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但如果对方是月摇光呢?告诉月摇光那些南洋紫星宫人根本就不是吕宋使臣……
即便紫乾知道后想要杀人灭口,月摇光死了自己也不会难过。也许越是危险的事,就越应该和关系生疏的人联手吧?
——和月摇光一起北上去追南洋紫星宫的船队?
片刻的思索后,这个想法突然跳了出来。
见岳凌楼犹豫了,青炎接着鼓动道:「多接触些人总会有好处,老和那些朝廷的人呆在一起,视线难免会变短浅——也许他们对『花狱火』和『紫星宫』的了解,还没有我们教主深。况且我们教主好像挺喜欢你的,你去问他,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我倒不敢奢望……」岳凌楼淡淡一笑,微作停顿又道,「不过我倒真有兴趣和你们一起北上。在南洋紫星宫抵达京城以前,一定要想法和他们见上一面。不然真让他们见到皇帝,事情就复杂了……」
紫星宫的妖术的确可怕,紫乾提到的长生,无疑非常具有诱惑性。但这一切,只能带给岳凌楼一种讯息,就是危险。
紫星宫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他们的目标又是什么?
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难以琢磨。岳凌楼有种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绝境。
随后,岳凌楼同青炎一起回到港口,上了水寨的船,等待月摇光的到来。西尽愁也跟着,岳凌楼几次想把他逼下船,但都没有成功。西尽愁为自己留在船上找了个理由,但这个理由很奇怪——他说自己有一样东西被月摇光收去保管了,他一定要把那样东西要回来。
「很重要么?」岳凌楼问,他本以为西尽愁在骗人。
但西尽愁却很认真地回答道:「月摇光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要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但一旦他知道了——就非常麻烦!全天下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三个而已:你、我,还有欧阳扬音。」
察觉到事情不太单纯,岳凌楼进一步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西尽愁苦笑道:「有的时候觉得你过于敏感,但有的时候又觉得你太迟钝。那样东西,月摇光应该是从你身上拿到的,你竟到现在还没发现……」停下来轻轻叹气,抬眼又道,「我难得送你一次东西,你就这么不懂好好保管?」
岳凌楼闻言一惊。说到西尽愁送他的东西,他倒是想起一件!
下意识地往腰上一摸,脸色微变。
——果然不见了!
其实那个西尽愁想向月摇光要回来的东西,正是——隐剑。
当初在水寨时,西尽愁被关押在地牢。月摇光为了向西尽愁证明岳凌楼的确在他手上,从昏迷的岳凌楼身上随便取了一件东西当作证据。连月摇光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取下的那枚血红的扳指,其实就是名剑门最传奇的,隐剑。
◆◇◆◇◆◇◆◇◆◇
四川,青神寨。
紫坤斜卧在一张软榻上,摒退众人。她的脸上还是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虽然的确在笑,但眼中闪现的寒光,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但这时,她的笑容又与平常不同,似是少了一分森冷,又多了一分惊异。
她身边只有一个人——尹珉珉。
尹珉珉低着头,不见笑,也不见皱眉,看不出情绪。在紫坤的印象里,尹珉珉不是那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对尹珉珉的变化,紫坤觉得奇怪。虽然没有多问,但她知道,在尹珉珉的身上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尹珉珉第一次主动来找紫坤,她告诉紫坤,自己想回云南。
闻言,紫坤笑了,问道:「为什么想回去了?」
尹珉珉道:「因为不想留在这里。」
紫坤道:「就算让你回云南,也只能让你回紫星宫,而不是黄泉巷。」
尹珉珉道:「即使回紫星宫也没有关系,只要可以离开这里!」
闻言,紫坤有了片刻的沉默,问道:「原因呢?」
这次尹珉珉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望着地面,逃避这个问题。紫坤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尹珉珉的脸,这才发现她那精细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惨白,似是陷入什么可怕的回忆。
「原因呢?」紫坤又问了一遍。
「没有原因……」
尹珉珉的声音带着颤抖,但真正回答紫坤问题的却不是她这句话,而是不受她控制、一涌而出的泪水。
这时,紫坤也已看出一些端倪,不再执着问她原因,而是把话题一转,问道:「你会主动来找我,是否说明……你已经不再怕我了?」
尹珉珉擦去泪水,突然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也许……以前会,但是现在……我已经见过你比你更可怕的人了……」
是陈凌安,她的未婚夫,也是强暴她的男人。
「既然你已经不再怕我,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紫坤笑了起来,拉过尹珉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其实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等你自己说愿意留在紫星宫,等可以和你这样坐着说话……还记得紫巽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根本就是一个野丫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看来,你好像成熟不少……」
尹珉珉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紫坤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到宫主?」尹珉珉才惊愕地猛一抬头,望着紫坤笑得弯弯的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坤又道:「你回紫星宫已经一年了吧?这一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你的心飞在外面,紫星宫关不住你。但现在,你已经变得比以前成熟,比以前冷静,是否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七宫主把自己关在天市殿里已经很多年了,我又有腿疾,紫星宫需要有一个人站在人前发话——现在的你,我觉得有这个资格。」
紫坤的一席话把尹珉珉说得僵住,好半天,尹珉珉才睁大眼睛问道:「我可以当宫主?」
「可以。」紫坤笑着点头,「紫坎在云南,他会辅佐你。你这次回云南,就是我们紫星宫的第八代宫主。怎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而是太震惊。尹珉珉有些迟疑,「可是七宫主……」
她不认为七宫主会自己退位。
「没关系……」紫坤道,「七宫主的心在十多前就死了。」
尹珉珉疑惑道:「为什么?」
紫坤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出:「是为了一个孩子,一个她不想看到的孩子。」
◆◇◆◇◆◇◆◇◆◇
云南紫星宫,红叶不肯走,水零儿自然也留在了这里。
天市殿内,趁着七宫主不在,水零儿向红叶打听道:「七宫主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红叶摇头,表示不知,望向了身旁的安然。安然身为医师,已经在七宫主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现在因为红叶怀有身孕,才在七宫主的命令下,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红叶。
红叶没水零儿那么有好奇心,虽然在天市殿内呆了很长时间,但却一直没有过问七宫主眼瞎的原因。现在水零儿突然提起,她也好奇起来。
安然被水零儿和红叶两人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只得道:「其实七宫主的眼睛不是瞎的,而是她自己不愿睁开。」
「为什么自己不愿睁开?」水零儿觉得奇怪,「她害怕看到什么东西么?」
安然道:「是因为一个孩子。她害怕看到那个孩子,才不愿睁眼。」
「为什么?」水零儿继续追问,觉得这个七宫主真是奇怪到家了。
安然道:「因为那是一个带着罪孽的孩子,是七宫主和她亲身弟弟的孩子。」
——亲弟弟?!
