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偃武
餐桌正上方的那人若无其事的用餐,众人在他身后雁翅排开。越发显得他威仪出众,但是左手手指有好些小伤口,好似被菜刀割伤似地。
紫檀木桌上放着两碗鸡汤,他面前一碗,旁边一碗,都没动,像是专等长生过来一样。
大王微微抬起头看了长生一眼,不波不澜,示意他坐下和他一起吃,这并不是第一次,长生自然地坐下,看了看前面的碗,苦起一张脸。
大王因为他这个细小的动作停了一停,问,“怎么了。”
长生为难地说,“我不吃蘑菇。”
眼前的帝王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似地,默默的把有些琐碎刀伤的左手微微绻起,低声问:“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么。”
长生说:“恩,可是家里从不放蘑菇。我也从不吃……”
大王不语。
清昼也没说话。长生看大王似乎有些不悦的低着头,不禁惧祸。借口回去穿件衣服,就跑了,在外面溜达了半日盘算着现在该吃完了,就回去了,没想到各路人马还在伺候着,大王也依然如刚才一般坐在餐桌旁,低头吃着那碗鸡汤。
本该属于自己的碗里没有一块蘑菇,都被捡走了。
谁这么好心?长生四周看了看,大王一如既往的安静吃饭。他身后的清昼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长生心里一动,朝她颇为感激地一笑,认定是清昼。
大王抬起头看他,墨色的眼睛如大海般深远。
“快吃吧,要凉了。”并没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只重新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他那碗里比刚才多了很多蘑菇。
到了下午,大王依惯例要在书房处理国事,还不到长生当值的时候,他打个哈气,百无聊赖的在书房外散步。
假山那边走来一行人;似在低声探讨什么,声音被极力压制却依然能感觉到语气之兴奋。
“今天早上大王居然没有上朝诶。”
“是啊,跑到咱们御膳房来可是亘古第一次……”
声音渐行渐远,长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又沿着假山慢慢踱步回去。
在路上,又遇见穿着宫女装提着食盒的清昼,清昼见了他站住,她气质泠然即便是荆钗布裙也不损颜色,长生见她便有些莫名的情绪,一想到他帮自己拣蘑菇,脸上有些红,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他道谢,倒是清昼看他半晌,明白过来一样,向他盈盈一笑。两人谁也没说什么,心照不宣。
长生回来后还允自出神,找了半日没找到大王,在宫人的指点下,来到寝室前台上,这里地处高,宫内的楼宇尽收眼前,每一条过道每一块假山都能看见,朱红色的檐角,一层一层像涟漪,也像迷人眼的鱼鳞。
栏杆上大王正负手而立,眼睛里泛起长年不散的白色大雾。俯视着他的宫廷,他的江山,他的寂寞。
身后有几人侍立在旁。
长生还有些担心自己和清昼刚才在书房外有没有被他看见,不过看他一片淡定的样子,暗暗放下心。
他有的时候觉得大王其实是怕他的,怕他不高兴,怕他睡觉冻到,怕他饮食不顺心……怕他……生他的气。所以对他才这样时冷时热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有这种荒唐的感觉,且越是这样越是觉得,这个帝王其实是有点可怜的。
有时仅是听他的语调就让他有些不忍心。
所以他也想对他好一点。
而且他隐约感觉大王是不喜欢他和清昼走太近的,所以今天遇到清昼的事就对大王有点负罪感。
正在他自己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抬头一看傅白虎看着他正亲切的笑,长生隐约记得这个人就是在镇上选拔时遇到的那个人,傅白虎大将军,立刻要向他行礼,没想到他故意夸张的大喊,“使不得,使不得,我可受不起。”
长生迷茫。
大王回头横他一眼,说“你不要捉弄他。”
傅白虎说:“哪有捉弄他,本来我就受不起。”
大王低声说:“他现在只是个侍卫,有什么受不起的。”
傅白虎眨眼笑笑:“现在是侍卫,说不定以后是什么呢。”说着笑的十分暧昧不良。
然后又像才想起来一样,看着完整的老实长生,惊讶的笑叹一口气说:“不是吧,你现在还没把他……”
后半句在大王严厉的目光中隐去。
回身如鼓励士兵般,拍着长生的肩,“后生,要坚强。”
