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见状,月摇光才解释道:「莫非你们都忘了,两年前,是谁一句话就把西尽愁逼到杭州城来的?唐夫人……你当年的手腕,现在怎么半点都使不出来了?」
月摇光这一句话,让紫巽、欧阳扬音和尹珉珉三人都同时恍然大悟。两年前,天翔门门主唐易被尹昀的独门暗器所杀后,欧阳扬音一口咬定是西尽愁所为,正因为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尽愁才又终于现身杭州城。
欧阳扬音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莫非是……」
「对了。」见对方终于明白,月摇光点头道,「就是再嫁祸一次,把他逼出来。但这必须要具备两个要素:第一,西尽愁要活着;第二,要死的那个人必须有分量,可以振动武林。」
「话是不错,但是我们紫星宫还不想为了找一个西尽愁,就和名门豪族结下梁子。」紫巽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有些不妥,「如果嫁祸的事情以后被拆穿了,我们紫星宫岂不是成了幕后黑手?那时候,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是正好有了剿灭我们的借口?」
「此话固然不假,但是只要牺牲对象选的恰当,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避免……」月摇光说这话时,眼神蓦然阴沉下来。
紫巽也听出对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问道:「那你打算牺牲谁?」
月摇光冷笑道:「北极教教主——杨鹰。」
闻言,脸色变化最大的人便是欧阳扬音,只听她大叫一句:「你要杀他?」
月摇光反问道:「怎么?难道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太好了……」欧阳扬音咬咬牙,随后冷笑起来,狠狠道,「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他早就死在我的手上,只怕现在坟前的杂草也长得几丈高了。」
「既然如此……」想不到欧阳扬音竟和杨鹰是有旧仇的,月摇光道,「三个月后,我们云南再见。」
欧阳扬音急忙问道:「为何要等三个月?」这种事情不是越快越好吗?
月摇光笑道:「你以为北极教主是这么容易杀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很多局要布。不然,一旦真相被查出来,你我都得兜着走。」北极杀手虽然现在各奔前程,去向不明,但是他们对于北极教却依旧忠心耿耿。不先确定七星们各自在哪里,不做好万无一失的打算,月摇光可不敢轻易动手。
「三个月是吧?」这次问话的人是紫巽,他已经有打算要和月摇光合作了,「我信你,你可千万不要我失望,也别让紫星宫失望。」
闻言,月摇光微微抬头,卑谦地笑着说:「摇光不敢。」
这次紫巽一行人和月摇光在杭州城的意外相遇,拉开了日后紫星宫和北极教两派联手,血染中原武林的序幕……以云南为起点,紫星的势力向东、北两方扩张,不久以后,达到了它立派以来的颠峰……
第二章
如果每天过的是那种命悬一线、危机重重的生活,那么就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但如果生活恬淡安宁,则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西尽愁正是这样,日红岭上的枫叶已经褪去了秋日里那层艳艳的颜色,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
只是四月而已,在云南的这个小镇,便早早入了夏。雨水也多了起来,岭上蜿蜒的山路,常常变得泥泞不堪,所以踏青时节一过,到日红岭上的人便少了起来。客栈的生意轻闲了许多,西尽愁也终于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
刚刚和那对杨氏父女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别扭。虽然红叶对他关心体贴,但是杨鹰却总拿出岳父的架子在和他讲话。但时间一长,西尽愁也渐渐习惯了。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人是勿庸置疑的一家人。但他们三人心里都明白——不是。
杨鹰明白,红叶明白,这就不用说了。然而西尽愁,他也是明白的。
虽然记忆并没有恢复,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和红叶绝对不是夫妻关系,只是一直没有把这个问题挑明了讲而已。一来红叶乖巧,西尽愁把她当妹妹看。二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夫妻」的行头而已,并没有实质内容。
所以西尽愁选择了安于现状,也许是存在于他内心深处的,对这种平淡生活的向往,在作祟吧。可是,联系着这三人的细线,却在不久前的一天,被杨鹰给挑破了。后来想想,也许那时的杨鹰已经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近,所以在后事安排吧?
