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实在不懂老爷他为什么会提拔岳凌楼来作东堂堂主……”
那小镖师接话道:“南堂堂主耿奕是耿老爷的独子,而这岳凌楼是耿老爷的养子,所以……”
“如果真是养子那倒也罢了……”段瑞南打断了小镖师的话,加重语气说,“那姓岳的小子根本就是不是个男人,生得细腰细腿的,整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只懂得卖弄风骚……”
段瑞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本想再多骂两句,但左脸却挨了一巴掌,连整个身体都被抽飞了出去。段瑞南本来就生得魁梧,再加上身上那柄钢刀,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斤重,现在竟然被一个看似纤弱的白衣人一巴掌抽飞十几米,重重地撞到了一棵古树上。如果不是这一撞,还不知道段瑞南要飞出多远呢。
捂住心口,口中已微有血味的段瑞南张口就道:“你到底是……”
谁字还有出口,段瑞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中堂已被一柄贯口而入的匕首刺破!匕首刺穿了段瑞南的头骨,甚至定入树干!
瞬间,段瑞南双目血丝密布,就像快要裂出来似的,脸也变成了铁青的颜色,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自己凭着一把阔口刀拼杀了几十年,但在死之前却连挥都未能挥一下……他死不瞑目。
这时,白衣人突兀地问道:“想知道我是谁么?”
他的声腺异常的美妙,全然不像是下手如此狠毒的人。晨风轻抚,撩开了他遮住面容的白纱,段瑞南双瞳顿时瞪大了。他认出了这个人!
白衣人慢慢回目,瞥向段瑞南,眼神里有说不出的鄙视。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嘲笑的意味。他说:“我就是那个姓岳的小子,生得细腰细腿,整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只懂得卖弄风骚……”
所幸段瑞南的眼睛还可以看见,所幸段瑞南的耳朵也还可以听见,所幸他死得还算明白。
岳凌楼眼神一凛,握刀的手猛一用力,匕首向下滑剖开了段瑞南的下颌。他要叫段瑞南到了阎王殿都不能开口说话!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等那些镖师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段瑞南早已咽气。
三十多名训练有素的镖师同时拔刀朝岳凌楼砍来,而岳凌楼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的那一柄匕首还插在段瑞南的头上,他不想去拔那把匕首,因为那把匕首已经太脏。
三十多把雪亮的砍刀向岳凌楼劈砍下来,岳凌楼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竟也不想躲开。
当所有的镖师都以为岳凌楼会被乱刀砍死时,他们的刀却被架住了——被两柄突然冒出来挡在岳凌楼前面的剑架住了!
刀剑相搏,星火迸射。
镖师们这才发现,拿剑的竟是客栈里的店家和堂倌。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走入了圈套,因为昨晚和今天早晨的食物里都被下过了君子毒,此毒无色无味,就算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都难以辨识,服下过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只要一运功,君子毒就会流走于全身。
所以刚才的段瑞南才会那么没有反抗能力。他正运气想要拼杀的时候,君子毒就窜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即使没有岳凌楼那一刀,毒素也会立刻要了他的命。现在那三十多个镖师也和段瑞南是一种情况,他们运气朝岳凌楼杀来的时候,也同时杀了他们自己。
而为岳凌楼挡剑的两人正是三天前监视过西尽愁,但却还未进黄泉巷就逃走的那两人。他们是天翔门东堂堂主贺峰的手下——刘辰一和江城。
但他们为什么会和岳凌楼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劫自己门派的镖呢?
