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看到对方泪水婆娑的样子,西尽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个时候,丘然走到西尽愁身边说道:“今天你把他送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抱着那一团白衣,我虽然奇怪但并未多想,没想到那里面竟是……”说到这里,丘然叹了一口气。朝岳凌楼走去。他拍拍岳凌楼颤抖的肩膀,用这种动作来安慰这个受惊吓的孩子,他有着长者特有的慈祥。岳凌楼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我想,那人头对这孩子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会一直死死抱住不放。”丘然说出了他的推测,并且为岳凌楼拭去了脸上的泪迹,但随即却面色一肃,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也正是西尽愁想问的问题。
“我……我是……”岳凌楼的眼神看上去很迷茫,“我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岳凌楼拽住了丘然的衣袖,像是在哀求丘然告诉他他自己的身份。
丘然先愣住了,岳凌楼也跟着愣住了,然后慢慢送开了手,又突然啊——地大叫起来,用手紧紧捂住了头,好像这个问题让他头痛欲裂。
丘然仿佛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起身对西尽愁说:“我想他大概是因为中毒和惊吓的关系有些神智不清……很可能是失忆……”
“失忆?”西尽愁重复一遍,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因为是从丘然口中说出来的,也由不得他不信。
丘然点点头:“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人头对他而言很重要,所有不想让你带走,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失忆?岳凌楼当然没有失忆。他中的毒只到皮肤,而且也不会因为刘辰一的首级而受到惊吓。不过,岳凌楼的确是在装失忆,被丘然一语点出,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失忆的人是不用多作解释的。因为在刚才的状况下,即使凭他的头脑也难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有一点岳凌楼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丘然要帮他?难道丘然仅仅是被自己骗到了吗?或者还有其它的原因……
此夜岳凌楼并未睡好,辗转反侧一直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虽然后来丘然和西尽愁并没有再逼问他什么,也把刘辰一的头留在他身边。但是岳凌楼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也许到了明天,或者是下一秒,他们便会察觉到事情的怪异,到时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这丘府上下,唯一让岳凌楼感到不好应付的人便是西尽愁,那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者气息的男人,绝不好骗!呆在这里越久就越危险。岳凌楼猛然翻身下床,决定立刻就走。
这时,医馆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岳凌楼把刘辰一的头迅速用白衣包好,推开了窗户,足尖在窗棂上一登,身形一闪就已掠窗而出。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段瑞南的尸体还未从那树干上取下来。天翔门的船极有可能明天清晨就要抵达渡口,所以段瑞南的尸体绝对不能被发现!
“不知道江城那小子把那具尸体收拾好没有?”岳凌楼皱眉,心里有些担心。他知道江城总是迷迷糊糊的,做起事来笨手笨脚,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妥当。
飒……
淡淡一声响后,他已窜上了医馆后院里一棵参天的古树上,踏在树干上朝远处望去,立刻知道了渡口的位置。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又是飒……飒……几声淡响,一抹白影就窜出了丘府的高墙,直奔渡口而去。
同一时刻,屋檐下的一处阴影里,传来一个声音:“好厉害的轻功……”
岳凌楼犯了一个错误,错在以为自己能骗过所有的人,错在他低估了西尽愁。
从岳凌楼跳窗而出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动作都被西尽愁尽收眼底。西尽愁已等候多时了,等的就是岳凌楼今夜的动静。
紧随其后,西尽愁也悄然翻身跃出了医馆……
◆◇◆◇◆◇◆◇◆◇
三更天,月高悬。
黑天中灰云的淡影映上地面,慢慢移动。
荒林寂静,原本已少有人过的渡口,因为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屠杀变得更加阴森。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时听来就如同冤魂的哭嚎一般,让人汗毛倒立……
嗒——一声,岳凌楼已自半空落下,正好落在客栈与古树之间。他右手支在地面上,朝古树瞥去——段瑞南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想必是被江城收拾了吧,那个笨小子这次还挺聪明的。”
但是,岳凌楼却不知道刘辰一的尸体还漂在那个湖泊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那尸体藏得万无一失了。也正是由于岳凌楼这个不小心的疏忽,才使得西尽愁没能发现刘辰一的尸体。见渡口处一切都恢复平常,岳凌楼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西尽愁就站在岳凌楼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他直直的看着岳凌楼,岳凌楼也直直的看着他,深沉的对视。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西尽愁问。
岳凌楼不说话,也不逃,因为他不确定能否逃过西尽愁。能够在自己身后从医馆跟到渡口,而却丝毫不被察觉的人,其轻功之高自不多言。
西尽愁又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不会又是不知道吧……我看你现在神智清醒得很呢。”说着便笑了起来,就像逮住了一个刚做完坏事的小孩,想听他用什么方式狡辩。
但立刻,西尽愁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岳凌楼说了一句话:“你还想再见到那个女孩吗?”