记得那一天天色已经很晚了,红叶早已入睡。西尽愁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后,起身一看,发现竟是杨鹰。
「出来吧,突然有话想对你说。」
杨鹰淡淡吐字,表面听似平静,但内里却很沉重。西尽愁不发一语得望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杨鹰在屋前的木桌旁坐下,头顶镶青边的酒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外表看来,杨鹰长不了西尽愁十岁,与其说是岳父,倒更像是位大哥。他有那一双过于沧桑的眼睛,眼神里隐藏不住经历无数争端的事实。
「坐吧……」他淡淡地对身后的西尽愁说道。于是西尽愁挪开了一张木凳坐下,他在等着眼前那个男人开口,今夜他必定有重要的话说,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叫出来。
「你有想过你以前是什么人吗?」
杨鹰突兀的开口让西尽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于是犹豫了半晌,才淡然答道:「也许是卖艺的,也许是捕快,也许是个江洋大盗,谁又说得清楚……」
「但有一点你却很清楚。」杨鹰斩钉般地截断了西尽愁的话,字字清晰道,「你清楚你自己是一个与刀剑为伍的人,你过的是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的确如此。」西尽愁笑笑,他不想否认,更不能否认。无论是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茧壳,还是矫捷的身手、灵敏的反射神经,都在一遍一遍的向他证明着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他不是一个可以过现在这种安乐日子的人,他的命是悬在刀锋上的,随时可能杀人,也随时可能被杀。
「其实你并不是红叶的夫婿……」
西尽愁笑笑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想骗你……你确实不容易骗。我的目的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杨鹰转过头看着西尽愁,眼中的认真不觉让人心中一凛,于是西尽愁点点头。红叶救他一命,他就欠红叶一命。
「保护红叶。无论何时,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绝对不能比你先死。你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答应我。」
那一天的西尽愁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义不容辞。
◆◇◆◇◆◇◆◇◆◇
然而变化却在不经意间揭开了序幕,那是从四月的一个傍晚开始的——
「红叶,今天加菜了啊……」西尽愁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心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而红叶只是神秘地笑笑,又把一盘水煮鱼片端上了桌,在木桌的四方都摆上了一副碗筷——比平时多了一副。
「有客人?谁要来?」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变化的西尽愁问红叶。
「说了你也不认识,等他到了,我再给你介绍吧。」红叶随意在身上揩揩手,朝门口走去,自言自语着,「奇怪了,以前的这个时候,早就到了啊……」
边说着,正想开门出去看看,但就在她的手碰触到门扉的那一瞬间,西尽愁电击般的起身,几乎没有经过思索,话就脱口而出:「红叶!」
「怎么了?」红叶奇怪地转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紧张兮兮的西尽愁。
「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西尽愁走到红叶身边,正想推门而出。
「你也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坐在桌边的杨鹰,低沉地发话,语气虽如古井般平静,但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心平气和地呷了一口水酒,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家伙自己招惹来的野狗,就让他自己去收拾……」
如果红叶推开了门,她一定可以看到她要等的那个人就在站在门外五十米远的地方,但西尽愁却阻止了她。因为此时,从那人身上发出的杀气,可怕到连鸟兽都不敢靠近,只要是稍微懂一点武学的人,都会被这股杀气震慑住,换崆嵋卓拷D侵制品置髟诰胬慈耍阋坏┙胛业墓セ鞣段В揖徒心闼牢奕?br /》
月摇光站住了,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有人跟踪他,而且还跟了很久。月摇光还是一袭银白的衣物,装扮跟他在杭州城时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多了一张白玉面具。那面具稳稳扣住了他的脸,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他手上没有任何刀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对方自己出来。
这时,果然有人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天翔镖局楚南阳。受人之托,送镖给摇光星。」
闻言,月摇光回头。只见一名束发玉冠的青年正抱拳施礼。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五人,均是镖师打扮,想必是这次跟他一起出镖的手下。自报了门派姓名和来意后,楚南阳这才颇为小心地确认道:「阁下是否就是北斗摇光星?」
「没错。」月摇光转身面向来人,白玉面具上有洁白的光一闪而过。
大半年前,耿原修的死引得天翔门大乱。昔日四大堂主各分东西。荆君祥死,耿奕下落不明,岳凌楼一直留在京城,从未露面。天翔门里门主贺峰大权独揽。西堂天翔镖局的势力也被他压制下去,看这次出镖的人只有六个,寒碜得可怜,哪有一点昔日天翔门豪贵气派的影子?
