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干嘛?」西尽愁警觉得问道,不但不过去,还后退一步。
「我叫你过来!」岳凌楼的声音更大了。
「凶巴巴的干什么嘛……」见岳凌楼真的是冒火了,西尽愁只得乖乖听话,一边嘀咕,一边走近,问道,「你最近的脾气怎么老是……」
话只说到一半,西尽愁突然就被岳凌楼拉了过去。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嘴巴就被对方的双唇堵住。西尽愁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突然,后背被岳凌楼的十指抠住,一阵生疼。
——如此清晰的痛觉,绝对不是做梦!
一吻结束,岳凌楼低头,头顶抵在西尽愁的胸口。西尽愁低头望着他,想把他的脸抬起来,但始终没有成功。
「说你爱我。」岳凌楼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自己说过,如果我想听,你就会说。」
「你到底怎么了……」西尽愁察觉出岳凌楼的不对劲。
「我只是觉得很冷,从心开始,觉得很冷……」岳凌楼抬头,隐隐泪光闪动,脸上无限痛苦和哀戚,「抱我紧一点,西尽愁,如果你不行……我会去找其他人,如果你还是这么让我心冷……我会去找其他人,其他任何人……」
一开始,只是想要寻求温暖而已,但这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如坠冰窟。
「爱我吗?」
「爱。」
岳凌楼开始摇头,他怀疑,「西尽愁,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爱我……」
西尽愁没有答话,面对这样的岳凌楼,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进去。而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把话说完,把他发泄似的喋喋不休听完。
那天夜里,岳凌楼把西尽愁从头批斗到脚,一直批斗到下半夜,批斗到他自己都觉得累了,声音越变越小,小到后面,根本什么也听不清。西尽愁把岳凌楼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才发现,对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
西尽愁纳闷。
——连说梦话都在骂我,我真的有那么逊吗?
西尽愁很受打击地一边想,一边把岳凌楼抱到床上。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拉过被子把他盖好。这才突然发现岳凌楼衣衫不整,顿时心中一紧,立刻猜出事情的始末,知道肯定是耿奕对岳凌楼做了什么事。正想去找耿奕算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动,转头一看,竟是耿奕站在门口。
耿奕什么话也没说,只用下巴朝门外一点。西尽愁立即明白,那是在叫他出去。
——我没找你,你倒跑来找我了。
西尽愁皱眉想着,走了出去。甲板上,耿奕趴在栏杆上等他,听到西尽愁的脚步声后,转身一杯酒就泼了过去!还好西尽愁躲得快,脖子一偏,就避了过去。
见状,耿奕自嘲般的一笑,把酒杯丢入海中,低声道:「果然,如果是你,就不会被泼……」
「臭小子!你……」
西尽愁正想发飙,却见耿奕爬上了栏杆,双臂敞开,面朝大海。西尽愁吓了一跳,急忙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自杀。」
说着,耿奕『扑通』一声跳入海中。只见一朵水花溅起,耿奕的身体消失在水花中。西尽愁望着船下海水,糊里糊涂的。这时,耿奕的头冒了出来,他在水中,对西尽愁说:「西尽愁,对你我只有一句话。」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耿奕仰起了头,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灰蒙蒙的夜空大吼道:「我——恨——你!」
西尽愁还没反应过来,耿奕的身体又没入水中,只见白色水花翻腾了几下,耿奕就游到远处去了。
不知何时,青炎也来到西尽愁身边,望着在海里游来游去的耿奕,问道:「你欺负他了?」
西尽愁怒道:「没有!」
9
翌日清晨,月摇光终于抵达情川港,跟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庭阁和沈开阳。他们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眼中皆露出疲惫之色。三人一上船,青炎立即下令起锚起程,朝北方进发。