不用多作解释,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女孩指的自然是尹珉珉。
就在刚才,岳凌楼看到了掉在地的六角镖,有生人来过这里。而这里正是段瑞南尸体所在处。今天晌午时分的那声尖叫,想必是那女孩被段瑞南的尸体吓到而发出的。那个时候,西尽愁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却在尖叫后立刻改变了方向,想必那女孩是对西尽愁非常重要的人。那时江城正在客栈后,离那女孩最近,西尽愁之所以后来又回到了湖边,就是因为江城把尹珉珉带走了。
看着西尽愁惊诧的表情,岳凌楼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而那个被江城带走的女孩正是现在自己手中的王牌。一句话后,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到了岳凌楼手中,他继续威逼道:“如果你不想那个女孩死的话,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珉珉在你的手上?”西尽愁微微蹙起眉反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岳凌楼淡笑着立即回答。既然尹珉珉在江城手上,也就可以等于在他手上。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西尽愁知道尹珉珉被带走时,岳凌楼一直在湖中,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把尹珉珉掳走。但是即使有疑问,此时的西尽愁也不想轻易失去这条唯一的线索。
“我自然有办法可以证明……”岳凌楼自信满满地说,“不过要等到明天……”
“明天?”西尽愁猜不透眼前这个少年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其实,这一招不过是岳凌楼的缓兵之计而已。只要等到明天天翔门的船到了渡口,却接不到镖,自然就知道出了状况,立刻就会到赶到千鸿一派去询问。到那时,好戏就要上演了。所以只要让西尽愁在那之前不扰乱他计划就行了。其实岳凌楼也不知道江城的去向。
良久,西尽愁才终于点下了头,答应道:“好,我听你的。”
闻言,岳凌楼嘴角翘起一个魅惑的弧度,笑得宛如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妖,迷倒众生……
◆◇◆◇◆◇◆◇◆◇
凉风飒飒,树林里偶尔传来野兽的嘶嚎。
西尽愁在等待岳凌楼开出条件,他虽然不能确定自己可以接受对方提出来的所有条件,但至少还有听一听的价值。
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岳凌楼走到西尽愁的身旁说,缓缓开口:“我要你跟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明晚。”
西尽愁听罢笑道:“即使你不这么说,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的——直到知道珉珉的下落。”
“那就最好……”岳凌楼斜着着眼瞥了西尽愁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的西尽愁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着跟了上去:“有趣,看你耍得出什么花招……”
岳凌楼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西尽愁远离这渡口客栈,但他却不能直说。如果说得太明白,西尽愁自然会猜到这里将有事情发生。况且岳凌楼现在并拿不出尹珉珉在自己手上的证据,太过分的要求一定会被对方一口拒绝。
第三点原因,现在江城不在自己身边,如果遇到什么需要搏杀的情况只有自己动手,但把西尽愁留在身边的话,也许还可以让他暂时充当一下自己的保镖。毕竟现在自己是唯一可能知道尹珉珉下落的人,西尽愁不会眼睁睁地看自己死的。
所以再三考虑之下,岳凌楼才提出了这个让西尽愁跟在自己身边的要求。
“珉珉到底在哪里?你说清楚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啊。”
没走出几步,西尽愁就开始心急地挖掘内幕情况了。
“只要你说到做到,乖乖听我的话,明天晚上,我自然会把那个尹珉珉还给你。”岳凌楼没有回头,用上扬的语调答了西尽愁一句,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去。
西尽愁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一刻,背对着西尽愁,岳凌楼的眼神阴翳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对做不到!
◆◇◆◇◆◇◆◇◆◇
晨风依依,微波粼粼。一艘华丽气派的灰棕色货船逆流而上,在航道中徐徐前进着,天翔镖局的金字镖旗招展于和煦的晨风之中。
船首站着一名满面虬髯的彪悍男人,敞开的衣襟下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一块块清晰的腹肌整齐地排列着,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自小就受过了严苛的训练。
此人名叫李铨,天翔镖局与段瑞南齐名的又一镖头。他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还没有一妻半子。倒不是因为他真长得那么恐怖让女人不敢靠近,而是常年都跑镖在外,居无定所的原因。这次他受命来到离阳镇,就是要接段瑞南一行人回杭州。
不多时,他们便已经靠近渡口。李铨抬起了右手,示意停船。
铁锚随即被抛入水中,天翔镖局的人依次走下甲板。本来这是一次很轻松的任务,接到镖车便立刻起赶回杭州。但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却粉碎了这个愿望。
望着空无一人的渡口,李铨奇怪地想:“照时间算来,段瑞南他们应该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但为什么现在却不见半个人影……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李铨,此事必有蹊跷。种种不祥的猜测一下子涌上心头,李铨不知不觉皱起了眉。他安排手下人先在渡口客栈暂时住下,多等半日再做打算。
不同于往日,客栈里冷冷清清,即使在门外吆喝几声,还是没人应答。事情越发令人感到古怪,天翔镖局的人在客栈外迟疑了一阵子,推门走了进去。
环顾客栈,桌椅干净,像是不久前还有人打扫过的。但就是不见店家和其它客人,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这时,一名持剑的玄衣人走到李铨身边说道:“李镖头,这客栈打扫干净,不像一个荒馆,但却不见店家,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四处查看了一阵后又接着说,“并且这里还留有打斗的痕迹,甚至空气里也有一股死尸的气味……”
这话说得条理清晰有凭有据,并且说话人表情冷静沉着,显然是经过熟虑后才得出来的结论。此人便是七巧剑客沈重元,他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人很清瘦,留着山羊般的胡须。称他七巧并不是因为他的剑法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更多是形容他心思慎密做事小心。
荆君祥知道李铨是个一根肠子的人,常常做出些有勇无谋的事情。所以这次的任务才特意派了沈重元跟在他的身边,好处处提醒着他。
但李铨却完全不理解荆君祥的用心,只认为沈重元是疑心过重,做起事来婆婆妈妈麻烦得很。所以他对沈重元这个帮手一点也不满意,甚至还私下抱怨荆君祥怎么给自己派了这么个劳什子在身边?
现在,李铨见沈重元又开始疑心这间客栈起来,不觉有些厌烦地说:“沈兄弟不必太多疑,这荒林野栈,想必是店家见生意不太好做就迁到别处去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表面上陪笑着点头称是,但沈重元却根本不这么认为。如果是迁走,为什么这客栈里还留有未开封的水酒?更何况客栈门口还看得到镖车压过的痕迹,显然段瑞南他们早已到过此地,却不知发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