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欧阳扬音沉默不语,她知道西尽愁感觉到的不祥是什么,因为藏于她袖中的四只毒蝙蝠已经开始躁动起来,这种躁动往往是在感觉到了血的味道后才会有的躁动。
现在欧阳扬音至少知道了两件事:一是尹珉珉已经找到了岳凌楼,并且已经动手;二是尹珉珉和岳凌楼离这承安客栈并不远,不然这些毒蝙蝠是嗅不到血味的。
珉珉啊,你一定要快点解决掉岳凌楼,不然,只怕我这里帮你拖不了太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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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死吧?”尹珉珉掐住岳凌楼的下巴,猛地把他埋向地面的脸扭到自己这边。岳凌楼双足的踝骨都已化为了骨渣,裂骨破碎尖锐的边缘扎入血肉,膝盖以下都已变成了乌红的颜色,阵阵抽搐着。
尹珉珉持刀比在了岳凌楼的左脸上,沉声道:“就是你的这张脸……我好恨你的这张脸!我无数次地想一刀毁了它!今天……终于可以做到了!”
尹珉珉眼中寒光凛冽,手中短刀一扬,霎时一条两寸长,三分深的血痕便刻在了岳凌楼的惨白的皮肤上,汩汩地渗着鲜血。
“原来你还知道挡啊……”尹珉珉似笑非笑。
刚刚划出的一刀刻在了岳凌楼的手臂上,几颗染血的翠绿的珠子霎时溅落在地,一条银色的丝线被夜风扬起,飘荡在半空……
凌楼哥……这个,保平安……平安……我们耿家……对不起你……
岳凌楼右手一抡,一个耳光重重甩到尹珉珉的脸上。尹珉珉目光瞢然,头偏向一旁,怔怔低垂着,印在脸颊上深深的红印里透着丝丝血迹。这一掌之重,重得让尹珉珉一阵头晕眼花,口中微甜,嘴角一股细血流出。
“你!”猛一抬头,却又被岳凌楼反手一耳光打偏在地。当尹珉珉立即再次起身,岳凌楼右手再次抡起时,便听得嚓——一声金属穿过血肉的声音响起,一股血柱喷溅在空中。
岳凌楼仰卧倒地,尹珉珉手中的青刃已刺穿了他的右手掌,刀萼抵在了掌上,刀锋完全没入到肉里,穿透掌心死死地钉入地面……
尹珉珉激动地喘着气,“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现在就可以一刀杀了你!”说罢抽刀高举过头,淋淋的红血顺着刀锋一股流下,滴落到岳凌楼的颈项上。这最后一刀,尹珉珉是瞄准岳凌楼的喉咙的……
“啊!”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蓦然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这声尖叫空荡荡地回荡在西尽愁的耳边,他神情蓦地严肃起来,抬眼一瞪欧阳扬音,瞬时便已越出了窗口,朝声源处冲去。
“西尽愁,你——”欧阳扬音知道事情不妙,伸手朝西尽愁抓去,但却只扯碎了他的半片外衣……
欧阳扬音心中一紧,按住心口,蹙眉自言自语道:“完了……”
月满西楼第三部 狱火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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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手指捂住伤口,一股乌血从指缝中滑落,尹珉珉被突然飞来的一块石头击中额部。短刀插入土壤,在它掉落的瞬间,割破岳凌楼颈边的皮肤,留下了一条鲜红的痕迹。岳凌楼瞪大了双瞳,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刚才他是如此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那突然飞出的石块,只怕岳凌楼此时早已成为了尹珉珉刀下的亡灵。岳凌楼偏头向石块飞来的方向望去,一个黑黝黝的人影正向自己走来……越来越近……
不是耿奕,因为耿奕早已滚落山坡昏迷未醒;不是西尽愁,因为西尽愁听到尖叫声后才知道发生了事情;那么,会是谁呢……
“珉珉!”西尽愁的声音。他因为听到尹珉珉的尖叫才赶过来,他以为是尹珉珉出了事情。
尹珉珉听见他的声音后脑中瞬时空白,但随即又从土壤中抽出短刀想再给岳凌楼致命的一击。如果让西大哥看到这样的状况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要拉你陪葬,所以你一定要死——岳凌楼!
