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换了衣服,还把脸弄得脏兮兮的,把岳凌楼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西尽愁一边假哭,一边抱住发怔的岳凌楼,苦苦央求道,「官大爷……求求你,把我也抓走吧!我也是府里的下人,小姐待我老婆就像待亲姐妹一样,我和老婆都发过毒誓,要为小姐丢命挡刀子……官大爷,如果你们要抓小姐,就连小的也一起抓走吧……如果你要杀小姐,就连小的也一起杀了吧……」
西尽愁表演得非常卖力,岳凌楼却狠狠地瞪着他,在众人看不见的死角,使劲掐西尽愁的肚子,想以此警告他住嘴。但却没有成功,西尽愁依旧继续。把黎雪和洛少轩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被扯住的锦衣卫也很是无奈,看了他们的首领一眼。
那首领正是先前识破岳凌楼身份的人,只见他走上前来,冷冷地看着西尽愁。西尽愁只跟他对视一眼,也立刻被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困扰。
正在这时,那首领一挥手,简洁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既然他们想死,就都抓走吧!」
闻言,苏姨抹去脸上的泪水,冲到黎雪身边,爱怜地摸了摸黎雪的脸,真诚道:「不要怕,夫人,这一路有苏姨照顾着你,你和孩子……一定什么事都没有……」
岳凌楼和西尽愁也都得偿所愿,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也被锦衣卫押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其他官兵,也都跟着离开千鸿一派。堂内一下安静下来,剩下的人都还愣在原地,呆呆望着空空的府门,好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终于有个人走上前去,给黎震下跪道:「少主请下令!」
黎震吓了一跳,不明所以,问道:「下令?下什么令?」
「连两个外人都可以为了大小姐不惜身陷险境,我们镇南镖局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带走?请少主立即下令,我们在城外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大闹一场!」
「大闹一场?!」黎震被这四个字吓到了。
「请少主下令!」那人猛一抬头,目光炯炯,表情不容拒绝。
「可是……那不又成拒捕了吗?我们得罪了那些人……」
这时,聚集在堂内的原镇南镖局人士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请少主下令!」
「可是……」
黎震还是犹豫不决,这时满堂的人,不论镇南镖局,还是千鸿一派的人,全都单脚跪地,齐声道:「请少主下令!」
原本黎雪在镇南镖局就比黎震得人心,她在千鸿一派呆的日子虽不长,但性格耿直豪爽,也受到帮中人士的爱戴。
看眼前这气势,黎震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好推辞道:「我的妹妹我当然关心。不是我不想救,不过事关重大……我、我先传书问过老爷子,再作打算吧……」
一人上前道:「少主,传书一去一回,那就晚了。到时候,大小姐和姑爷他们恐怕早就被押回京城去了。趁现在他们还没走远,云南还是我们的地盘,如果不快……就救不了人了……」
黎震无奈,只得一挥手,叹气道:「随便你们吧……」
◆◇◆秋◇◆◇之◆◇◆屋◇◆ ◇
囚车只有两辆,犯人却有五名。
黎雪和岳凌楼都(?)有孕在身,理所当然进了囚车。而苏姨年纪不轻,又是妇道人家,体力不济,脚程太慢,再加上要照顾黎雪,于是在其余众人的一再央求下,好不容易锦衣卫为求耳根清静,才大发善心让苏姨跟黎雪同车。
先不论什么车,黎雪、苏姨、岳凌楼好歹算是有车坐,锦衣卫们又都有马骑,只可怜了剩下的两个男人——洛少轩和西尽愁,只有徒步当车,跟在后面跑的分了。
