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不敢作声,只用不安又好奇的目光望着岳凌楼的背影。
就这样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岳凌楼说话了:「我把话说在前面,呆会儿我转过身来,如果你们谁敢笑,我就杀谁!不开玩笑!」
听到威胁,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岳凌楼又吼了一句:「听到没有!」声音比上次更大,更慑人。
这时终于有一个人应声了:「知道了,你快点转嘛。」
话是西尽愁说的,听声音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偷笑了。
岳凌楼青筋一暴,「我说了不准笑!」
「没笑没笑,你转嘛。」
「你再敢笑,我就杀了你!」
「不笑不笑,你转嘛。」
「我转了……」说转还是没转。
「转嘛转嘛。」西尽愁此时此刻非常期待。
「我真转了……」说真转还是没转。
「你就快点转过来嘛。」
「我转了!……再等一下……」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眼睛一闭,带着必死的决心猛一转身!
只听「噗!」的一声,西尽愁已经笑得弯腰蜷在门边了。他身后众人都是一副极度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岳凌楼的眼神瞬间降温,众人都知道他要开始发飙了,为避免波及,皆捂嘴作鸟兽散状。只留下不怕死的西尽愁,还缩在门口。不是他不知道危险将至,而是实在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想跑都没法跑。
「西尽愁,你找死!」
岳凌楼气急之下,顺手拔下发髻中的一根簪子,朝西尽愁笑得快烂掉的那张脸扔去!西尽愁非常配合地叫了一声『哎哟』,顺着簪子的飞来的方向,把脸向后一转,好像真的中招了一样。但当他再把脸扭正时,那支被岳凌楼扔飞的簪子,已经被他稳稳叼在嘴里。
因为嘴里叼着东西,西尽愁的大笑声终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奸笑,从嘴角浮现出来。带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西尽愁用非常痞的姿势朝岳凌楼走来。
岳凌楼原地转身,背过西尽愁,自己生闷气去了。
这时,房间里的小丫鬟们也开始偷笑了。西尽愁朝她们挥一挥手,还是一副奸笑的表情,好像在说:「先下去,先下去……」
小丫鬟们明白他的意思,都悄悄退了下去。
西尽愁走过去拍拍岳凌楼的肩膀,岳凌楼身子一扭,不理他。西尽愁走到另一个方向,再拍一拍岳凌楼的肩膀,岳凌楼还是身子一扭,仍旧不理他。
这时,西尽愁把簪子从嘴里取下来,戏谑道:「随手取下簪一根,我为娘子插发间……」话没说完,肚子就被岳凌楼的手肘撞了一下,又是一声『哎哟』。
岳凌楼终于面向西尽愁,低声道:「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正经得很。」西尽愁一边说,一边摸摸岳凌楼的肚子,非常正经地问,「有必要弄得这么大吗?」
岳凌楼愤愤地解释道:「十个月了,当然有这么大!」
西尽愁用非常学术的眼光盯着岳凌楼的肚子,摸来摸取。
岳凌楼低声喝止道:「你别乱摸!」
「不摸不摸。」于是西尽愁改用戳的,戳了戳岳凌楼的肚子,探讨学术问题道,「这里面塞的是什么呀?软绵绵的……」
「棉花!」岳凌楼带着可以杀死西尽愁一万次的眼神回答,还不忘提西尽愁一脚道,「你也别乱戳啦!」
西尽愁呵呵一笑,不摸也不戳,只是一把把岳凌楼搂在怀里,甜蜜道:「其实这样把你抱着,我也觉得挺幸福的。」
岳凌楼把他推开,保持安全距离,「你不准有什么想法!」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想……」
「看你眼神就知道你龌龊!」
「哪有哪有?如果我真有什么想法,那也只是想……」
「想什么!」
「想叫你一声……」
「不准叫!」
「娘……」
「不准叫!」
「……子……」
「不准叫!」
「娘子~」
「不准叫!」
「夫人~」
「闭嘴!」
「孩子他娘~」
「我杀了你!」
岳凌楼一个巴掌朝西尽愁抡去,西尽愁笑嘻嘻的,一把截获他的手腕,往身边一拉,把岳凌楼扯到怀里,一下稳住了对方的嘴唇。轻轻一吻后,两人分开。
「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
「可惜我不是!」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岳凌楼急忙把西尽愁推开,一看竟是洛少轩站在门口。此时的洛少轩不像先前那样愁容满面,而是跟西尽愁开玩笑道:「好啊,当在我的面,调戏我老婆!看我抽飞你!」