登船以后,见到西尽愁,月摇光略吃一惊,但随后想到:有岳凌楼的地方,才会有西尽愁。差不多也猜到岳凌楼在船上,于是心里暗暗转惊为喜,投给青炎一个赞赏的眼色。青炎附在月摇光耳边低语几句,月摇光点点头,踏入船舱。
底层舱房内,靠舱壁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木床,岳凌楼在上面蜷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中央位置有一张矮桌,旁边坐着耿奕和西尽愁。耿奕刚从海里出来,浑身湿淋淋的,正低头用一条毛巾在擦头发。而西尽愁,从月摇光上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月摇光。
月摇光朝西尽愁走来,坐在他和耿奕之间,才刚坐下,耿奕立即起身离开。月摇光不以为意,低头为自己掺茶,但西尽愁却微微吃惊。不过一想便明白,月摇光把耿奕关在青神寨将近一年时间,耿奕心中闷着怨气也是理所当然。
这时,月摇光朝身后的青炎点了点头,青炎当然知道月摇光的意思,领命支开其他闲杂人士,然后阖上房门。舱房里的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只剩下西尽愁、岳凌楼和月摇光三个人。岳凌楼虽然现在睡着了,但西月两人都知道,只要他们一开始说话,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岳凌楼吵醒。
两人都思索着如何开口,却在这时,只听『哐』的一声巨响,船身传来剧烈的震荡。西月两人都被振得差点跌倒,还好及时抓住桌腿,这才稳住了身子。但岳凌楼的运气就差了点,他被振得摔下了床,一下摔醒过来。但还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舱房的门就被『咚』的一下撞开!
光线一拥而入,西楼月三人都被刺得眯了眯眼。
月摇光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有四五个人闯进舱内,粗略地搜查了一下,见没有找到可疑人物,正要离开,月摇光堵在门口,拦住他们,非要问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们气焰嚣张,为首一人正要推开月摇光。月摇光眼神一沉,顿时散发出一股杀气。还好西尽愁及时拍了月摇光肩膀一下,低声道:「没事,他们是天翔门的。」这才保住了那几个擅闯者的命。
不过,那几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身首异处,还是一脸跋扈道:「情川港已经被我们天翔门封了,进出都要天翔门点头,你们最好乖乖听话,不然后果自负!」
甩出这些话,来人冷哼几声,敲开月摇光,走了出去。
——继镇抚司后,天翔门也封锁了情川港。
「天翔门?」
月摇光低喃着,显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望向了岳凌楼。能和天翔门扯上联系,第一个当然想到岳凌楼。
而岳凌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什么都没有解释,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还是西尽愁简单把事情向月摇光叙述了一遍后,月摇光才知道个大概。
天翔门封锁港口,不放船只出港,就是为了搜出江城。而刚才船身传来的剧烈震荡,是行船被天翔门硬拦下来的结果。现在,不先摆平天翔门,月摇光一行人也别想北上。
这时,青炎也进入舱房,走近月摇光,低声道:「天翔门这么个搜法,像是要把江城赶尽杀绝了。想来也是,如果放任江城不管,真让他把千鸿一派的人招到广州来,荆希唯也惹得一身麻烦,当然要趁早置江城于死地,才可高枕无忧。现在,我们要出港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江城交出去……」
岳凌楼突然截断青炎的话,低声恐吓道:「你敢!」
青炎冰冷的目光扫向了岳凌楼,岳凌楼心里一颤,视线立即移向别处。
见青炎和岳凌楼意见相左,月摇光显得有些左右为难,正寻思着,却在这时,天翔门的人又冲了回来!这次的脚步声比上次更加响亮,来人更多,差不多二三十名,清一色都是虎背熊腰,身材高大。和他们一比,月摇光等人就显得非常单薄,不堪一击了——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为首一人把一套衣物扔在地上,凶狠的目光扫视了舱内众人一圈,大吼道:「把人交出来!」
青炎一看暗叫不好,因为那套被天翔门搜出来的衣物,正是昨天从江城身上换下来的。现在看天翔门这架势,显然已经认定江城被他们藏起来了。
岳凌楼没有作声,心想:如果江城还在这船上,肯定已经被搜出来了。但现在天翔门只搜到衣服,却搜不到人,只能说明——江城早已离开。
——他不会真去云南了吧?
