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岳凌楼双眉压低,再次发箭,『嗖』的一声利响后,依然未中要害,不过却在西尽愁的肩膀上,多划出了一条伤口。岳凌楼依然面无表情,他第三次拉开弓箭,目标依然是西尽愁。
「看来……的确是很了不起的风……」西尽愁僵硬地笑着,走得更近。
这次,他离岳凌楼的距离不到两米。
「你还有一次机会。」西尽愁平静地说道。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拉成半月的弓箭,而西尽愁则透过这张弯弓,望着岳凌楼的眼睛。从岳凌楼的眼睛中,他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勾起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记忆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此时此刻岳凌楼看他的眼神,就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冷漠到了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宁静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岳凌楼轻轻吸了一口气,右手微弱地颤抖着,但他平淡地说出口的话中,却没有一丝波动。他问西尽愁:「你真的这么想死?」
西尽愁反问他:「你应该问自己,是不是想我死?」
「我只想你滚而已。」
岳凌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只因为西尽愁又上前了一步。
弓箭已经拉成满月,但那最后一只箭,却迟迟没有发出。
西尽愁再次向前走来,岳凌楼倒抽一口凉气,右手向后猛地一拉,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弓箭硬生生地被他无意识地拉断!裂口处尖利的碎片四散溅开,打到两人脸上,但却没人眨眼。岳凌楼无力地垂下了手,断弓轻声坠地。
岳凌楼道:「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你答应我一起走,但却失信于我,我会恨你到什么程度。」
西尽愁点点头,表示他还记得。
岳凌楼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回答。」
「恨到杀了我……」西尽愁说出答案,苦涩地一笑,自嘲道,「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当你是开玩笑。」
「我无论何时都是非常认真的,所以也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你做出的选择。」岳凌楼淡淡道,「如果当日你跟我离开水寨,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你丢下我,选择去救尹珉珉,说三个时辰后你会回来,我竟然信你。即使我等了三天,可是我依然信你,我还可以再等下去。但是五天以后,我等到的却是紫星宫,还有尹珉珉……」
「那个时候……」
西尽愁想要解释什么,但却被岳凌楼打断:「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尹珉珉,不可能同时存在,有她无我,有我无她!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和我无关,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她,就是与我为敌,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
最后,瞪了西尽愁一眼,愤愤地转身离开。
第十部 觉醒 第三章
如今幽河寨已少有人迹,庭院里枝叶落了满地,也不见有人打扫,显得非常落寞。安静,甚至已经静到可怕的地步,没有人敢在这里大声说话。幽河寨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是由于紫星宫已经把这里当成据点,花狱火之毒又是从这里传播出来的,所以寻常人没事儿不敢涉再足于此;第二,不光幽河寨,就连整个十三寨的人流,都像洪水一般朝青神寨涌去,只为紫星宫昨天提出的那个条件——只能为顺利打捞上寒冰的人解毒。
紫坤依然在熟睡,一直睡到翌日清晨,月摇光和岳凌楼前来拜访。
岳凌楼表明心迹,说愿意留在紫星宫,只希望紫坤救醒常枫。毕竟一年前,紫坤就救过常枫一命,并且现在,也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听到这个要求后的紫坤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用一句『我考虑一下』就搪塞过去。
见面不过几分钟,但紫坤却不断说累,想要休息。她在把水寨剩下的杂事,全都交托给月摇光处理后,又重新闭眼躺下。
月摇光和岳凌楼两人疑惑又无奈地对望一眼,只得悄声退出。
随后,月摇光对岳凌楼说:「其实你不该这么心急说要救常枫,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也许你不说出来,她自己就会救醒常枫;但正因为你说了,她才要重新考虑。」
岳凌楼轻轻一笑,却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但如果我不留下任何把柄让她抓住,她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有能力控制我?相信我会继续留在这里?」
闻言,月摇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点赞成,又问道:「那么你暴露给紫坤的那个弱点,到底算不算是弱点呢?比如说,常枫的命有没有把你锁在紫星宫的价值?」
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瞪了月摇光一眼道:「你管得真多!」
「其实我觉得没有。」月摇光断言道,「如果岳凌楼真的是我想象中的岳凌楼,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白白牺牲掉自己——因为他是一种自我保护欲极强的动物。」
话只说到这里,月摇光自己先笑了起来,他望着岳凌楼冷漠的侧脸,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但是岳凌楼却把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她好像很信任你?不然也不会放心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
而月摇光却摇头道:「其实直到昨天以前,她对我的戒心都很重。她的态度之所以改变,只因为她知道她可以控制我,就像她可以控制水寨一样——现在的我和你一样,都已经离不开花狱火了。但是有一点却很奇怪……」稍稍沉默后,又道,「如果她对我态度转好可以用花狱火来解释,那么她对尹珉珉态度的转变……原因又是什么呢?」
闻言,岳凌楼抬头望着月摇光,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月摇光避开岳凌楼的视线,回头望向紫坤休息的房间,自言自语似的说:「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尹珉珉的命可能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条,但是你的命却是独一无二的。这句话在当时听来,我没有任何怀疑。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有待商榷。」
岳凌楼神色微变,低头不语。
月摇光轻轻一笑,又道:「如果你的打算是用紫星宫来对付尹珉珉,那么我劝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慎重行事,小心为妙。不然吃了亏,后悔就来不及了。因为尹珉珉对紫星宫的意义,好像自从那次祭典以后,就有了些微妙的改变……并且,再给你提供一个讯息,她最近经常不经意地说出两个字——觉醒。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要觉醒了?」
从月摇光的笑容中,岳凌楼感觉到一丝嘲讽。
——微妙的改变?觉醒?
