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但是耿原修心中的慕容情,始终是死去的慕容情,他笔下的慕容情,也是死去的慕容情。他无法画出木绒芩的神韵,因为他爱的人不是她……
但是岳闲却可以,即使木绒芩的容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木绒芩,但是那举止和神态,只有他能好好捕捉……
正因为如此,那些被请来鉴定画作的画师们,才会一致认为岳闲更胜一筹。
耿原修输了,木绒芩和岳闲成婚。
十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取名岳凌楼。
随着岳凌楼一天天长大,木绒芩和岳闲都发现……他长得不想木绒芩,也不像岳闲……而像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他像慕容情!
『这是复仇……』
木绒芩曾经在岳闲面前哭着这样说。
这是无辜惨死的慕容情,在对她……对她夺走了她的生命,夺走了她的身份,夺走了她的爱情——复仇!
每当看着渐渐长大的岳凌楼,看着越来越像慕容情的岳凌楼……
木绒芩会怕,岳闲也会怕……
这是岳闲和木绒芩之间的秘密,他们把这个秘密藏了很多年。岳闲只告诉给洛宗建一个人。洛宗建也为他们隐藏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才告诉给其他人,包括岳凌楼。
◆◇◆◇◆◇◆◇◆◇
在听完这个故事以后,偌大的中堂,听不到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故事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
——这究竟是怎样一段感情?又究竟是怎样一段纠缠?
它折磨了所有的人,包括耿原修、慕容情,还有岳闲、木绒芩。
以及,岳凌楼。
一阵风吹了进来,宗明熹的手一抖,那张画像飞了起来。
它从岳凌楼的眼前飞过,就好像是慕容情,从他眼前飞过一样。
飞扬的桃花花瓣,好像从画中飞了出来,在岳凌楼眼前纷乱;还有那首诗,也像从画中飞了出来……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恍恍惚惚的,岳凌楼的耳边好像传来悠扬的歌声……歌声听上去很远,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也许是洛府外面,河中画舫歌女的声音……因为隔得太远,拉得太长,听上去有些凄凉……歌词很模糊,隐隐约约听来就是:
岁月蹉跎……
人物消磨……
昔日峥嵘……
今日……
南柯……
第十五部 長生 第一章
京城,雪在不知不觉中又降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皇宫之中一片白雪皑皑之景。湖水也结了冰,就连冰面上,也是厚厚的一层雪。湖边的小亭子里,坐着一名披着毛茸茸的大氅,但依然冻得缩头缩脚的皇帝宗明熹。宗明熹捧着热乎乎的茶碗,茶碗上袅袅升起雾气,而在雾气的另一边,还坐着一名肤白胜雪的人。
「神仙姐姐,你为什么不下棋了……」宗明熹用冷得哆嗦的声音说。
「我说过,不要叫我神仙姐姐!」岳凌楼一眼瞪过去,手执一枚棋子,重重地放到了棋盘上。
「唔!好棋好棋!」宗明熹眼睛睁大,急忙赞扬,「不愧是神仙姐姐,一招一式都是神来之手,棋艺高超,精妙绝伦,朕今天真是大开眼界,钦佩不已……」
宗明熹话还没有讲完,谁知岳凌楼却不声不响地偏头望向了亭外的积雪。他只是随便下了一手,用得着这么夸张么?
