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耿奕双眉一锁,暗忖道:“如果荆君祥是友,也许自己和岳凌楼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是敌,那么就连退路也没有了。”
荆君祥策马上前,对耿奕点点头,示意他退后,然后对西门外贺峰喊道:“贺峰先杀耿芸,再杀耿原修,昭然欲夺耿家家业,我荆君祥今天就要为天翔门扫清门户!”单凭荆君祥西堂的实力,要压倒贺峰实在困难,但现在却可以趁机拉拢耿奕一方,连同东南两堂共同对付贺峰。这么一个把贺峰拉下台的好机会,荆君祥怎么能错过?
此语刚落,贺峰冷笑着一挥手,兵马便自西门外涌入耿府,荆君祥指令一下,双方人马顿时战成一团。岳凌楼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一话未发,一动未动,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耿奕把岳凌楼紧紧抱在怀中,奋力挤出混战中的人马,向偏门驰去,喃喃道:“云南是吗?我会带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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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承安客栈外,尹珉珉已经等候欧阳扬音多时了。几个时辰前,她躲在房梁上,听到阁外的突然脚步声乱作一团,但那些脚步声却都是向着一个方向去的。
尹珉珉暗忖道:“难道欧阳扬音要我等的就是这个动静?”于是掠下房梁,轻手轻脚地走到阁门边,侧耳伏在门扉上听着纷纷走过的护卫们议论的声音,才知道是耿原修被刺杀了。
这消息让尹珉珉大骇一跳,心想难道是西大哥动手了?虽然她很想跟过去看看情况,但是一想到欧阳扬音说的话,就不敢乱跑了,如果再惹火了欧阳扬音,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西大哥不会笨到被他们抓住的,想到这里,尹珉珉稍稍安了一下心。渐渐,脚步声远了,阁外也安静下来,因为护卫们都赶到耿原修的寝房去了。尹珉珉趁着这个机会几个箭步飞身窜出阁楼。逃出耿府后,急急赶到承安客栈来和欧阳扬音会合。
“欧阳姑姑——”看到那个等候多时的人影终于出现在山路上,尹珉珉立刻跑了过去,急切地问道:“西大哥去了耿府吗?”
欧阳扬音不明白尹珉珉怎么会扯到西尽愁身上去了,于是反问道:“关他什么事?”
尹珉珉一把拉住欧阳扬音的手道:“是他杀了耿原修吗?他被抓到了吗?”
欧阳扬音听罢挑起眉瞥了尹珉珉一眼,只是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你快告诉我啊。”尹珉珉有些急了,不断拉扯着欧阳扬音的手。
“他没事。杀耿原修的人……”欧阳扬音蓦然抽出手,沉声道,“……是我。”像是没看见尹珉珉发木的表情似的,欧阳扬音又接着说:“我们现在立刻就走,回云南去。”说完径自向前走去。刚走出没两步远,欧阳扬音突然停住了,猛地一回头,向身后山路的尽头望去,搞不清楚状况的尹珉珉也跟着回头。
是蹄声,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了……
下一秒,一匹深棕色的骏马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内。骏马扬蹄急驰而来,马背上赫然坐着两个人,黑夜之中,其中一人的一袭白衣格外醒目,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光银白的粉末般耀目。
岳凌楼?怎么会是他?欧阳扬音和尹珉珉在那匹棕马擦身而过的瞬间,都同时认出了岳凌楼。尹珉珉右手一翻,如同变戏法似的,三枚飞镖出现在她的四指之间。
“你!”当欧阳扬音发现尹珉珉眼中露出凶光时,那三枚毒镖瞬时出手,割破凛凛夜风向岳凌楼直射而去。只听嚓——的一声,毒镖自岳凌楼的头顶猛地擦过,只削落下几截青丝,飞扬在半空中,经久不落……
五年前,西尽愁险些丧身于尹珉珉的毒镖之下;一月前,江城也无法躲开尹珉珉自背后发出的暗器。
现在,一样的是背后出击,一样的是一击毙名的凶狠招式,然而不同的,那镖心直指的白衣之人已无心贪生,无心躲避。这样的情况下,尹珉珉不可能会失手,那瞄准岳凌楼后脑的毒镖决不可能仅仅是从头顶擦过!