岳凌楼回想起江城说『背叛师门要被乱刀处死』时的认真表情,几乎可以肯定他瞒着众人,已经偷偷去了云南。
「如果你们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为首一人狞笑一声,一个手势,只听『哗啦』一声,几桶油泼了下来。众人脚下一湿,齐齐后退。
火把燃起,明亮的火光把众人脸上照得一片橘红。
为首者道:「既然你们想把好事做到底,我们就只有送佛送到西。到了西天,你们不要后悔。烧了你们的船,不信把那个人逼不出来!」
「烧船?」月摇光一声冷笑,上前一步,沉稳道,「我要见荆希唯。」
在水寨的时候,月摇光就和荆希唯打过几次交道,两人非敌非友。如果知道是月摇光的船,荆希唯却未必敢烧。
为首者一愣,听到对方竟一口说出他们顶头上司的名字,猜到对方必定来头不小,心下生疑,正想命人熄灭火把,再作打算。
但意外却在这时发生!
只听『呼』的一声,竟是沈开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举火把的人身后,鼓着腮帮,朝那火把一口吹去!
这一吹就麻烦了,只见火星四溅,船舱内又已经被泼了油,星星之火坠落船板,只听『蓬』的一声,火光一窜而起。青神寨的船本是木质,非常易燃,火势扩展极快。
舱中人都大吃一惊,朝出口冲去。但众人一挤,出口被堵,反倒挤不出去。
火舌乱窜,整个舱房都通红一片,众人的裤腿全都燃了起来。
逃命要紧,顿时只听一片砸船的声音响起,船板裂成一片一片的,到处飞溅。有的人跳窗,有的人跳墙,众人都朝海里逃去。
忙乱之中,知道岳凌楼怕水不敢跳,西尽愁拉住他的一只手正要跳船,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岳凌楼的另一只手已经被月摇光拉住了。月摇光也想拉着岳凌楼一起跳。
就这样,一个往左扯,一个往右扯,两力相抵消,拉了半天,岳凌楼还是在原地,动都没动。
这时火光已经窜上人头,舱内黑烟阵阵,岳凌楼的眼睛被熏得流泪。情急之下,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向了月摇光的肚子,这才把月摇光踢开,身子顺势就倒近了西尽愁怀里。西尽愁把岳凌楼往怀里一卷,在舱顶倒塌下来的前一秒,两人翻身跳了出去,坠入海中。
——好险!
西尽愁惊得一头冷汗,抱着憋气憋得满脸通红的岳凌楼,奋力向上划水。待他们浮出水面,这才发现海面一片红光,那艘两层的木船已经被烈火包围。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终于熄灭。
岸边,好不容易脱险的众人望着变成木炭的船只残骸,双眉紧锁,默默无声。
只有一处比较热闹,就是庭阁在揍沈开阳的地方。
「我、我、我只是看当时情况太危险,想把火吹熄而已,我怎么就想到……哎哟!」
沈开阳话未说完,头顶又挨了一个巴掌。庭阁揪起他的耳朵,恨恨道:「还好我们逃得快,不然就变成烤肉了,以后做事小心点,看你再毛手毛脚的!」
「不敢了不敢了,庭阁姐,你放手啊……哎哟。」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月摇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那些漂浮在海上的残骸,似是陷入了什么思考。因为逃命比别人慢了大半拍,他肩膀以下的头发被烧焦了大半。这会儿,青炎正用一把小巧的匕首,帮他削去头发受损的部分。
望着长发一搓一搓从指尖落下,青炎叹道:「可惜……」
月摇光淡然道:「短点也清爽……」顿了顿,揉了揉肚子,苦涩一笑,「只是救人不成,反被踹了一脚,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青炎没有答话,他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只见来人正是荆希唯。
月摇光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理了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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