今非昔比,月摇光不觉微微叹气。朝楚南阳靠近了几步,他也非常好奇对方到底送来什么东西。而楚南阳递给他的却是一封从未开启的信函。
只是信而已么?有趣……
月摇光打开了信封,抖一抖信纸,目光刚一触及信上的字句,立刻大笑了起来:「楚南阳是吧?这趟镖真不该你来保啊……」
不懂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南阳本能地不想和月摇光多呆,程式化地说道:「镖已送到,在下告辞了。」没想到刚一转身,却被月摇光喊住。
「楚镖头请等一下,只怕你这趟镖,还没有送到……」
「什么?」楚南阳刚一回头,只见月摇光把那页信笺夹在两指之间,向前一甩。这夹了内力的一招,仿佛让信笺变成了一只飞镖破空而来。来势虽猛,但没有杀意,被楚南阳轻松接住。
「你不想看看?」月摇光劝诱道。
楚南阳这才狐疑地打开信纸,几个斗大的墨字触目惊心:「取楚南阳人头,必有重谢。」
「把镖留下吧,楚镖头!」
月摇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寒冷得连空气仿佛都要冻结!楚南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全身僵直不能动弹,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战胜眼前这个人。但幸运的是,他的脑袋还算灵活,想到杀手是个『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所以开口交涉道:「等等!无论他付给你什么酬劳,我都可以加倍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无论……」
楚南阳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月摇光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很可惜啊楚镖头,你这些话说的晚了一点……」月摇光隔着白玉面具,低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跟你阴阳相隔,要怎么谈生意呢?」
「什么!」楚南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手中的利剑,准备拼死相搏。
「这都不懂吗?」月摇光又逼近几步,声音沉稳,寒气森森,「我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死了!」
电光石火之间,月摇光的右手朝楚南阳的头颅扫去!
太快了!快到不像手,而像一道光!光过之后,楚南阳的颈上已空无一物!
「凡事应该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对不对?」
月摇光的这句话问的是与楚南阳一同到来的另外五名天翔手下。
纵使训练有术,身经百战,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他们的镖头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别人轻易取走了首级,而且那个人还可以这样不以为然,心平气和地讲话。好可怕……难道这就是北极的力量吗……
当楚南阳的血从颈项上冲出来的瞬间,那五名手下全都发出了鬼叫般的声音,瞳孔急遽收缩,恐惧感毁灭了他们的思考能力,甚至连逃跑都忘了。
从窗缝目睹了这一切的西尽愁屏住了呼吸,能看到月摇光怎么出手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当楚南阳低头看那信笺上的字时,月摇光就已经动手。
稍纵即逝的一丝白光利落地横扫过楚南阳的脖子,而他本人竟毫无知觉。月摇光刚刚挥手的动作,只是把楚南阳那颗本就不再属于他身体的脑袋给揭下来而已。
好强,这人到底是谁……西尽愁的双眉越压越低。
这时,月摇光右手突然腾起了一团火焰,火光幽蓝而又黯淡。
西尽愁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见过那火焰!那蓝色的妖火他绝对在哪里见过!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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