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听。”
  燕青听了,停了手。一把漆黑的牛角梳子攥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小姐这么说,那燕青也就把心里话说给你听。”
  明珠拿下她手里的梳子,拽了个垫子到跟前,硬是让她坐下了。
  燕青接着说:“我也不瞒您,公主看了我跟您交好,说得上话,今天是特地叫我来做个说客的。我既然跟你交好,也不愿意骗您。我把话说清了您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你知道,公主以为皇上把你交给她,是要她把你调教好了,送进宫里去的。皇上日理万机也不能事事上心,这事儿就撂着了也没怎么过问,公主也就不急,觉得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日子调教你。结果没想到昨天叫霍少爷抢了先。这些天,你也常跟他出去,两人亲昵是府里的人都瞧得见的。公主面子上不会说你,背地里还不是说你不知好歹吗?公主眼里皇上最高,天下的女人嫁的了皇上才是福分。霍去病威风是不假,可他威的过皇上?他的地位,他的宅第哪样不是皇上赏的?小姐年轻,不急着嫁个好人家,也不必贪了一时的小富,错过了攀龙附凤,母仪天下的机会。公主说,你和霍少爷的亲昵归亲昵,没有说开来这事就不能定。她等你给她个准信儿。嘱咐您:进了宫,得了宠,这天下金贵的东西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要霍去病呢?谁给?”
  燕青一时语塞。
  明珠心想,那日我与皇上不过一面之缘,有些话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说过也就罢了。平阳公主还能不知道轻重?她也是把我搁在她府里先养着,本不在意,也不重视。只是这些天看见他和霍去病亲近才急了起来。明珠可以被闲搁着,可以一辈子做个后备宫女,只要不跑出她平阳的掌控。她明珠虽然是枚闲棋,但也毕竟是枚活棋。
  牛角梳子打了个转,咕噜咕噜翻倒。她淡淡一笑:“且不说深宫似海,一去就没了回头路。即使明珠能平步青云,有幸得宠,明珠也不稀罕。这两天我也在等着公主来把这话挑开了,只是没想到她是让你来。你来,我更好说话。我明珠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圣人,但也是个知道好歹的俗人。我跟你说过,我今天能看见去病,是有了天大的不能操控的机缘才成的。上苍慈悲,我究竟何德何能,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操才换来现在的朝夕相处!我这两天做梦都在笑!燕青,你要有我一样的经历,你也许就会明白。明珠不贪,只要一个霍去病,不要富贵。天大的荣华也换不了我与他在一起的一天!我愿意陪他上战场,愿与他共生死!于我,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福。”
  “小姐就不再想想霍少爷的脾气吗?”
  “伴君如伴虎,我更愿意伴着去病。”
  “小姐!他那脾气!老虎可比他温顺多了!”
  明珠一汗,说得也没错。“他的好他的坏,我看得明白。今天我也说得明白,既然我来到这世界上,我就没了回头路了,哪怕死在他手上,我也不回头,不后悔。明珠这辈子做定了霍去病的人。不要再逼我。”
  “我明白了。那公主那头我怎么回?”
  “你就说明珠不识抬举,辜负了公主期望。”
  明珠想了想,又拿了块锦帕给她。“你会写字吗?好,我说你写,烦你帮我写了心意。”
  燕青写的是一手干净规整的字
  写完后,明珠把锦帕一折放进她手心里:“你告诉公主,这个“君”是霍去病。”

  第8章

  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建元,二元以长星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
  ——《史记,孝武本纪》
  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雪,气候越来越冷,气氛却是越来越喜庆。
  自明珠把话托给了平阳公主,平阳就全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照样带着笑意招呼她,过年的时候又赏了她些珠玉步摇和琐碎的金银首饰,明珠只能认栽。大冬天的净给些个不实在的东西,她没有厚棉衣一出门就冻得哆嗦,她也咬紧了牙也不向谁索要,轻易不出门。一个冬天就靠霍去病的一件皮斗篷和裘大衣过日子,一件是西郊的时候给的,还一件是那天去他府上的时候给的。其实他没说给她,但是给她披上了就不再讨要,明珠就当是他欺负了她后给赔得不是,一件也不还他,全留着自己穿。
  过年前的几天,王孙贵卿们都忙着见客还礼,公主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明珠谁也不认得,只怕出了门得罪了人。大年初一了,她也只管闷在屋子里研制炭笔,逮了燕青来,叫她找了许多细木条。两个人掀了火炉的顶,专心致志的烧木条。
  “小姐知不知道霍少爷来了。”
  “啊!在哪?”