长生完全没明白他们再讲什么。
大王看他一眼,似有些冷淡地说,“你下去吧。”
长生察觉他的情绪,讪讪的下去了,他还从没被大王这样对待过呢。
而那傅白虎还与大王唧唧喳喳的谈论什么,谈的红光满面。大王有些不耐烦他,微微皱着眉,但是脸上却红了。
傍晚,长生正走着,被一个人叫住,回头一看,还是傅白虎,那人朝他微微一笑,说有事告诉他。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生点点头随他去了。
晚上,华灯初上,大王回到寝宫,卸了披风,瞄了一眼房内,却没看到那个人,屋内灯火辉煌,随侍的宫女太监都各就其位,他又在房内逡巡了一遍,没那个人,向外面看一眼,外面的侍卫们雁翅排开站着,但也没那个人。身后的李公公迟疑着说,“大王是在找长生吗。”
大王横他一眼,明知故问。
那李公公受了这一眼,哆嗦着把手指向内室。
大王顺着他的手走进去一看,室内空无一人,静悄悄地,只有金黄龙纹的的床帐垂下,疑惑的轻轻走到床边,掀开半透明的纱帐,长生正躺的平整,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面。
长生想讨他的欢心,听从傅白虎的话,没想到,大王一见之下完全愣住,语句不清的问他:“你……你这是作甚。”
长生非常老实的说:“暖床,傅将军教的。”
话刚落音,还怕热气漏出去一样,捂紧了被子。大王的表情变了几变,变出了长生都无法形容的表情,在被子隆起的轮廓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不……不用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然后脸色十分奇怪的闪身出去了,长生被嫌弃,心里好生失望,眼巴巴的在后面赶来,见大王口很渴似地,连喝了好几杯茶,问:“大王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王说:“没有了,你去休息吧,我要沐浴。”长生哦了一声,只好退下。
他一个人走到寝室坐了一会,觉得十分不甘,大王对他十分不错,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惹大王不悦,他从心里觉得是自己的不对,害怕他从今之后不理他,所以想讨他的喜欢,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十分失意的坐了一阵,忽然想起大王现在正在沐浴,打起精神冲了过去。
浴室在外间一个暖室内,守门的太监见长生要进,似乎也不敢阻拦,犹犹豫豫着就让他闯进去了。
浴室里烟雾蒙蒙,长生掀开垂地白幔,见大王正仰脸躺在浴池里,脸有些红,睫毛还在颤动,黑发如瀑,飘在水中。在烟雾里显得十分飘渺迷离。浴室来了人居然都没发现。
他拽着白幔,轻轻叫了一声:“大王。”像小猫一样的声音把水里的大王吓了好大一跳。
他赫然睁开眼睛,看着站在白幔后面的长生,说:“你怎么又来了。”
长生带着讨好的笑说:“我来……给你擦背。”
大王靠在水边,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卷起自己的袖子,拿了毛巾向他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然后解开自己的衣带……
大王的睫毛眨了眨,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只是听着下水的声音,脸上就迅速升起红雾。
长生下了水,见大王转身伏在池上,就划着水慢慢靠近,然后拿毛巾温柔的触上他的背部。大王竟像是承受不住一样,把头倚到环绕的双手上。
呢喃似的说:“不要……不要这么轻。”
长生立刻卖力的加大力气,一下一下用力的在光裸的背上擦着,大王的身体紧紧贴在池边,随着长生的用力一下一下摩擦池壁,许久之后,发出一声似是无奈似是忍耐的叹息。
轻轻的说:“够了……够了……”
长生闻言停下,见大王喘了一口气,面色似有些潮红,眼里有些莫名的水气。捡来衣服自己穿上,又给大王穿上,大王却不让他看他的身体,转身背对着他自己穿好衣服。
这些都是傅将军教他的,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最后一计是……
长生抱着被子到龙床边,“我想睡床上。”傅将军说过,此乃必杀技。
