽愁都没有躲过,是岳凌楼自己射偏了。
这个时候,月摇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偏偏斜斜地走向了岳凌楼。这时的月摇光脸上没有笑容,如果不是岳凌楼的突然出现,他恐怕命已归西。
「你的箭偏了。」西尽愁摸了摸脖子的伤口说。
「是风太大。」岳凌楼面无表情地回答,再次搭箭上弓。
「真是了不起的风,可以吹偏你的箭。」西尽愁轻轻一笑,「幸好我还有命再试一次……试试这风,能了不起到什么程度……」
西尽愁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去,在离岳凌楼更近的地方,像靶子似的站在箭头对准的地方。
岳凌楼双眉压低,再次发箭,『嗖』的一声利响后,依然未中要害,不过却在西尽愁的肩膀上,多划出了一条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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