镖师们想不明白,他们也不会明白了。
因为死人是无法思考的……
◆◇◆◇◆◇◆◇◆◇
岳凌楼、刘辰一、江城早已在这渡口客栈等候了三日,等的就是段瑞南押的这趟镖。
岳凌楼一直在帮东堂贺峰做事,他这次来云南是为了完成一个特殊的任务,而刘辰一和江城则是他的属下。江刘两人不过二十岁出头,但却经历了不少江湖争端,不仅武艺超群,而且气质俊逸非凡,因为岳凌楼是从不带丑人在身边的。
客栈后面的林子里,早就挖好了一个可以同时掩埋三十具尸体的土坑,只要把尸体一扔再一填埋,便可以毁尸灭迹。而那三大箱白银则被抛入了江底,他们之所以劫镖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收降云南的千鸿一派。
如果在十年前提到这个门派,没有人不会露出敬畏的神色。千鸿一派是云南常家的家业,在它的鼎盛时期,曾经把整个西南地区都纳入了管辖范围。但是在前总舵主死后,他的儿子并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一统大局的手腕。所以,现在的千鸿一派虽然表面平和,但是内里却是潜流涌动,暗藏杀机。只要稍加利用,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那么天翔门便可以轻易从中渔利。
半月之前,天翔镖局接了千鸿一派一个生意,答应把玉鸿翎送回云南。
所谓玉鸿翎,不过只是巴掌大小的一块玉石,但却因为它背后的一个传说而成为千鸿一派代代相传的宝物。多年前在一场江湖风波中不知所踪,却不知为何这玉鸿翎竟落到了耿原修的手上,他提出把此玉鸿翎物归原主,而千鸿一派也许诺重金酬谢。
但押送酬金的镖师却全都死与路上,酬金更是不翼而飞,这种事情发生后,天翔门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呢?天翔门和千鸿一派必定反目成仇,而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角色就是镖局的总镖头西堂堂主荆君祥了。
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不仅可以把千鸿一派收归天翔旗下,更可以一并铲除了天翔门中荆君祥那股不安分的势力。贺峰就是算准了这点,才让岳凌楼他们把镖银给断下来的。
◆◇◆◇◆◇◆◇◆◇
看着江城把最后一具尸体抛入土坑之中,岳凌楼转身离开。今天竟然听到有人说耿原修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个人,根本就不配受人尊敬,他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用金银堆建起来的假象罢了。名声也好,势力也好……全都是。
“凌楼!”江城突然喊住了他,“那一具尸体也要埋了吗?”江城指的是段瑞南的尸体,那尸体现在还被钉在树干上没取下来。因为岳凌楼没说,所以江城也不敢贸然行事。
“不用。”岳凌楼头也不回地冷冷回答。那个人竟敢如此辱骂自己,绝对不能让他死得轻松,“我要把他曝尸三日,让他的尸体被虫兽啃食,不得安宁。给他一点教训,叫他下辈子做人安分一点,不要到处乱说话……”
“那样不太好吧……”江城小心翼翼地插嘴。
岳凌楼转身望着江城,扬一扬下巴反问:“有什么不好?”
“明日天翔门的船恐怕就要到渡口了,如果他们看到段瑞南的尸体的话……”
“就不会认为镖局的人是被千鸿一派扣杀的,对不对?”岳凌楼打断江城的话。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当然知道,只不过刚刚正在气头上,说些气话来发泄发泄而已。
江城默默地点了点头。
“难得你还有长脑子的时候。”岳凌楼突然笑了,“不用担心,我只是说说气话而已。那就把他曝尸一日,到了晚上再放下来。”
江城虽然跟在岳凌楼身边也有好几年了,照理说应该对这个妖气十足的人物免疫了才对。但是岳凌楼刚才的那一笑竟把江城笑得小鹿乱撞起来,都说江南多美女,但是在江南长大的江城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莺飞燕舞的烟花之地也很难看到比岳凌楼漂亮的女人。
毫不客气地形容,岳凌楼根本就是一个妖物,他身上完美地结合了女人的娇媚和男人的俊朗。女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男人常常被他迷得七晕八素。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勾引男人的魅力,这种魅力本就难以掩饰,再加上他非常懂得运用这一上天赐予他的武器,所以就更令人招架不住。
见岳凌楼走远了,江城又在他身后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到哪里去啊?”
岳凌楼很烦江城的婆婆妈妈,于是抵了他一句:“河边,你也要跟去吗?”
