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本以为有个耿奕在身边,南洋紫星宫必定不会怀疑,谁知紫乾却打断了青炎的话,不慌不忙地笑道:「耿家少爷我见过,自然不会怀疑你们的身份,但是你说的什么买卖,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这次前来广州,为的是其他事情,如果你硬要和我讲什么买卖,我可以告诉你——我只和手持『那样东西』的人谈。」
——那样东西?!
所有人都微露异色,青炎望向耿奕。耿奕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岳凌楼和洛少轩都寻思着:看来以前天翔门和南洋紫星宫接头,必定通过某样东西确定彼此的身份,以防像现在这样冒名顶替的事件发生。但是,所谓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见对方都沉默了,紫乾笑道:「怎么都不讲话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们就要开船了。」
逐客之意已经如此明显,青炎无奈,只得告退。耿奕、岳凌楼、洛少轩等人,也准备离开。但是紫乾却喊住了岳凌楼,笑问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不然呢?」岳凌楼回头,态度不佳。
见状,紫乾大概也猜到他没有取回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再阻拦,只轻声叹气,手轻一抬道:「那就走吧,以后如有机会,我们慢慢再谈。」
第十部 觉醒 第二十二章
快到傍晚的时候,南洋紫星宫终于入港。
船刚一靠岸,就有一群锦衣卫冲上船来,为首一人正是北岳司杭。按照规矩,凡是在今日入港的大小船只,都必须经过严密的搜查。不久前,洛少轩也曾天真的以为,他们可以顺利扣住这支船队,并且找到贩卖花狱火的证据。
但是,他们却被拦在了舱外。
镇抚司奉皇命行事,谁有胆子拦他们,除非——对方也是奉皇命行事的人。
「这些船里除了贡品,就是聘礼,如果你们还是要搜,就先问问你们的皇帝,看他同不同意。如果他点头了,我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但现在,如果你们胆敢乱搜,就是对我们吕宋国的蔑视。」
紫乾的一句话,把北岳司杭的脸气得有些发青。
明知道花狱火就在船上,但万没有想到,对方却是吕宋派来的贡船,而且船上还载着要去京城求亲的皇子。
洛少轩也不禁皱眉,暗叹事情越来越棘手。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花狱火夹在贡品中,运往京城?如果现在派人回京城禀告,能不能取到搜查许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担搁了时间,谁敢保证紫星宫不会耍什么花招,把花狱火给藏了。
这时,紫乾不急不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你们真这么急,这样吧,不如问问我们的皇子。如果他同意你们搜,我也只有同意。」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北岳司杭在洛少轩耳边嘀咕。
但抱着一线希望,洛少轩还是同意与皇子见上一面。但是——
洛少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北岳司杭见到那个所谓的皇子后的脸色,简直是惨不忍睹,难看到了极点。同样,那名年仅十六岁的皇子殿下,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指着北岳司杭和洛少轩,一下跳下座位,恨得牙痒痒,「你、你、你们……」
洛少轩回避现实,在北岳司杭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也许只是脸长得有些像而已……」
谁知话未说完,对方就朝紫乾大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年前就是他们把我抓起来,还说要把我剥皮活埋的!」
「哪有说过要活埋……」洛少轩满头大汗,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
眼前这名皇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随紫乾他们来过广州的少年,如果没有记错名字的话,应该叫做睦月。怎么才一年时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吕宋的皇子,还带着成堆的聘礼来中土求亲。洛少轩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回忆起来,他、北岳司杭、还有黎雪三人合力,抓了睦月不说,还把他五花大绑了审讯,并且威胁说要用灌水银的办法剥了他的皮……