西尽愁也道:「我才想抽飞你!当着我的面,把我老婆的肚子搞这么大!」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
岳凌楼一气之下,挺着肚子就跑了。
13
傍晚,约定的时间已到,洛少轩下令敞开府门,等待东厂锦衣卫进屋拿人。
玄关外的庭院,风卷残叶,满眼凋敝。十步宽的石板路上,秋风扬起的一层薄灰清晰可见。鸦雀的叫声划破橘色的天空,越啼越悲,轻捷的黑影在残阳中盘旋不去,一片肃杀之气。
总舵府的前堂内,阴云笼罩,每个人都面部紧绷,神情不安。
准备就绪的洛少轩和岳凌楼,分别坐在正对门口的两张棕红交椅上。岳凌楼还算镇定,一边神情自若地喝茶,一边等待捉拿。
不久前,当他首次以孕妇的装扮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虽然大家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吓傻了好大一会儿。不过现在,所有人都习惯了岳凌楼的这种装扮,再加上这又不是儿戏,而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再盯着岳凌楼的肚子看了,大家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能顺利瞒天过海。
这时,十名整装肃容的锦衣卫已踏过门槛,朝前堂走来。自他们踏入府门的那一刻,洛少轩的目光再没从他们身上移开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期望这次能够顺利蒙混过关。
堂内,洛少轩和岳凌楼的位置最为显眼,锦衣卫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他们两人身上。洛少轩以前在刑部当差,后又转到镇抚司衙门,和东厂的那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打过几次照面,所以彼此都有些眼熟。锦衣卫也不多问,提起洛少轩的肩膀就押了出去。
就在洛少轩被拉下交椅的一瞬间,岳凌楼起身。
锦衣卫见他大着肚子,也不多想,押着岳凌楼正要一同出去。这时,只听有人喊了一声:「等一下!」众人的心全都在那一瞬间提到嗓子眼上,朝声源处望去。只见锦衣卫中的一人走向了岳凌楼,抬起岳凌楼的下巴细细打量起来。
两人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岳凌楼突然感到一丝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究竟在何时见过这人?
除了京城洛家以外,岳凌楼和朝廷的人素无瓜葛,应该不会被东厂的锦衣卫认出来才对。想到这里,岳凌楼又恢复镇定,平静如水的眸子和那人对望着,没有一丝畏惧。
这时,又有锦衣卫上前询问怎么了。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睨了岳凌楼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寒冷的笑意。那一刻,岳凌楼竟有种感觉——感觉那人已经洞悉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却故意没有说破。
那人指了指岳凌楼,问洛少轩道:「你夫人?」
洛少轩和岳凌楼对望一眼,感觉到事情不妙,但还是无懈可击的表情回答道:「是。」
那人一声冷笑,又转向岳凌楼,扬高声音,隐隐戏谑道:「夫人,坐牢不是好玩的,你不想清楚就上了囚车,以后再想下来就不容易了……」
一听这话,岳凌楼疑惑了。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会以『夫人』相称?难道对方并没有看出破绽,而只是怀疑而已?想到这里,岳凌楼沉声道:「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生而同寝,死而同枢……刀山火海,愿随此行!」
「好一个刀山火海,愿随此行……」那人眼神骤然降温,放开箍住岳凌楼下巴的手,对身后的一行府衙官兵道,「把这里彻底搜查一遍,以免有人——冒名顶替!」
话音一落,堂上众人的眼神全都慌张起来。黎雪即将临盆,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一来时间紧迫,二来实在不敢乱动黎雪。所以众人只怀着侥幸的心理期望蒙混过关,而没有事先把黎雪藏起来,只怕官府这么一搜,立刻就会搜出破绽。
岳凌楼和洛少轩对望两眼,皆不敢乱动。
