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没关系,那你叫我小西也行。”
岳凌楼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恶心啊……小、西……”
西尽愁仔细回味着岳凌楼最后从牙逢里挤出的那两个字:“嗯……的确有些恶心。”
岳凌楼没有闲情跟他瞎扯,一心只想早点走出这个荒林,被困在这里越久他的身体就越危险。但事情却没有按岳凌楼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下去,时间转眼已过去三天,这三天里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但依然没发现半点人迹,就更别说城镇了。
岳凌楼摸了摸自己的右臂,那里已生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红斑,如果再不走出这里,只怕这红斑会布满全身。岳凌楼苦笑,没想到自己对花狱火的依赖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连三日都撑不过去。
身后的西尽愁见岳凌楼的脚步摇晃起来,关心道:“你没事吧?还是休息一下好了。”
岳凌楼淡淡答道:“不用。”
西尽愁顿一下后说:“啊,对了。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背后……痒不痒?”
岳凌楼一惊,转身望着西尽愁问:“背后?”
西尽愁一边点头,一边走近:“好像是皮肤过敏,生出了很多红斑。”
那红斑的产生当然不是因为皮肤过敏,岳凌楼的眼神突然涣散了一下,前额已渗出了汗水——冷汗。本以为只是右臂,没想到连后背也起了红斑,难道自己真要被困死在这荒林里?
西尽愁把岳凌楼扶住,问道:“你还好吧?”
岳凌楼迎向西尽愁深深邃邃的眼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然后淡淡回了一句:“放心吧,这个,不传染。”
说完推开西尽愁的手,继续朝前走去。西尽愁在他身后无辜地解释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不是在担心这个,难道你是在担心我吗?岳凌楼苦笑,这个世上的人只会担心他们自己罢了。谁也不能去依靠,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而已。西尽愁,你有一双太过于狡猾的眼睛,我在你心里又算得上是什么呢?一个廉价又方便的玩物?
一天以后,那刺眼的红斑就已窜满岳凌楼的身体。五天!只离开花狱火五天而已,岳凌楼就已经奄奄一息了,然而天翔门却还依然远在千里之外。西尽愁把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岳凌楼搂在怀里,施展轻功急速穿过一片一片的树海,但那树海仿佛没有边际。墨绿的树影不断后退,但又有新的墨绿接连不断地闯入视野。
究竟,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西尽愁抱住岳凌楼的手臂紧了紧,因为他听见岳凌楼轻轻的呼声:“好难受……抱紧我……抱紧……紧一点……”西尽愁早已没了几天前的悠哉游哉,绷着一张脸,笑不出来。他不知道岳凌楼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中毒吗?突然,他听见了马蹄响动的声音,杂乱纷踏的声音,大概有十多匹马吧……
太好了,西尽愁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迷宫般的树林要到头了,并且,只要有一匹马速度就能加快很多。
近了,越来越近了,西尽愁已经清楚地看见飞驰而来的马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跳了起来,朝那马队飞身而去——马队中突然有一人被他踢翻下马,骨碌滚到路边。西尽愁勒住马缰,调转马头,那匹青黑的骏马长嘶一声,转头扬起前蹄朝东方奔去……
西尽愁右手一挥,一道白光闪出,如闪电般劈断了三米外一根直径约三尺的树枝。落马,抢马,截断树枝,绝尘东去,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当马背上的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西尽愁早已不见踪迹了。
“好快!”马队前列的一个红衣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西尽愁奔去的方向,以一种兴奋而又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出了这两个字。而那红衣女子身边,一个满天白发但精神依然矍铄的武将打扮的长者怒道:“好大的胆子!”
“竟敢抢我们的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与那红衣女子差不多年龄的男子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红衣女子的身边,望了她几眼,那眼神仿佛暗示他刚才的话是故意说来气她的。
“什么叫活得不耐烦了,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谁么?”那红衣女子白了说话人一眼道,“出招于三米之外,截木于无形之中。当今武林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两点……”
“得了吧你,人家认都不认识你,看把你的春心荡漾的。”男子毫不客气地讽刺起来。
红衣女子倔强地一扭头道:“我就是欣赏他,怎样?”