从棋局开始,岳凌楼每下一手,宗明熹都跟在后面大加赞扬一大堆,而且每次用词都不重复,神情激昂地讲得头头是道,连岳凌楼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舌灿莲花。
「神仙姐姐,你不高兴?你在想什么?」见岳凌楼郁郁不语,宗明熹立刻担心起来。
「我在想……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神仙姐姐……」
「好,不叫就不叫。」宗明熹答应得的确爽快,但谁知一开口,却又是那几个字,「神仙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嘛?」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岳凌楼已经心力憔悴,懒得再说。
从他第一次和宗明熹见面开始,他就不断告诉对方不要叫他神仙姐姐。但谁知现在五六天都已过去,对方还是神仙姐姐长,神仙姐姐短的叫个不停。搅得岳凌楼头疼不已,还不仅如此,自从知道了岳凌楼住在洛府,宗明熹三天两头往洛府来。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雪也越下越大。
宗明熹怕是怕冷不想自己出宫,就派了轿子来洛府接岳凌楼入宫。每次传召的命令下得是十万火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但待到岳凌楼进了宫以后,才知道不过就是些下棋赏雪之类的琐屑小事。
岳凌楼最近本就心情不好,正想好好待在洛府,静静修养一段时间,谁知道宗明熹就像一个瘟神似的缠上了他。对方身份特殊,贵为天子,岳凌楼得又得罪不起,甩又甩不掉。每天就像有一只苍蝇围着他的脑袋,嗡嗡嗡嗡叫个不停,快要被烦死了。
「神仙姐姐,该你下了。」
见岳凌楼迟迟不肯落下棋子,宗明熹催促起来。
其实不是岳凌楼不下,而是不敢下。只要他的棋子一落到棋盘上,宗明熹肯定又是一番溢美之词滔滔不绝,把岳凌楼吹捧得就像是圣人棋仙似的。宗明熹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但岳凌楼却有些脸红,听不下去。
只见岳凌楼起身道:「皇上,这局棋我认输了,告辞。」
「神仙姐姐!」
见岳凌楼要走,宗明熹把茶碗一放,急忙追了上去,拦住岳凌楼的去路。
岳凌楼叹气道:「现在天色已晚,我再不回去,洛府的家丁都睡着了,谁给我开门?」
「那就不要回去了嘛。」宗明熹笑嘻嘻地建议道,「天已晚,神仙姐姐索性就住在宫里,我这派人给神仙姐姐准备一下……」
「不用麻烦。」岳凌楼坚持要走。
「如果嫌整理房间太麻烦,神仙姐姐不如来朕的寝宫休息吧?」
宗明熹没有一点邪意地提出一个让岳凌楼汗颜不已的建议。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说这句话,岳凌楼早就扭头走人,但现在对方是宗明熹,岳凌楼相信,就算他脱光了衣服站在宗明熹面前主动引诱,对方还是不敢做出什么实质上的事情。
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岳凌楼早已看透,这个宗明熹简直就把自己当神仙一样敬仰着,恨不得修一座佛庙把自己高高供起来,还要早晚三炷香,磕头行大礼。
「神仙姐姐,要不我派人通知洛家,你今晚留在宫里好不好?」
「免了吧……」
宗明熹三天两头传召岳凌楼入宫,洛家的人早就在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岳凌楼了。但真正找到岳凌楼认真谈起这件事的人,却只有洛少轩一个。
岳凌楼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自己绝对不会滋生事端,并且洁身自好。而洛少轩也相信了他。但如果现在突然传出什么留宿皇宫的谣言,恐怕岳凌楼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勾引皇上的罪名了。
「神仙姐姐……」
见留不住岳凌楼,宗明熹可怜兮兮地就像一只路边的小狗。
岳凌楼无奈地轻叹一声,微微躬身,给宗明熹行过礼后,转身离去。
「神仙姐姐!」宗明熹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我把这盘棋留着,明天你再陪我下完好不好?」
岳凌楼停住脚步,站在雪地里,转身问道:「这是命令?」
宗明熹急忙跑上前来,给岳凌楼撑伞挡雪,反问道:「是不是我要说这是皇命,你才会来?」
岳凌楼冷声道:「天子开口岂同儿戏?你应该随时记得,你的一句话可以要了人命,你的一道诏书,可以断掉一颗人头。君无戏言,皇上请慎重。」
「朕说话从来都是很慎重的。」
「是么……」岳凌楼回答的声音很低,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神仙姐姐你又怎么了?」宗明熹就怕岳凌楼不说话。
「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起……」
说着,岳凌楼缓缓抬头,望着宗明熹那未经风浪,略显幼稚的脸,「只是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皇上的一道诏书,差点要了我朋友和他妻孩的性命。」
「咦?怎么会有这种事?」宗明熹大吃一惊。
岳凌楼本是随口说说,但见宗明熹竟露出一副完全不知此事的表情,不由得露出厌恶之色。宗明熹的那道圣旨,害镇抚司锦衣卫几十名人被追捕,害洛少轩和黎雪受到押解之苦,还差点害死黎雪腹中的孩子,但是他自己——却把什么都忘了!?