尹珉珉的刀还未及落下,就被西尽愁紧紧扼住了手腕,看见半昏迷在地混身是血的岳凌楼,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
“尹珉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直以来,西尽愁只是认为尹珉珉是个冒失冲动的小丫头,虽然会耍小脾气,但是却没有阴毒害人的恶心,为什么现在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变得就像一个杀人的魔鬼一般……
“西大哥……”尹珉珉仰起头,泪水瞬时夺眶涌出,“难道你忘了吗?忘了我爹留给你的遗言……他迟早会害死你的……会害死你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已经五年了,我一直都非常的喜欢你……他不过是个和你相处不到百日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啊……你……”
“不要再说了……”西尽愁放开了尹珉珉的手腕,抱起软瘫成一团的岳凌楼朝山坡上走去,“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不然……我怕我会杀你了……”
杀了我?你会杀了我……你要为了他,杀我么?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全都碎了……
“珉珉……忘掉一切,我们回云南吧……”一只手攀住尹珉珉的肩膀,欧阳扬音的玉指轻轻拂过尹珉珉额边的伤痕,“痛吗……这里?”
尹珉珉抽泣着把头埋进了欧阳扬音的臂弯。一点也不痛,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但心底却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痛得钻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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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不远的地方静静望着这一切,不久前,他投出的石块救了岳凌楼的命。然后,他看见西尽愁抱走了岳凌楼,看见欧阳扬音安慰着尹珉珉。他没有再走近了,转身向山坡下走去,刚才他无意中发现了耿奕,他认出包住耿奕头部的那一截白绡是岳凌楼的,他以为岳凌楼在不远的地方,所有上来找找,但没想到却看到了尹珉珉想杀岳凌楼,于是他出手相救……
毕竟尹珉珉也算害过他,毕竟岳凌楼也算帮过他……尹珉珉对他下过迷魂药,岳凌楼放过他逃命,后来他又被西尽愁绑起来扔到了一座荒庙,穴道解开以后,他割断了草绳逃了出来——他是江城。
现在,江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去救耿奕,如果再不医治,只怕耿奕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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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静静,西尽愁低头看着怀中人血色褪尽的薄唇。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混身是血。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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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尽愁在杭州城西的荒坡上把岳凌楼救起,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三日前,天翔门贺峰和荆君祥的两派人马在耿府西门的争斗是以贺峰力压东西南三堂斩杀荆君祥告终。
耿芸和耿原修相继死去,耿奕出逃在外下落不明,耿家就只剩下耿原修的几个小妾,不成气候。现在贺峰大权独揽,不仅掌管着雄霸一方的天翔门,更代管了耿家的药物买卖。杭州城内内外外都有天翔门的人在搜捕弑杀养父的岳凌楼。为避风头,西尽愁带着重伤岳凌楼逃到了云南离阳,在这里不仅安澜,而且还住着一位与西尽愁颇有交情的名医——丘然。
“左右脚踝骨粉碎骨折,右手四根掌骨断裂,全身大大小小划伤若干……”丘然皱起眉,给西尽愁交待复检的结果,摇摇头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三天前,西尽愁找附近的大夫为岳凌楼做过简单的治疗,但始终是不放心,这次才又摆脱丘然给重新检查一遍。光是听丘然说着伤情西尽愁就已经是一阵心痛,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尹珉珉下手竟如此狠毒。
西尽愁问道:“那要多久才能复原?他的脚不会就这样毁了吧?”
丘然叹气道:“刀伤均未伤及经脉,只要花点时日好好调治保养,三个月内应该就能恢复。但是……”
丘然心里担心的却另有其事,为了避开朝廷对花狱火的封禁,天翔门早就断了花狱火在云南的这条线路,但就在多日前突然又有人送来了药物,那人只说是奉了南堂堂主之命,丘然却知道那是岳凌楼暗中帮了自己一把。现在,天翔门又起内乱,只怕这花狱火又会就此断了供应。没了花狱火,岳凌楼还能够撑多久?