“好了,都少说两句!”为首的白发长者喝道,听得出来他已经很愤怒了。倒不仅仅是因为被抢了马,而是另有原因。长者顿了顿说:“震儿,雪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你们的堂兄常桐,就是被他所杀的!”
“什么!”黎震和黎雪同时惊呼道。
长者又把眼神移向路旁的那截断木上,自言自语道:“西尽愁,你先杀我孙儿,又抢我宝马,还胆敢断木以示你的身份,是不是存心要和我黎成绎过不去!”
这对人马来自镇南镖局。镇南镖局总镖头黎成绎有两女,长女远嫁云南千鸿一派常家,生常桐常枫两兄弟;么女留在京城,去世以久,但却给黎成绎留下了黎震黎雪两个孙儿。此次千鸿一派大乱,黎成绎从京城赶来,没想到兴和城还没到,就遇上了西尽愁。
西尽愁当然不会知道他抢去的那匹马是镇南镖局的,当时他只是想尽快把岳凌楼送去医治,而没有时间多做解释。于是断木告诉他们,马是我西尽愁骑去用了,用过之后如果你找上我我就给你们解释,不来也就算了。但是西尽愁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在黎成绎眼里却成了挑衅。
青黑马急驰在崎岖的山路上,马背上颠簸不已。岳凌楼缓缓抬起眼,他知道方向不对,不能往东方走,那里没有救命的药。费了好大的劲,岳凌楼终于说出几个残句:“回去……回离阳……去找丘然……”
西尽愁不解,问道:“为什么?”
“只有……他……才能救我……”断断续续地说完,岳凌楼又闭上了眼睛。他的病只有花狱火能治,但现在回杭州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寄希望于五日前留给丘然的那包花狱火,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月满西楼第二部 天翔 〈中篇〉
◆◇◆◇◆◇◆◇◆◇
从离阳渡口出发,行船半日,后又步行五日。时间虽然用的多,但其实也不过只离开离阳镇一千里罢了。镇南镖局素来就以押镖的速度快而生意兴隆,镖局所用的马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千里马种。西尽愁夺马以后,一路急驰快马加鞭,翌日清晨已赶回离阳。
夏季天明得早,虽然熹光融融,但因为时候尚早,所以离阳镇上一片安静,只有几只早起的鸟雀在高树周围鸣叫。西尽愁身下那匹青黑宝马的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阵阵脆响,仿佛可以传遍全镇一样。
不多时,镇中心的丘然医馆就已近在咫尺。来不及拴马,来不及敲门,西尽愁抱起气息奄奄的岳凌楼纵身一跃,便已翻过了丘府的围墙,瞬时落在后堂的庭院里。庭院里有几名仆人正在打扫着败叶,他们都认得西尽愁,知道西尽愁是丘然的故交。但他们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向看上去稳重的剑客,怎么这次会如此贸然地翻墙闯入。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突然喊道一声:“西大侠,你莫要……”但话没说完,西尽愁就已撞开了丘然寝房的门。丘然和薛秀婷虽已更衣完毕,但突然有人撞门闯入,不免大吃一惊。
“丘大哥,你救救他。”
西尽愁说这句话时已经把岳凌楼放到了空床上。丘然一眼就认出了岳凌楼,心里微微有些明了,他掀开岳凌楼的衣领一看,那刺目的红斑已爬满了全身,顿时心中一惊,说道:“秀婷,去把你的头痛药拿来。”
一听这话,丘夫人和西尽愁面面相觑,再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得出来,岳凌楼这满身的红斑决不是头痛引起的。一直以来,薛秀婷所服用的头痛药就是花狱火,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丘大哥,你……”
西尽愁话说到这里就被丘然止住了,丘然严肃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呆会儿再跟你解释。秀婷,把药拿来。”
于是丘夫人应了一声,打开了妆奁盒,取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朝一个小盅抖出一些粉末,再掺了水交给丘然。
西尽愁扶起岳凌楼,岳凌楼缓缓抬眼看了丘然一眼,似笑非笑一下,自嘲般说道:“本来把花狱火交给你,是为了要卖你一个人情,没想到到最后竟是我自身难保。”
丘然把药盅靠在岳凌楼唇边让他喝下,偏头安慰西尽愁道:“没事了,他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见岳凌楼已安然地闭上了眼,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西尽愁急忙问道:“丘大哥,他这是什么病?”