岳凌楼冷笑道:「皇上难道不记得了,几个月前你传给东厂锦衣卫的那道拘捕洛少轩的圣旨?」
宗明熹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究竟什么时候发过这样一道圣旨。
「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岳凌楼压住怒气,继续道,「那圣旨上的字字句句,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背给皇上听听?」
宗明熹点了点头。
于是岳凌楼背道:「圣旨上写的是:查镇抚司指挥使洛少轩勾结妖人,威胁朝廷命官,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特命锦衣卫将其与相关人士逮捕归案,押送京城候审——这下,皇上记起来没有?」
「这个……」宗明熹低头想了好久,但还是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羞愧地告诉岳凌楼道,「朕还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过这道圣旨……」
「皇上。」岳凌楼眼神一凛,突然觉得事有蹊跷,双眉压低道,「皇上再好好想想。」
「唉,想不起想不起了,一定是神仙姐姐你记错了!」
「不可能,圣旨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
「但是把朝廷命官押上京城候审,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而且最近,也没有听到镇抚司的人被拘留在京城呀。」
——是啊!
宗明熹的话,突然点醒了岳凌楼。圣旨上明明说要押送京城候审,但洛少轩等人却被关在广州数月之久,后来又说查明无罪释放出来。现在再加上宗明熹极力否认自己下过那道圣旨——这件事情,的确诸多古怪!
——难道有人假传圣旨?
但这真的可能么?
岳凌楼心中乱了起来,当日在云南的种种,又浮现在他眼前。是什么人敢假传圣旨,而那道圣旨……又是如何造的假?
「告辞。」
岳凌楼再给宗明熹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第十五部 長生 第二章
岳凌楼和宗明熹的频繁接触,不仅引起了洛家人的注意,就连皇宫之中,太后也对这件事情格外关注。她诏来了内阁首辅延惟中,与他商谈此事道:「那个岳凌楼,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皇上如此宠爱他,并且还『神仙姐姐』的叫个不停,他明明是名男子呀……」
延惟中躬身一礼,卑谦道:「禀太后,这件事情要从头说起。大概一月之前,皇上在『沉宣殿』无意中看到一副前朝秀女画像,迷恋不已。而这岳凌楼,又和画中的女子长得格外相像,于是皇上就把对画中女子的迷恋,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太后听后一阵沉思,深色变得阴郁起来,半晌才开口,沉吟道:「难道是妖人作祟?那岳凌楼……」
「太后不必担心。」延惟中上前道,「下官已经查清楚了,画中女子来前杭州都司岳闲之妻慕容情,而这岳凌楼,正是岳闲和慕容情之子。不过是子承母相而已,并不是什么妖人作祟,太后不用担心。」
「如此就好。」
太后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就在刚才,她还以为那岳凌楼是什么妖怪,幻化了画中女子的容貌,来迷惑皇上的呢。正暗忖着要请法师来驱驱邪气,不过现在听延惟中道明其中种种关系,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太后话锋一转,双眉又微微一蹙,「那岳凌楼毕竟是名男子,皇上不理后宫,不问政事,终日和一名男子厮混在一起,毕竟影响不好。首辅大人,你看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延惟中低头沉思一阵,方才道:「依下官之见,不如来个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太后不解。
延惟中道:「正是。皇上孩子心性,玩心太重。老臣平日教导,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但唯独这岳凌楼,好像正抓住了皇上的心,皇上非常听他的话。我们不如封他一官半职,让他留在皇帝身边,好好辅佐,把皇上循循诱上正途。」
「不可。」太后立即否决,「臣听君言,顺也;君听臣言,逆也。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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