  “大将军的书房里头呢。今天皇上在太极殿大宴群臣,霍少爷和大将军从酒席上吃过酒一道回来的。两人这会儿在书房呢。刚刚我从后院来碰见得茜,你知她说什么?”
  明珠两手乌黑,满头大汗:“反正不是给我找来了碳条。哎,你说女人爱说是非听八卦的嗜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这传统还真是千年不败呢,永远走在潮流尖端!”
  “哎吆!你要不爱听就算了。”
  “你不知道吧,我是一个特时尚的人,走在潮流尖端的人。呵呵。”
  燕青吧眨巴眨眼睛,莫名其妙。
  明珠闲来无聊自娱自乐,也没指望她明白她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快说吧,我特想知道!”
  燕青好像很后悔跟明珠搭话,带点儿郁闷地说:“得茜进去添茶,听见霍少爷说……”
  “说什么?”霍去病倚在门框上问。
  燕青吓得一哆嗦,一把烧好的木炭条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明珠心疼得一揪,这是烧了一上午的呀。
  “奴才该死。”燕青“扑通”跪下来。
  明珠摆摆手,她知道燕青对霍去病素来是怀有恐惧心里的,经不起他刚刚的一吓,她扶燕青起来,找个借口叫她出去了。
  “进来也不敲门。”
  他不答,走近了悠悠的问:“在干什么?是炉子坏了吗?”
  “不是,”她洗过手的站起来,“做点东西,画像的时候用得上的。”
  他叫她出去透风。
  她死也不去:“我没有冬衣的,你要不想让我冻死,就得留我在屋里。”
  他捻捻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再强求。
  气氛变的尴尬。
  隔的很近,她闻到霍去病身上淡淡的酒味。她偷看他,盯了他的脸使劲往脑海里印。
  她近些日子来会时常想不起他的脸,远远的明知道是他,走进了却是模糊不清的五官。突然觉得其实他离她很远。
  “看什么?想给我画张像?”他问。
  “不想。”
  “怎么?”
  “别人都好画,单你难画。”
  他把头贴近了她:“我哪里难画?你看好了,仔细着画还不成?”
  她转过脸去,“你是叫我画你好脾气时候呢还是发脾气的时候?”
  “那有什么区别?这张脸又不变!”
  “你虽不变,可是画画的人的心情却变了,画出的东西就不一样。”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从不喜欢被人拒绝,却更不喜欢死缠烂打。你不画就算了,我也不强求。总有一天我会叫你求着为我画。”
  明珠想说什么,又一时没了头绪,看见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脸红的份。
  他变得不是很高兴:“过两天,等初五的时候我来接你出去玩,元旦节不出去也就算了,初五得出去。”
  “为什么?”
  “到时候告诉你。”
  “那你给我弄几件棉衣行吗?弄来了我就跟你出去好不好。”
  “今天清早出来还没回过府呢,我得回去了。过两天我叫人把棉衣送过来。”
  “嗯。”
  他又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的出了门。
  她坐在书案前发愣,直到下午的时候得茜来叫她。
  “小姐现在忙是不忙?”得茜问。
  “不忙,闲着呢。”
  “公主那头说,小姐要是不忙,就出来帮咱们个忙。眼下来的客人多,应酬不过来,小姐与其闷在屋里闷出病来,不如出来搭把人手。”
  明珠哼笑一声,纳起闷来:这平阳公主是眼见着她死活都不会入宫,就真把她当成使唤丫头了?还是霍去病这趟来又跟大将军说了什么叫平阳不爽了?得茜跟自己不熟,她要想知道燕青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是什么,还得待会儿找了燕青问清楚。
  平阳公主不是个好惹得主,她明珠可没那个心要跟她僵着。也罢,在这府上免费吃住了半年了,今天就当是打工补偿,做一次迎宾小姐好了。
  明珠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去了正堂,不一会儿卫高拿了一把佩剑说是客人落下的,公主麻烦小姐送出去。
  明珠心里暗骂平阳,她知道她没有厚棉衣还故意叫她出门往街上跑!人都出来了,也不好再回去。
  “谁落的?”