见丘然只是深思而没了下文,西尽愁心急:“但是什么啊?”
丘然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不提花狱火却提起了另一件事情:“比起他身体上的伤,恐怕是心里的伤更加严重吧……他现在一语不发,只是呆滞地睁着眼,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
西尽愁转过头,从窗口望了一眼岳凌楼。只见他靠着绣缛,坐在病榻上,仿佛灵魂被抽出,只剩下外壳一般。这种状况从当日西尽愁把他救起时一直持续到现在,本来受到那么严重伤害的人早应该昏厥过去,但是他却一直不肯闭眼。披散的黑发搭落在他纤瘦的肩上,几天过去他又消瘦了不少……
“老爷。”这时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粥已经煮好了。”
丘然颔首道:“你端进去吧。”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正想往前走,却被西尽愁挡住。从杭州到云南这一路上,岳凌楼不仅不说一句话,甚至不吃不喝。只怕这小丫鬟把粥端进屋去,岳凌楼也不会动一下。
西尽愁接过碗道:“还是我来拿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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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做成的调羹送到唇边,岳凌楼别过头,不想去理坐在床边颦起眉头的西尽愁。
“你难道就想这样饿死吗?”在路上的三天西尽愁算是纵容了他的不吃不喝,但现在,如果他还这样坚持下去的话,只怕再过不了一天就会饿昏过去。西尽愁把碗放在床沿上,一手扣住岳凌楼小巧的下巴,猛地将他苍白的脸转向自己问:“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岳凌楼蓦地一甩头,甩开西尽愁扣住自己的手,“滚……我只想要你滚……立刻就给我滚出去……”他声音非常微弱,但听上去依旧盛气临人。
西尽愁淡淡笑道:“你终于肯讲话了……”
岳凌楼的肩膀颤动了一下,然后悠悠抬眼,“不明白我说的话吗?滚吧,快点……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好烦,真的好烦……”
西尽愁没听见似地,重新端起床边盛满粥的碗,把调羹再次送到岳凌楼的唇边,“吃吧,吃完就有力气骂人了。不然我根本就听不见你说的话。”
西尽愁,你竟然还在耍这种小聪明,我好讨厌你,好讨厌你!莫名其妙的一股火气冲了上来,岳凌楼手一扬,猛地打翻了那青瓷的碗,大声地吼道:“滚!我在叫你滚!你还没听清楚吗!快滚啊!”说罢又把床上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统统向西尽愁扔了过去。
“想不到三天没吃饭,你还这么有力气。”西尽愁站在一旁,看着发怒的岳凌楼甩完了所有可以甩的东西后,微笑着说,“看来是我太低估你的生命力了。”
岳凌楼喘着气,刚刚的举动让他的头越来越昏重起来。
“你没事吧?”看到岳凌楼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西尽愁有些担心了,慢慢靠回床头。
“你滚!”岳凌楼眼神一阴,左手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尖直指西尽愁的喉部,沉声道:“你不要逼我动手。”
西尽愁心底突然一震,但却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问:“你一直带着这把匕首?”
岳凌楼淡淡道:“没错。”
没错,你竟然还说没错,西尽愁右手猛地一把握住了刀刃,“既然这样……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你被尹珉珉刺穿踝骨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你就这么想死吗?你就甘心让她折磨死你吗?”
岳凌楼还是淡淡道:“没错。”
“如果我还是不出去,你是不是要用它杀我?”
说到这里,西尽愁握住刀锋的手蓦然加重了力道,一股殷红的液体突然自他手心一涌而出,顺着刀锋流淌到刀萼上,然后继续淌下到了刀柄。就在那还带着体温的血液触到岳凌楼握刀的左手时,他仿佛触电般抖了一下,他害怕西尽愁现在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沉默了半晌,岳凌楼才用微弱的声音说:“放手……你放手……”
淋淋的鲜血嘀哒地落到地板上,岳凌楼一阵心惊,然而西尽愁却全无痛觉一般说道:“你看见了什么?你又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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