◆◇◆◇◆◇◆◇◆◇
清晨的那一场打斗,让岳凌楼全身上下满是血迹,那刺鼻的腥臭和夺目的殷红给他带来一阵阵的晕眩。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每次挥刀夺命的时候却都不能克服掉心中的阴影。
讨厌血沾在身上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回想起十年前,岳家被抄家的那一天,母亲和父亲的血相继溅到身上的感觉。对方瞪大的眼瞳和痛苦扭曲的表情都会让他回忆起母亲被杀时的情景。
那一天父亲好像发疯似的打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佣人。中堂的一个角落里,母亲抱着小凌楼蜷缩在一张红木椅的脚边。那个温婉的女人不发一语地紧紧把小凌楼藏在自己怀里,头埋得很低,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时用眼角瞟着那男人的行动。
环视着空荡荡的残破府邸,父亲用颤抖的手握住了祭在神龛上的剑。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个男人用疯狂的眼神看着母亲和小凌楼,朝他们走来,“和我一起去死好不好……一起下地狱,一起万劫不复……”
父亲的脸被剑光映照得非常狰狞和可怕。
接着,便是血光!
一涌而出的鲜血溅上了墙壁,斑驳的血迹描绘出鬼影一般的图案,张牙舞爪地朝小凌楼扑咬过来。母亲被利剑穿透的身体抽搐着,抚着小凌楼脸颊的手指越发变得冰凉,她忍住剧痛缓缓抬起了头,泪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地滴落到小凌楼的脸上。
那一刻小凌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望着母亲胸口洇开的猩红越变越大。
“老爷……放过凌楼吧,他是你的孩子啊……”母亲最后发出的声音里满是无奈的哀求,“放过他好不好……我陪你,你放过他……”
想叫,却无法发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恍惚中小凌楼看到父亲咬紧了嘴唇,混杂在一起的血泪纵横一脸。那个温和亲切的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头脑里如潮水涌动的轰鸣让小凌楼渐渐失去意识,眼前越来越黑,头也越来越沉……
在小凌楼昏过去的前一刻,又有一注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身上。
接着,便是父亲身体倒地的钝响。那沉重的声音发出后,整片天地都坍塌了……
多年以后,岳凌楼才知道那天发生在岳府的巨变应该被叫做抄家。父亲是浙江都司,因为走私违禁药品而被朝廷废官抄家。有人说岳闲的自杀是畏罪,有人却说他是被暗中操纵了……真相到底怎样,也许只有那个不能再开口的死人心里……才会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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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那一年,小凌楼失去了所有,但他却侥幸在那场浩劫中活下来了。但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父母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妥当,只有残留在地板和墙壁上的刺目血迹,在告诉他那一切都不是噩梦,而是现实。一个叫耿原修的男人蹲在他的面前和蔼地笑着,抚摸着小凌楼的头。那个衣饰华贵的男人有着和父亲同样高大的身材,但那精明的眼神却是父亲所没有的。
“要来我家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还有一个小你半岁的女儿……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因为拨弄算盘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抚摸着小凌楼的脸颊,耿原修低低地念了一句,“好孩子……”
那个时候,耿原修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小凌楼而在注视着另外一个人,一个隐藏在小凌楼身体里的人。也许那个人从来就不曾离去,她一直固执地守在自己孩子身边,阴魂不散。
随后,岳凌楼便以耿原修养子的身份住进了耿家,一住便是十年。在外人看来,耿原修待岳凌楼就像是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甚至还好过了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光线昏暗的书房里,耿原修时常会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话。而伺立在旁边的岳凌楼则是低头研那仿佛永远也研不完的墨,不发一语。已经过去太长时间,母亲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却可以肯定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温柔而又贤慧,是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即使在她死后多年,依然会被耿原修念起……
“如果你不是男孩子就好了……”耿原修专注地望着岳凌楼精致得仿若天人的侧脸,半认真地说,“如果你是女儿身,我一定会把你许配给弈儿……”稍稍顿了顿又说,“不过,那个臭小子根本配不上你……”
想到这里,岳凌楼突然笑了出来。
男又怎样?女又怎样?耿原修你看我的眼神,你真的以为那是在看一个男人么?
自我六岁那年被你收养,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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