出兴和城不过两三里,但土路泥泞,凹凸颠簸,纵使西尽愁和洛少轩都是铁打的身子,但铁镣加身,又必须追赶马车,时间一长,应付起来还是吃力。
天色渐暗,山林越来越深,西尽愁和洛少轩的步子都渐渐慢了下来,拖了后腿。锦衣卫们时不时就恼怒地催促几句,手中长鞭一扬,西尽愁和洛少轩哼都不敢哼一声,只有认命挨抽的分。
快到下半夜的时候,两人的手脚皆被打得鲜血淋淋,血肉模糊。一路走来,山路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夜越来越深,林子依旧不见尽头,锦衣卫们好像也放弃了寻找客栈的打算,终于下令停车,原地露宿,西尽愁和洛少轩这才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五名囚犯被一根铁链铐在一起,围着一颗大树绑着,铐成一圈。按顺时针方向转来,依次是:西尽愁、岳凌楼、洛少轩、黎雪、苏姨。锦衣卫们各找了一颗大树,靠在树干就睡了过去,但都没有深睡,剑也抱在怀里,非常戒备,几乎无懈可击。
洛少轩和苏姨都关心着黎雪,嘘寒问暖,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黎雪也非常劳累,靠在洛少轩身上闭起眼睛,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也不知到底睡着没有。
夜晚的山林,听得见野兽的嗥叫,洛少轩和西尽愁两人又都浑身是血,浓腻的血腥味从左右两个方向朝岳凌楼袭来。岳凌楼好不容易才从腰带里取出一瓶止血药,给洛少轩敷上。
洛少轩的腿上,有好几处鞭伤都开始化脓,泥浆溅在上面。两条小腿不是红的,就是黑的;不是黑的,就是黄的;不是黄的,就是紫的。唯独看不见肉色。
岳凌楼有些头晕,一边敷药,一边道:「路还长着呢,腿都伤成这样,以后怎么办……」
洛少轩没有答话,淡淡一笑。时而仰望天空,时而注视着那些闭目假寐的锦衣卫们,盘算起来:圣旨应该藏在为首那人身上,只要把圣旨拿到,就等于拿到了罪证。不仅可以免去我们的这次灾难,还可以反告一状。但这些锦衣卫又都训练有素,似是不好对付,现在不要心急,静待时机。
想到这里,洛少轩不禁望了望靠在自己肩上的黎雪。自己还可以等,但是黎雪,不知道她撑得了多久?
好一会儿,岳凌楼终于给洛少轩上好了药,小心翼翼地瞥了西尽愁的脚一眼,见他的伤势也不比洛少轩轻,有些心疼,微微皱眉,本想顺便给西尽愁也一起上药的,但一抬头就看见西尽愁的一脸奸笑。顿时那点心疼烟消云散,狠瞪了西尽愁一眼,低喝道:「笑什么?」
西尽愁一边卷着裤腿,一边道:「虽然我还是第一次被抽这么惨,不过……有你帮我上药,就算再多挨十鞭子也愿意呀。」
「谁说我会帮你上药了……」
「你太狠了吧?」
「反正你皮厚不怕抽……」
岳凌楼一边嘟哝,一边把药瓶塞回腰带里,正想低头睡觉,却被西尽愁撞了一下。
西尽愁道:「你差别待遇也太严重了,什么叫皮厚不怕抽?我也是肉做的,会痛的!」
「喏!」岳凌楼把药瓶塞到西尽愁手上,「自己擦。」
西尽愁接过药瓶,见岳凌楼又想低头睡觉不理人,干脆耍赖道:「我的腰弯不下去……」
「我大着肚子都没说弯不下腰,你说什么!」
「我真的腰疼……」其实是假的。
「好啦好啦……帮你就是了……」
说着,岳凌楼从西尽愁手里夺过药瓶,往伤口上一洒,就擦了起来,动作比起刚才对待洛少轩,是粗鲁了不少,把西尽愁痛得呲牙裂嘴的,但又忍着不敢叫,怕惊动了那些锦衣卫,只不断在耳边提醒岳凌楼道:「你轻点轻点……」
岳凌楼虽然放轻了动作,但嘴巴却嘀咕起来:「才这么两步路就伤成这样,看你以后怎么办!」
西尽愁道:「要不我坐车上,你下来跑?」
「想得美!」
「反正你也不是真怀孕,也不是真女人……」
「那我也不想跑步。」
「所谓同甘共苦,你有没有带打胎药,把孩子打了,明天跟我一起跑呀,锻炼身体?」
「闭上你的乌鸦嘴!」
◆◇◆◇◆◇◆◇◆◇
西尽愁的确是很乌鸦,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在第二天清晨就成为了现实。
岳凌楼的打胎药不是药,而是水——一盆从头上泼下来的水!