一想到这里,洛少轩就觉得背脊发凉。
果然,只听睦月大喝一声:「来人啊,把他们给我绑起来,丢到海里去喂鱼!」
「殿下息怒。」紫乾及时制止了闹剧的发展。
看来洛少轩什么都不用说,睦月一定不会同意他们搜船,能全身而退就该烧香拜佛了。好在这位皇子殿下还比较给紫乾面子,听到紫乾一声『息怒』,也就真的把脾气止住,鼓鼓腮帮,好像怨气未消似的不再说话。
在紫星宫人的引路下,洛少轩和北岳司杭也急急趁着这个空档溜了出去,惊魂甫定地喘着气。想不到一年前,他们竟在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后台硬邦邦的人物。旧恨未除,新仇又到,纵使洛少轩胆子大,再和他们打交道时,也必须小心翼翼的了。
下了船,望着越变越黑的天空,洛少轩开始犯愁。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人——岳凌楼,他还留在船上。这次不是紫乾叫住了他,而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岳凌楼站在原地不动,紫乾却摒退了众人,微微一笑,问道:「有事?」
「嗯。」岳凌楼点头走近,表情冷漠,「真是没想到,你竟乘着贡船而来。」
「这不奇怪,如果你知道我在吕宋的地位的话……」紫乾微微闭眼,嘴角含笑,「紫星宫内的人叫我主公,但是吕宋国人,却叫我『国师』。这次三皇子随我远道而来,进贡和求亲都是真的,但是……」
「皇子却是假的?」岳凌楼猜测。
紫乾不置可否,想用笑容含混过去。
岳凌楼继续道:「一年前,那少年不过是站在你身后的一名手下,但现在你却说他是吕宋国的皇子。而且你对他的态度,没有半点君臣之礼,实在奇怪。毫不客气的说……他身上没有一点贵族的气质,我实在很难相信他会是皇子。」
岳凌楼一席话后,紫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的确不是。」
岳凌楼发出一声冷笑。
紫乾又道:「我骗皇帝,但我不骗自己人,所以——我不骗你。」
「那你这个国师又是真是假?」岳凌楼继续冷笑。
紫乾道:「现在还是假的,但只要我见到你们皇帝,让他封我做个国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有那个本事?」岳凌楼觉得他说话就像疯子。冒充吕宋皇室成员,还要假意上京求亲,欺君之罪居然还妄想被封为国师。
似是看出岳凌楼心中所想,紫乾点点头,徐徐道:「因为我要献给你们新帝一样东西,一样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他龙颜一悦,金口一开,封我做个国师,吕宋那边为求讨好,自然会帮我圆谎。那个时候,就不存在欺君之罪了。」
岳凌楼略一迟疑,思索着紫乾刚才的一番话。看来这次他们涉足中土,野心勃勃,目标竟是直指朝廷!
好一会儿,岳凌楼凛然问道:「你要把什么东西献给皇帝?」
本以为紫乾不会回答,但出乎意料,紫乾竟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两个字:「长生。」
——长生?
这是什么?岳凌楼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紫乾又道:「历代君王,求的都是江山永固,长生不老。而我又听说,你们新帝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怕死得很,到处求仙访佛,建塔筑寺。我这次前往京城,献上的真正贡品,就是——长生之术。」
「长生之术?」岳凌楼重复一遍。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东西么?
见岳凌楼不信,紫乾狐媚地笑着,问道:「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岳凌楼把紫乾上下打量了一遍,如果单就外表来看,他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但谈吐举止之间流露出来的老练和成熟,全然不能让人把他当成小孩看待。
岳凌楼不敢乱猜,于是沉默着。
紫乾一笑,问道:「难道耿原修从来没有向你提过我?」
岳凌楼摇头,的确没有。
紫乾又道:「二十年前,耿原修见到我时,我也是这八九岁的模样,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而现在,他死了,我活着,你就站在我的面前,而且看上去比我还要年长,但我依旧是这八九岁的模样……」
岳凌楼心底渗出寒意,但嘴上却嘲笑着,打断他道:「这是妖术!」
紫乾不但不动怒,还微笑着纠正他的用辞,「是长生。」
这次,岳凌楼不再说话。紫乾森冷的笑容中,透露出的笃定让他心寒。他不能理解这所有的一切,难道真的……
真的会是——长生?!