红叶和水零儿因这个词而震惊。也许红叶还不知道,但水零儿已经全部明白过来!
七宫主只有一个弟弟!
十多年前,七宫主把她唯一的弟弟逐出紫星宫。但原因却是一个谜团,不为外人所知。不久,那个被逐出紫星宫的弟弟凭借一身暗器,在江湖上闯出一些名堂,也得罪了不少人,还有了个外号,叫做『毒性天下』。
后来,不知为何他多了一个女儿,仇家都把目光转移到他的女儿身上。
走投无路之下,为了保护他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只得退隐江湖,修建起了黄泉巷,并且在那里,一躲就是十六年!
直到去年,为了还天翔门贺峰一个人情,他在西尽愁面前自杀,用自己的命逼西尽愁去杀耿原修。
在他死去的那一天晚上,他拿出酿了十六年的女儿红款待西尽愁,他以为他为自己的女儿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关于女儿身世的秘密带入地狱,他以为自己可以了无牵挂撒手西去。
然而,正是由于他的自杀,才有了后来这么多的故事,才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其中改变最大的,应该是他的女儿——尹珉珉。
◆◇◆◇◆◇◆◇◆◇
「珉者,石之美也。然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
紫坤悠然道:「虽然你的身上流淌着罪孽的血脉,没有玉石那样与生俱来的光华。但即使如此,即使是块石头,你爹还是希望你可以被后天雕凿成『珉』那样的美石,所以才会为你取名为『珉珉』……」
紫坤的话只说到这里,便不能继续,因为她看到尹珉珉已经满脸是泪。
「乖孩子……」紫坤心疼地把尹珉珉搂在怀里,安慰道,「其实你爹比任何人都爱你,也比任何人都心痛你这个女儿。她希望你像珉石那样,即使先天不若玉,也仍然可以像玉石那样光彩夺目。你爹对你的全部希望,全在你的名字里了……珉珉,你可以做到,做给你爹看……你可以变得比任何人都闪亮,因为你即将是——紫星宫的宫主。」
◆◇◆◇◆◇◆◇◆◇
「爹,我为什么没有娘?」
很小的时候,尹珉珉在意过这个问题。但每当提到这个问题,尹昀不是闭口不答,就是敷衍过去。后来,尹珉珉学会了等待,她在等有一天尹昀自己告诉她,关于娘的事情。但直到尹昀死去的那天,尹珉珉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一年后的现在,从紫坤的口中,她终于知道一切。
「爹,我为什么没有娘?」
「你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
「她真的在看着我?」
「真的。」
「一直都在?」
「一直。」
「她会看多久?」
「永远……」
因为尹昀曾经这样告诉过她,所以尹珉珉一直这样相信着。
但是事实上,从尹珉珉出生的那天开始,她的娘——七宫主,再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事情发生后,七宫主只是逐出尹昀,但却舍不得杀死腹中的孩子。
十月怀胎,孩子出生以后,当她看到婴儿的脸时,尖叫着说婴儿的脸和尹昀长得一模一样。她不想看,也害怕看,于是她刺伤自己的眼睛,让人送走婴儿。
后来,眼睛虽然治好,但七宫主却疯了。
她说她还是看得到那个孩子,只要睁眼就会看到,所以她再没有睁眼的勇气。
——这一闭,就闭了整整十七年。
不知是希望太过美好,还是事实太过残忍?
从小到大,尹珉珉只希望能够见上母亲一面;但她的母亲,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见她。
5
又是一个清晨,岳凌楼是被海浪的声音唤醒的。海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微微咸涩的味道,还有海鸟的声音,很尖锐,听上去也很远。
这个夏日即将走到尽头,还有十多天,便是立秋。
秋天的讯息在这南方的海港还不明显,天气依旧闷热。
一年前的岳凌楼,坐船就晕,但现在,却可以在微微摇晃的船上安稳睡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船是青神寨的,尖首阔腹,深舱高舷,非常典型的南方河船,停泊在这海船云集的港口,显得有些奇怪。船上除去那些临时的雇工,只有岳凌楼、青炎、耿奕、西尽愁四人。只等月摇光抵达情川,他们便起程北上。
睡了太长时间,头有些发昏。岳凌楼穿衣下床,正想出去透透气,谁知把房门一拉开,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就顺着门板『咚咚』倒了进来。
岳凌楼吓了一跳,向后一退,仔细看去,觉得那两个不明物体还颇为眼熟——竟是西尽愁和耿奕!
两人都是一副憔悴状,隐约还挂着黑眼圈。不过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过去,一边揉着磕疼的后脑,一边从船板上爬起来。
见两人又是扭头,又是摆腰地舒展筋骨,岳凌楼哭笑不得,惊道:「你们不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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