回味着这几个字,岳凌楼不再说话。
◎◎◎◎◎
第十部 觉醒 第四章
翌日,淅川河。
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淅川河上波光粼粼,碎金晃动。一艘黑色的木船,船头劈开水面,无声地行驶着。
遵照紫坤的吩咐,月摇光放出了陈凌安,还有唐碧和萧顺,他们将直接被送往青神寨。
只可惜萧辰清已经不知所踪,不然,他们一家四口,便可以得到失去了二十年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令月摇光有些吃惊的是,第一个向他打听萧辰清下落的人不是萧顺,而是唐碧。
月摇光站在甲板上,唐碧从他身后走来,然后问道:「辰清怎么样了?」
自从她进入水寨以来,从来没让萧辰清喊过她一声娘,但在心里,她还是关心着那个孩子的。她以前对萧辰清的冷淡,都只是为了报复萧顺而已,想通过对萧辰清的漠视,给萧顺带来良心的不安和折磨。但骨肉不能相认的痛苦,也同样折磨着她自己。
被月摇光告知萧辰清生死未卜的消息后,唐碧竟掩面哭了起来。
「由始至终,他都是一个牺牲品,我对不起他……」
萧顺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而唐碧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反抗。也许是在被关押的那段日子里,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去报复一个自己还深深爱恋着的人,那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对人对己,都是。
不过,真正认识到这点所花的时间,却太过漫长。
唐碧靠在萧顺胸口,缓缓抬头,她的容貌依然很美,不过苍白脸颊上透明的泪痕,把她衬得分外憔悴。
突然,她看到了站在三米外的陈凌安,于是轻轻唤了声:「凌安……」并且朝他抬了抬手,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凌安过来……认你的爹……」
闻言,不仅是陈凌安,就连萧顺也愣住了。
而唐碧还是轻轻重复着那句话:「已经二十年了……你终于可以认你的爹了,凌安……」
「住口!」陈凌安突然大吼,「他不是我爹!」
没有被陈凌安的吼声吓到,唐碧神色不乱,只是双眉微蹙,缓缓道:「现在水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的骨肉,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凌安,我们三人难得相认,为什么你就不能……」
「算了……」萧顺淡淡地打断唐碧的话,把她搂得更紧,「不要逼他。其实,即使只是这样看着凌安长大成人,我也已经心满意足……」
闻言,陈凌安怒气更盛,提高声音道:「我既然姓陈,就是陈家的人。 从今以后,我陈凌安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留下这句话,陈凌安不能忍受地扭头走开。
唐碧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捂住心口,有些喘不过气,刚止住的泪水又泛滥开来。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喃喃念叨着:「是我作的孽……是我……一切都是我作的孽……」
「碧儿……」萧顺心痛地安慰着她,「等一切事情都安定下来,我们找到辰清,然后离开这里,把我二十年来欠你的东西……全都补偿给你……我们离开水寨,回我们原来的家……然后不问世事,共享天伦。」
闻言,唐碧虽然抬头,但喉咙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揪住心口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二十年前,因为陈渐鸿的出现,让萧顺看到一个岔口。
作为一个男人,他选择了水寨前途和事业,却离开稚子爱妻;二十年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岔口,他要去走那条他当年放弃的路。
但是,天意总是弄人的,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们刚才的话没让我听到,也许你们的确可以重新开始。」月摇光的话此时听来颇为残忍。
萧顺和唐碧从他刚才的话里,嗅出了一些异样的讯息。
月摇光轻轻一笑,又道:「其实我早就想到,如果让你们相见,你们必定想要退出水寨这场风波。但是,如果让你们带陈凌安离开水寨,我又怎么回去跟紫星宫交代?要知道,他可是紫星宫的大祭司亲口提出的人选,要和陈商南竞争的。其实这件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但最后还是觉得……」
说到这里,月摇光右手突然相上抬起,在他手中,竟捏着一根火绳!
「你!」萧顺抱紧唐碧,后退一步,他已猜出月摇光的打算。
「虽然我也很同情你们,但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能激发出你们儿子的潜能,你们也想看着他风光一世,而不是隐居山野吧?机会我已经给了你们,是他自己没有把握这最后的机会,不肯与你们相认。所以,注定要留下永远的遗憾——真的是,很遗憾。」
话的尾音刚刚响起,火绳已经点燃,一点橘红升起,滋滋作响!
火绳一直连到船底,而船底却装满了炸药!
「凌安!」
在火绳即将燃尽的那一瞬间,唐碧推开了萧顺,追着陈凌安的背影而去。
「放心,我会救他的。」
月摇光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听到这句话,但他还是轻轻地说了出来,然后翻身跳下河去。
几乎同一时间,萧顺抓住了唐碧的手腕,想拉着她跳河。
但是——
一切只是一念之差,一念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艘木船已经化为碎片!火焰从船舱窜起,直冲上天,炽热的火舌几乎要吞噬整片天空。
炸药被引燃的那一瞬间,陈凌安听到了唐碧的呼喊,但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视野就变成一片漆黑。脚下剧烈地晃动,甲板断裂,碎片迸飞。陈凌安只觉得耳中轰鸣,身体被炽热的气流掀上了半空,随后坠入河中,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他平躺的河滩上,月摇光就坐在他的身旁。
淅川河的尽头,是一轮火红的落日,艳丽的晚霞把眼前映得一片血红。恍恍惚惚的,陈凌安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月摇光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望着天边,月摇光淡然道:「如果当时你?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