第十部 觉醒 第二十三章
七月十五,中元夜。月正明,星光闪烁。
相较于一年前,海港情川,并没有太多莲花灯的点缀,显得寒碜了不少。港口全是镇抚司的人马,平民百姓哪敢靠近?只在流经市镇的河渠,才能看见如梦如幻的点点烛火荧光。空气中依旧是纸烛燃烧的气味,有些呛鼻。
岳凌楼依然留在紫星宫的船上,不知在谈些什么。洛少轩在不远的地方望着那支来自吕宋的船队,琢磨着该拿他们怎么办。到了关键时刻,北岳司杭也没什么主意,只等洛少轩想办法,自己照办就是。
而这时,却有一小群人,趁着夜色登上了紫星宫的船。为首一人正是延世蕃,沉默了一日后,他终于有所行动。因为是朝廷忠臣之子,又嚣张跋扈,镇抚司的人都不敢拦他,只好放他上船。洛少轩听到消息后,并不多说什么,只吩咐如有异常再报,好像有意在静观其变。
夜渐渐深了下来,月也越升越高。
与此同时,四川青神寨,一场祭典正在进行。
这场祭典既不是为了追念亡灵,也不是为了超度诸难,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
参加者很少,主祭场内只有三人:紫坤、月摇光和尹珉珉。其他人都候在百米以外的地方,不准靠近。而祭场的中心,就是那一线天下的寒潭。
大概半月之前,紫星宫在幽河寨也举办过一场祭典。为求稳妥,紫坤对尹珉珉下蛊,但万没有想到,祭典却被突然出现的西尽愁破坏。更没有想到的是,随后尹珉珉竟自己破除了蛊术。紧接着,紫坤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北方觉醒。匆匆终止祭典后,他们前往那股异动的来源,也就是——青神寨。
那个时候,潭水还是温热的,月摇光潜入潭中,在水下看到了寒冰,听见了有节律的心跳。紫坤自言自语般说出『是觉醒……』但不久之后,潭水温度骤降,再也无人能够潜入。后来虽然采取了海盐浮冰的办法,但依然没能成功让寒冰浮出水面。
天翔门前往广州继续运送海盐,而紫坤也不愿干等下去,于是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重复当日的祭典,是否可以再次让潭水升温?
只要潭水升温,就可以派人运出寒冰。所以她才急忙吩咐陈晓卿接尹珉珉前来青神寨,但不料船行途中,尹珉珉突然跳河。好在一日之后,又成功被月摇光带了回来。
现在,紫坤已经割破尹珉珉的手腕,尹珉珉吃疼皱眉,但又不敢反抗。只见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流下,聚在一个小小的杯子里。等到杯子半满的,紫坤将杯子举起,把血液洒入祭坛中燃烧的火焰——
随即只听几声爆裂声响起,身后的潭水竟鼓动了起来!
紫坤一惊,以为成功了,但那几个稀疏的水泡只鼓了两下,潭水便又恢复平静。
「不行?」
紫坤颦眉,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待尹珉珉反应过来,她又一刀割下,更多的血液簌簌流出,汇入祭坛,但潭水依旧一片死寂,一点反应也没有。映着火光,紫坤的脸色变得有些疯狂,她望着尹珉珉的眼神里已经失去理智,当她第三次举刀的时候,尹珉珉竟吓得大叫了起来。
紫坤依旧一刀挥下,但不料却被月摇光及时止住。
月摇光扼住紫坤挣扎的手腕,拉开尹珉珉,正色道:「你想杀了她么?」
被这么一质问,紫坤才又恢复了理智,手中短刀『哐当』坠地。她转头,怔怔望着那没有半点反应的潭水,彻底迷惑了。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日尹珉珉的血可以令潭水沸腾,但是现在,却没有半点效果?
「为什么?摇光……究竟是为什么?」
紫坤有些疯癫地捂住了脸,从指缝中,她黑亮的眼眸直直望着月摇光。
月摇光心一惊,不敢与她对视,一边处理尹珉珉手腕的伤口,一边低声自语道:「也许……我们并没有完全重复当时的条件。」
「并没有完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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