但不可能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就在毒镖要击中岳凌楼的那一瞬间,岳凌楼的身体猛地矮了下来,连同身旁的耿奕也一同矮了下来。只因那棕马四肢一颤,马身一个倾斜。下一秒就听得悲嘶一声,那棕马就已侧栽在路旁,因为惯性还在山路上擦出了数米长的痕迹。被甩下马背的耿奕把岳凌楼拥入怀中,一同滚下路旁的斜坡。
出镖,落马,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尹珉珉怔怔地望着欧阳扬音,如果刚才不是欧阳扬音掷出了四枚飞弹,打碎了那棕马的四肢,岳凌楼又怎么能逃过这一劫呢?
还好赶上了,欧阳扬音也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差一秒,只怕岳凌楼就已经命丧马背了。欧阳扬音朝尹珉珉怒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杀他吗?”
然而尹珉珉此时却异常的平静,淡然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西大哥去爱,他这种人本来就该被碎尸万断……”
欧阳扬音颦眉道:“珉珉……”
“不要叫我!”尹珉珉突然大吼道,“如果你还是我姑姑,这次就不要插手!”
欧阳扬音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看出尹珉珉这次是认真的,她真的非常恨岳凌楼。尹珉珉双目炯炯地闪着光。多年前,当尹昀眼中露出这种光芒的时候,就表示他已决心要某个人的命。欧阳扬音一阵心寒。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尹珉珉才又恢复了平静,双眸迎上欧阳扬音的眼瞳,喃喃道:“不要插手……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说罢,一个筋斗,翻下了耿奕和岳凌楼跌落的山坡。
欧阳扬音怔怔地望着尹珉珉刚刚站立的地方,猎猎的夜风灌入她的衣襟。良久,欧阳扬音才叹出一口气,想到:“傻丫头,你以为你若杀了他,西尽愁就会爱上你吗?那反而会让西尽愁恨你啊……不过,你若执意要岳凌楼的命,我也不拦你。事后,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瞒天过海,毁尸灭迹……”
正想着,欧阳扬音转过身。蓦地,她双腿竟发木了,瞪大双瞳,全身的血液仿佛要倒流一般,因为她见到了此时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这世上能把欧阳扬音吓成这样的人并不多,但现在这样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冲着她微笑,态度友好地打着招呼:“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好啊。”
短暂的惊吓后,欧阳扬音恢复了平静,抿嘴一笑道:“你真不该来啊……西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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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客栈的一间厢房内,欧阳扬音斟满了一杯香酒,缓缓递到西尽愁手上:“你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城里,跑到这荒郊来干什么?”
西尽愁接过酒杯,对欧阳扬音邪邪地一笑,并不饮下去,只是略略闻了闻酒香,“好酒哩,不过,不知道这酒中又被你下了什么毒?是会让我肠穿肚烂呢,还是会让我七窍流血啊?”
欧阳扬音娇笑道:“我干嘛要对你下药啊?”
西尽愁把酒杯放到桌上:“你害我还需要理由吗?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你竟然会给我斟酒。不会是想把我迷昏了,然后去干坏事吧?”