只片刻,堂后传来一声哭号——是苏姨的。她一直伺候在黎雪身边。众人心中生寒,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扭头一看,只见黎雪已被押上堂来。苏姨跟在后面泣不成声,一边哀求官兵,一边扶着连路都走不怎么稳的黎雪。
黎雪面色惨白,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几近昏迷。官兵在她肩上一按,她双膝一软,只听『咚』的一声,毫无反抗能力地跪倒在地。苏姨大哭着扑上前去,而黎雪的身子却在地上蜷成一团,连头也没法抬。洛少轩心痛得开始滴血,但无奈双手被缚,无法冲上前去。
见洛少轩和堂上众人紧张黎雪的程度,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锦衣卫心中也有底了。先前下令搜查的那人,对洛少轩狡黠地一笑,嘲笑着问道:「洛大人,现在两名孕妇,你再好好认认,到底那位才是尊夫人?」
洛少轩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满脑子里全是黎雪。岳凌楼本想替他回答,但却不知该答什么。如果说是自己,显然瞒不过去了;但如果说是黎雪,这不是眼睁睁要看着黎雪被送上囚车吗?
聚集了几十个人的厅堂,此时只听见苏姨一个人的哭声,其余众人皆像傻了一样呆立着。而官兵和锦衣卫则带着一副看戏的表情,等着看洛少轩如何收场。
这时,黎雪好不容易抬起了头,她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没有颜色的嘴唇薄得像纸,花了莫大的力气,她才拍了拍苏姨的肩膀,好想在说『不要紧,不要哭』。那一瞬间,厅堂内没有一个人作声,他们都望着黎雪的一举一动。由始至终,黎雪都没有哭过,坚强到了可怕的地步。
没有人想到她还能说话,但她却说了,她说得非常清楚,「是我……我是黎雪……」
锦衣卫也不再多问什么,把黎雪从地上提起来,正要带走。苏姨却在这个时候扯住了一名锦衣卫的袖子,哭道:「你们要抓就把我一起抓走吧……夫人不能没有我……要抓就把我一起抓走吧……官爷……求求你们了……把我一起抓走吧……」
「滚开,你是什么人!」
锦衣卫不耐烦地一扬袖子,苏姨被掀倒在地。但她没有放弃,又爬上去,扯住那锦衣卫的裤脚,哭吼道:「抓我吧……把我也抓走吧……我要跟夫人在一起,我从京城来到云南,就是为了照顾夫人……我不能现在离开夫人……」
见状,岳凌楼好像受到启发似的,一咬牙,下定决心朝前一扑,扯住了锦衣卫的另一只裤腿,也跟着央求起来:「官大爷……求你把我也抓走吧……」
两只腿都被扯住,那名锦衣卫寸步难行,头疼地大吼道:「没你什么事了!添什么乱子!」
「有我的事,有我的事……」岳凌楼急忙道,「我是府中的下人,但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知道我怀有身孕,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感激小姐恩德,自愿代她回京候审。要杀要剐,都由我来代罪……你们抓我吧……」
那名锦衣卫怒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种人!」
岳凌楼楚楚可怜道:「官大爷……你抓了我吧……抓了我吧……」
先前苏姨一个人闹,把官兵闹得头晕脑涨。现在又多加了个岳凌楼,跟着闹,两个人把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照这样推测下去,如果再加上第三个人,是否会闹得天翻地覆呢?
表面上看,的确理所当然,但事实却证明了——恰好相反!
当第三个人跟着岳凌楼和苏姨吵着叫官兵把他带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苏姨和岳凌楼都沉默了,怔怔望着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衣衫褴褛、满脸是灰的人。堂内前所未有的安静,全是被吓呆的——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尽愁!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换了衣服,还把脸弄得脏兮兮的,把岳凌楼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西尽愁一边假哭,一边抱住发怔的岳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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