丘然顾及着在一旁的薛秀婷,躲躲闪闪地回答道:“我们出来说。”
说完,他就走出了寝房,西尽愁不放心地看了岳凌楼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薛秀婷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突然黯然下来。她走到床边,为岳凌楼拉过被子盖上,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我的病不是头痛这么简单……”
(注:这里就为什么丘然会骗薛秀婷说花狱火是头痛药给出一点说明。因为有人提出:难道不能说成是治皮肤病的药让人更加信服?其实不然,因为红斑的出现,已经属于比较晚期的症状了。如果每次都要等到红斑出现才服药的话,身体哪经得住?正好薛秀婷自小便有头痛的毛病,其犯病的周期正好和花狱火吻合,所以丘然才利用了这点。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把花狱火比作食物。就像人每天要从饭菜里摄取动力和营养一样,染毒者也要定期摄入花狱火,只不过饭是一天三次,但花狱火的周期却较长,并因人而异,有的是十天有的是半个月。就像我们即使不太饿也要吃饭,而不会等到快饿死才吃一样,染毒者也不会等到身体对花狱火缺乏到出现斑点才服药。拖了半年才给出解释,我知道我该打了。)
◆◇◆◇◆◇◆◇◆◇
镇南镖局一行人,昨天深夜已赶到了离阳,投宿在客栈里。今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因为要去拜访丘然医馆。镇南镖局有南北两馆,北馆设在京城,南馆设在广州,接的镖大都是来往这两地的财物。
几日前,总镖头黎成绎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被告知常枫还活着,并且安置在离阳镇丘然医馆里疗养。千鸿一派大乱的事情,黎成绎也有所耳闻,但因为镇南镖局向来与天翔门交好,如果多加干涉怕伤了两派的和气。这次他们赶来离阳,就仅仅是为了把常枫接到京城去而已。
镖局的人都已坐在客栈底楼,黎雪朝师兄师弟们拱手道:“各位兄弟,这次的事情是黎家的家务事,就不劳烦各位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
黎雪话刚说到这里,黎震突然插话进来:“还是大家一起去吧,人多,也安全一点。”
黎雪不屑地瞟了黎震一眼道:“什么人多人少,我们是去道谢的,又不是去打架。你要是怕了就不要去好了。”被妹子这么一说,黎震不觉有些耳根发热,低头不语。
一旁的长者黎成绎轻轻叹了一口气,想道:“我黎成绎两个女儿都先我而去,只有孙儿还陪在我的身边。常桐已死,常枫又是个傻子,黎震胆子小畏畏缩缩成不了大事,只有黎雪还有点侠气。可惜是个女子,女大不中留,终究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想我黎成绎纵横江湖数十年,一手创立的镇南镖局难道真是后继无人了吗?”
这在这时,黎雪突然看见一匹青黑色的骏马从客栈门口急驰过去,好是眼熟,那不是昨天被西尽愁抢走的那一匹马么?黎雪立即追了出去。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只见马不见人。随即,一丝浅笑又浮上了她的嘴角:“马既然在离阳,那么人也应该在离阳。西尽愁,我们还真是有缘……”
◆◇◆◇◆◇◆◇◆◇
医馆后堂庭院的一个露天阁子里,丘然背对着西尽愁说道:“那岳凌楼来我医馆三次,没想到有两次都是被你抱着送过来的。”
西尽愁诧异道:“他来过三次?”
丘然转过身,对西尽愁点点头,问道:“你可听说过花狱火?”
西尽愁若有所思地点头,等着丘然继续往下说。
?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