大王犹豫着,长生立刻说:“地上太冷了……”然后不管大王什么脸色,径自上了床,到了床上,他累了一天,终于把傅将军教的全用上了,实在支撑不住,眼皮上像坠了铅,没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在梦里他还在想,这龙床果然舒服,好软,像是睡在棉花上一样,不,应该说是像睡在云彩上一样,比睡冷冰冰的地砖强多了,直吸的人想永远睡下去。
然后感觉身边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人轻轻的撑起身。
有一个如梦如幻的声音既轻而缓的叹了口气。
“傅白虎真是太坏了……不过你也真傻……竟然这么听他的……”
一双手似真似幻的抚在他的额发,鬓角,鼻梁,唇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爱恤。
“万一伤了你……可怎么办呢……”
那个美丽的低昵的声音又如叹气一般轻轻响起。
“傻瓜……”
然后一个温暖柔软的舌尖轻轻舔上长生的下巴,像是品尝美味一般带着甜蜜的液体一寸一寸的吸允着。长生在梦中被扰,不舒服的哼哼一声,嘴唇一下就被含住,然后是一阵让人沉醉的温柔狂吻,迷迷糊糊中长生也感到嘴唇发麻,然后那种酥麻感蔓延到下颌,脖颈,甚至前胸,肩膀,腰间……
睡梦中的身体越来越缠绵,浓情的化不开。好似床都因太激烈用力而摇晃起来了,长生如浮水上,波澜动荡,不由自主,全身都被温柔的吸允着,那吸允像是要把他吃掉一般,浓烈柔情,满是爱惜。而中途似是停了一下,接着床就被更激烈的摇起来,长生似是在波涛汹涌中沉浮一样 ,那人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狠命的撞击,但是却吻着他的脖颈,下巴,发出被欲 望操纵的失控的声音,脆弱而迷离。“师丹……师丹……”
一句一句,让人失神。
昏昏沉沉,纠缠万般的一觉睡过去,长生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似是睡的太多,又似是睡得太少,一阵头晕眼花,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雾,什么也记不起来,看看天光,似是刚明,晨曦微露,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在龙床上,昨天好像是自己要睡到这里的?!
他扶着脑袋撑起身,想理一理大脑,手扶在旁边的被褥上,余温犹热。大王应是刚起身不久,刚刚去上早朝,他拍了拍轰轰作响的头,勉力朝室内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室内还有一个男子。
他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穿着白色的恰衣,面色十分苍白,好像没有休息好,站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明明知道长生醒了,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系着衣带,神情有些淡漠,尤其是抬头和长生对视的时刻。
他收拾完自己之后,才和长生对视一眼,用那种打量敌人的眼光,淡漠却充满敌意。把长生看的一怔。
他长得倒是很漂亮,眼角很有风情,虽是男子,却不失细致与温润,但又不似女子那样柔媚阴气,倒是兼二者之长处,而且穿着一身白衣,脸色虽然不好,却依然衬得他如天神,如仙子。尊贵有余。
直到他走了,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那人是谁啊。
他好不容易收拾好下了床,问了问门口守着的太监,没想到一个一个跟被缝住嘴似的。问一个一个摇头。长生有些奇怪,但是他本不是多事的人,也就算了。
没想到在花园里散着步,竟然遇见了许久不见得阿三。
阿三分到了浣衣馆,平时根本迈不出那里的大门,今天第一次放假,赶来看长生,说了一会话,就把他拉到小河边没人的地方,打听些有趣的回去能当见闻炫耀的故事。
“我今天一出来就听说咱们大王昨天招了侍寝啊,听说大王已经很久没招人侍寝了,这次招的是谁啊,你这大王身边当差的一定听到风了吧,是谁啊,给咱乡巴佬讲讲。”
长生很奇怪,没有啊,昨天大王和自己睡一张床,怎么可能又召侍寝呢,不禁说:“你听错了吧。”
阿三一下怒了,责怪他连这都不说,真是小气。
长生一头雾水,他本木讷,不善言辞,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