欧阳扬音秀眉一颦,冷哼一声,随即一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西尽愁淡淡笑看着,半晌,才垂下眼幽幽问道:“珉珉……她还好吧?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几天前,就在这客栈外,西尽愁向尹珉珉坦白了自己对岳凌楼的感情,尹珉珉一气离开之后,西尽愁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刚从贺峰府邸赶出城的西尽愁,本想回到城西荒庙松绑放了江城,但半路上却巧遇了欧阳扬音,心想江城那小子多绑一会儿也不碍事,最让西尽愁挂心的却是尹珉珉的现在的情况。
听到西尽愁询问尹珉珉的消息,欧阳扬音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她现在,好得很呢……”西尽愁啊,你怎么会想到,现在你最应该担心的人不该是尹珉珉,而该是那名纤纤细细的白衣少年。只要我把你留在这里半柱香的时间,相信珉珉她就可以不留痕迹地取了那岳凌楼的小命。
不过……欧阳扬音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尹珉珉不会立刻就杀掉岳凌楼,而要慢慢折磨他,这样可就浪费时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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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跌马前的那一瞬间,耿奕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寒芒袭来,但还不及躲闪,那棕马就已经跪倒在地,这突来的动作,使耿奕和岳凌楼都被甩飞了一丈远,重重跌地,然后滚落山坡。那山坡不但坡度陡而且荆棘丛生,急速滚落的耿奕把岳凌楼紧紧拥在怀中,为他挡住一切伤害。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是不会感激你的……岳凌楼从耿奕的臂膀里挣脱出来,手指轻拂过耿奕脸庞的划伤。他们现在正停在半山坡上,如果不是正好挂住了一棵斜生的古松枝干,只怕还会继续向下滚落。
耿奕的头部在滚落中磕到了嶙峋的山石,淋漓的鲜血从他的左额不断涌出,由于失血过多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岳凌楼的心中一阵苦楚,撕裂自己素白绡衣的衣角,为耿奕包住伤口,但那殷红得刺眼的液体立刻浸透了白绡。
生死由命,这一切都是你的命数,你就听天由命吧……我虽然无法救你,但却不想再连累你,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命不该绝,自会获救……
想到这里,岳凌楼把耿奕从古松的树干底部扯出,蓦然向山坡下掀去,昏迷过去的耿奕骨碌滚下,霎时便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岳凌楼回头向那山坡上方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沉沉的灌木,辨不清方向。突然,一阵沙沙的响动从头顶不远的地方传来,岳凌楼俯低身体,怔怔地望着那发出异响的方向……
是一个人影,那人影渐渐走近了,岳凌楼认出了那个人——尹珉珉,怎么会是她?虽然不知道尹珉珉因为西尽愁而想了自己的命,但一种潜在的危机感从岳凌楼心底油然升起。
再继续停在这里,一定会被她发现的。岳凌楼蓦然起身,但就在足尖支地的一瞬间,突然踉跄倒地。尹珉珉一惊,双目立刻向岳凌楼的方向直视过来。
岳凌楼抬头正好迎上尹珉珉凶险阴骘的眼神,心里暗叫糟了,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脚踝处,心想大概是刚才滚落山坡时把脚扭伤了吧。现在位置已经暴露,逃又逃不了,难道就要这样任由她宰割?
尹珉珉朝岳凌楼走过来,手中握着一把亮锃锃的短刀,荧荧地闪着寒冰般的青光,“原来你在这里。你刚才是想逃吗?怎么又不逃了……你动不了了吗……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早就该死了!”
早就该死了吗?听到这句话,岳凌楼的嘴角竟掠起了一个弧度,苦笑着。说的不错,自己的确是早就该死了啊……
“你这种祸害,根本就不配呆在西大哥身边!”尹珉珉把短刀逼在岳凌楼的颈部,用刀锋撩高岳凌楼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变成哑巴了吧?”
岳凌楼还是不做声,眼神飘到一旁,仿佛看不到尹珉珉似的。早已怒火中烧的尹珉珉怎么能容忍岳凌楼对自己的这般无视,“好!好极了!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青刃就已没入了岳凌楼左脚的脚踝。踝骨被刺穿的剧痛让岳凌楼陷入一阵晕眩,但他只是狠狠地瞪着尹珉珉,连哼也未哼一声。尹珉珉的眼神越发阴骘起来,握刀的手猛地旋转了半圈,被劈裂的踝骨瞬时又被绞成碎片,剧烈的绞痛让岳凌楼的左腿已丧失了知觉,他咬住了下唇仍然没有出声。
好,你嘴够硬!拔刀又刺入了岳凌楼的右脚,右脚的踝骨瞬时破碎。岳凌楼闭上眼睛,双腿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阵阵抽痛,趴倒在地……
“很痛吧……我知道你很痛……你叫啊,你不是很会叫吗?你叫叫看西大哥会不会来救你!”比你更痛的痛苦我都尝到过——那是在西大哥说出你名字的时候——你抢走了他!你不该活着,去死,我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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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欧阳扬音见西尽愁握住酒杯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奇怪地问。
西尽愁若有所思道:“没什么,刚才突然一阵寒战,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欧阳扬音沉默不语,她知道西尽愁感觉到的不祥是什么,因为藏于她袖中的四只毒蝙蝠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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