水是锦衣卫泼的,为了把那他们泼醒了继续赶路。
岳凌楼的肚子是用棉花塞的,虽然塞得很紧,但被水这么一泼,还是立刻现了原型,扁了下去。岳凌楼坦白从宽,未经拷打就直言供认了自己不但不是孕妇,还是男人的这个事实。
为此,他的乘车特权被剥夺,那两辆囚车,一辆关着黎雪,另一辆就关着苏姨。虽然苏姨百般不愿和黎雪分开,但最后还是拗不过锦衣卫的强制,无奈地爬了进去。
而囚车后面,则跟了三个人——洛少轩、西尽愁和岳凌楼。
洛少轩和西尽愁昨晚已经受伤,比起他们,岳凌楼还算跑得轻松得意,有精力抱怨西尽愁的乌鸦嘴,西尽愁也时而跟他抬两句杠。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跑,好像路程也变轻松了不少。
但没过多久,岳凌楼渐渐变得吃力,脚下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变得明晃晃的,三人都被炽烈的阳光烤得昏昏沉沉,只听『啪』的一声,岳凌楼的腿上就挨了一鞭。这一声鞭响,打在岳凌楼身上,同时也把洛少轩和西尽愁打醒了过来,精神一振。
西尽愁一急,没考虑后果,就朝那锦衣卫喊话道:「你打他干什么!要打朝我打!」
那锦衣卫什么话也不说,几鞭子就抽了下来,全都抽在西尽愁身上。抽完过后,一夹马腹,又骑到前面去了。
西尽愁多挨了那么几鞭子,好像还跟没事似的,跟岳凌楼交换了位置,把岳凌楼夹在中间。这样就算再有鞭子抽下来,也是抽在左右的西尽愁和洛少轩身上,打不到中间的岳凌楼。一路下来,的确是岳凌楼的鞭子挨得最少,全都被西尽愁和洛少轩两人挡了。
但岳凌楼依然没坚持多久,脸色极差,像是要到极限了。洛少轩也有些担心,安慰道:「再坚持一下,快了……」
「快了?」岳凌楼苦涩地一笑,「什么快了,我只知道自己快死了……」说到这里,双眼蓦然一亮,「——我去杀了他们!」
「你冷静点……」洛少轩和西尽愁同时凑到他的耳边说。
正在这时,马车的行进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岳凌楼双膝一颤,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洛少轩急忙跑到囚车边去看黎雪的情况,而西尽愁则敌意地注视着那个高高骑在马上,俯视着他的那个人。
——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西尽愁在记忆里反复寻找,但就是想不出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这十名锦衣卫的首领,奉命要把他们带到京城。但是……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不说话,跳下马来,丢给西尽愁一个水袋。
西尽愁一愣,虽然手被铁链锁着,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一抬,把水袋接住。那人转身要走,西尽愁却把他叫住:「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答非所问道:「这次的事情,和他、他、她、她……」说着依次指向洛少轩、岳凌楼、黎雪和苏姨,又道,「……都有关系。但唯独和你——没有关系!」
说着,那人竟挥刀斩断了西尽愁的手镣!
那人冷冷道:「我放你走。」
谁知西尽愁去轻轻一笑,并不领情,又把水袋扔了回去,「我不走。谁知道你们在耍什么阴谋?再说……如果我走了……没人挡鞭子,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会被你们抽成什么样子。」说着,指了指软在地上的岳凌楼,岳凌楼朝他哼了一声。
那人看向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又对西尽愁道:「你真不走?」
西尽愁道:「什么东西都可以欠,就是人情不能欠。你这么好心放了我,这个人情我欠不起……」
闻言,那人突然笑了起来,朗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放定你了!」
「哦?」西尽愁越听越昏,「愿闻其详。」
那人道:「因为我放你走,不是要你欠我人情,而是在——还你人情!」
「我救过你?」西尽愁吃惊。
那人道:「你虽然没有救过我,但却给过我一个忠告。我现在就还你那个忠告的人情。」
西尽愁脸皮厚道:「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好像有恩于你。常听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泉涌相报。你也别那么小气,只放我一个没意思,干脆大方一点,把我们都放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