  “李广将军家的公子,李敢李校尉。”
  明珠听了,心情稍好了点,送就送吧。
  卫高又一句话差点叫明珠昏厥:“府里的马车全都出去使着了,小姐自己跑去送。”
  ……
  好在长安城的路都是正南正北正西正东的,明珠顺着卫高告诉的路一路小跑。元旦节的长安街上有来往拜年的行人,穿了皮袄驾马车的;着素布棉袄徒步走的。明珠披了华丽的貂皮斗篷却徒步行走,身边也没有跟随的仆人,显得有几分怪异。来往的行人无不打量。明珠只是嫣然一笑,并不在意。只是,冷死了!
  刚下一场大雪,街上被扫过的雪全堆积在路旁,一辆马车斜倒在那。明珠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明珠小姐!”
  明珠回头,竟是李敢!
  “李校尉,我也正找你呢!你怎么了。”
  李敢脸上懂得红彤彤的:“刚想进酒肆卖酒,路过雪堆。没想到马蹄上绑的草松了,一不小心在雪堆里连马带车都翻了,摔裂了个车轮。”
  明珠看见碎成两半的木质车轮,马夫正在满头大汗的用铁丝串接。
  “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平阳公主府上,借一个车轮来应应急。”
  马夫听了仿佛是得了救星似的看着明珠,又转头看李敢。
  李敢笑笑:“算了,我不为难你了。我在这酒肆里等你,你速去速回。”
  马夫听了高兴的一溜烟跑掉了。
  “没想到李校尉还节俭的很,一个车轮也非要修好,不要换新的。”
  “倒不是节俭,是元旦节里家家都很忙,尤其是卫将军家里。我不愿意去添麻烦。”李敢低头看见明珠手上的佩剑。
  “噢,我出来是送这个的。”
  李敢一拍脑袋,作了个辑:“有烦小姐亲自跑一趟。小姐是走来的?”
  “啊,府里的马车都出去了,我便走了出来。许久没有出来了,全当透气。”
  “这么冷的天出来透气?”
  “……”
  “透气虽好,但是实在是太冷了,小姐要是不嫌弃就先陪李某进酒肆里暖着,待会儿架好马车,我先用马车送你回去。天冷,以防得了病。”
  明珠看李敢善解人意的脸,不禁感动。
  明珠跟李敢进了酒肆。
  酒肆里多是进进出出卖酒的人,只有门口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桌椅。李敢领着明珠坐下,向伙计要了一壶酒。
  “我不喝酒的,能叫碗热粥来喝喝吗?”
  “明珠小姐,你听李敢一回,喝十碗热粥可也赶不上喝一口酒。一口下读报你从手指头暖到头发根!”李敢一脸喜气的给明珠斟了一大碗酒。
  李敢的笑一直是客气的笑,不温不火。今天明珠看到李敢笑得这么高兴,对她又体贴,她心里一热。
  “李校尉以后莫要叫我小姐了,若不嫌弃,你也称呼我一声珠儿好了。你叫一声,我便以这一碗酒敬你一次。”
  “……珠,儿,不敢当,我也敬你。”
  明珠笑开了,轻轻嘬了一口酒,闭眼一咽,辛辣入喉。但是真如李敢所说的,一口下肚,暖流从胃里一直散到全身,脚也暖了,手也暖了。
  “怎样?不骗你吧?”
  “不骗不骗,真的暖了。待会带一点回去。”
  “趁着过节,在一起能喝就喝,要不然平时就喝不上了。”
  “为什么?”
  “非节非庆的,怎能无辜聚饮啊。”
  “不是节庆就不能无辜聚饮?这是什么规定!”
  “……明珠小姐不知道大汉的条令?不过没关系,条文规定婚宴还是可以饮酒助兴的。等小姐那天婚嫁的时候就可以开怀大饮了!”
  “啊?嗯……”明珠低头变得不好意思,“你叫我什么?”
  “……珠儿。”
  李敢很为难,明珠笑。
  “哐啷!”明珠和李敢听了声音回头看去。
  “去病!”
  霍去病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酒肆的中央,脚地上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