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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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办事处和厂里的休假日,我一大早就起了床。打开卧室的窗户,太阳已经明亮地高挂在蓝天上,只有几朵白云在悠闲地飘荡着。晨风吹来,让人觉得很凉爽,很舒适。 

  吃早饭时,我问威廉和乔西,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他们都说没有。我便提议:“今天是庄园的农户采摘葡萄的日子,我想去帮着摘一摘葡萄。不知你俩是否愿意和我同去?” 

  他们一听都愣住了。乔西说:“格蕾西,你怎么会想到去摘葡萄?” 

  “因为我从来没有摘过葡萄,想去亲身体验一下。也想看一看葡萄丰收的场面。” 

  “那可是一件累人的体力活呀,你吃得消吗?”乔西还是很惊讶。 

  “可那儿一样有女人,甚至还有小孩子在干活。” 

  这时威廉开口了:“格蕾西,如果你真想去,我们就和你一块儿去。乔西,你说呢?” 

  “好吧,都去体验一下。”乔西无奈地笑着对我眨眨眼。 

  吃过早饭,我们便出发了,而且换上了便装。很凑巧,我们三人穿得一模一样,上面都是一样的白衬衣,下面是灰色长裤。我想,如果有人远远见到我们,一定以为是三个高高矮矮的男人走在一起呢。 

  “格蕾西,你不戴上帽子遮遮阳光吗?”当我们走上平台时,乔西问道。 

  “不用了。” 

  “你不怕太阳灼伤你的脸?” 

  “你们怕吗?你们不也同样没戴帽子?” 

  “我们是男人。” 

  “嘿,男人女人不都是人?我讨厌性别歧视。” 

  乔西和威廉都笑起来。“看来,你时刻都在想着男女平等问题。我有时在想,”乔西嬉皮笑脸地说,“假如你没有成为我的未婚妻,大概你会主动地去向男人求婚吧。” 

  我立即吓唬他:“乔西,你就是现在改变主意让我去向别的男人求婚,没准我也敢。想试试吗?” 

  “噢,免了免了,千万别试,我缴械投降吧!”乔西故作惊慌地说。 

  我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来到了麦田周围的葡萄架下。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忙活着,男女老少都有,情绪很高,脸上笑眯眯的。有一些人在摘葡萄,有一些人把摘满葡萄的篮子传送集中到一个个大筐里,还有一些人用小车把装满葡萄的筐子送去过磅,再抬到停在大道旁的马车上,以便运往沃克尔镇去酿造葡萄酒。 

  “男爵、乔西少爷、格蕾西小姐,你们怎么都来了?”人群里走出了葡萄酿造厂的管事米切尔。 

  “我们是来帮大家摘葡萄的。”威廉说。 

  米切尔呆呆地看着我们,感到不可思议。他简直难以相信,玫瑰庄园的几位主人会亲自动手来干这种粗活。 

  “今年的收成还好吧?米切尔。”乔西问他。 

  “噢,当然。今年可是个丰收年哪,葡萄长得比哪一年都大。”米切尔笑着说。接着他弯下腰,从身边的两个篮子里分别拿出两串又大又沉的绿葡萄和紫葡萄,说:“你们尝尝。” 

  我先吃了一颗绿葡萄,清甜而略带适口的酸味;又吃了一颗紫葡萄,浓郁多汁。 

  威廉吃得直点头。“嗯,味道不错。” 

  “尤其是紫葡萄,味道美极了。”乔西也赞不绝口,并回头问我,“你说呢?格蕾西。”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这种绿葡萄,酸甜适口,有点像我过去最爱吃的一种新疆绿葡萄。” 

  乔西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笑着说:“格蕾西,原来你喜欢吃带酸味的葡萄?你讲中文课不是说‘吃酸’不是好品德吗?” 

  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乔西,我教的那个词叫‘吃酸’吗?”然后回头问威廉:“你记不记得那叫什么?” 

  “怎么不记得?‘吃醋’呗!”威廉不动声色地回答。乔西一听恍然大悟,也不禁大笑起来。 

  “好了,米切尔,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们了。”威廉对米切尔说。 

我们来到人群里,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与我们打招呼。他们见玫瑰庄园的几位主人来帮他们干活,显得特别兴奋,干得也更欢了。 

  我们手里提着篮子,来到一片无人的紫葡萄架旁。那些足有一两千克重一串的沉甸甸的葡萄,挂满了每一根葡萄藤。我真难想象,那么纤细的葡萄藤上的茎秆,怎么支持得住如此结实而众多的“孩子”。我们试着开始采摘。没想到我刚才的估计完全错了,这些葡萄藤上的茎秆虽然纤细,却并不柔弱。相反它们实在是太结实了,我们用力撕扯,也很难把一串串葡萄与连接的茎秆分开。而且如此费劲撕扯的结果,使得好端端的一串串葡萄,被我们弄得七零八落。 

  “唉,看来摘葡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乔西看着自己并不令人满意的工作成效,摇摇头说。 

  “不,你们摘得不对。”一个童稚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们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拎着一个小篮子站在我们身后。看样子大约八九岁,却长得很高,满头卷曲的黄发蓬松着,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只是那一张胖嘟嘟的脸蛋被阳光晒得略显黝黑。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对我们说:“你们看着,应该这样……”然后利索地抓起我们身边的一串葡萄,用手中的小剪子在连接葡萄的茎秆部位轻轻一剪,一整串葡萄就乖乖地落到了他的小手中。 

  我们都看呆了。在这个小男孩面前,我们就像几个又笨又蠢的大傻瓜。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用剪刀来摘葡萄,我们却不知道,还一个劲地用手去撕扯,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看见了吗?”他就像一个课堂上的老师在做示范。 

  “噢,明白了,谢谢你。”我说,“可我们都没有带剪刀来呀。” 

  小男孩立即从他的小篮子里取出三把小剪刀,说:“这是妈妈让我送来的。” 

  “谢谢。”我接过小剪刀,笑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我叫亨利·穆尔。”他略显羞涩地一笑。瞬间的笑容,竟是那样灿烂,让我心里一动。 

  在亨利转身离去时,我望着他的背影对乔西说:“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乔西一听就笑了。“怎么可能。只不过他长得有点像一个人罢了。” 

  “像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乔西俏皮地说了一句中文。 

  “威廉!”我一下叫出了声,回头望着威廉。他果真和这小男孩有几分像,尤其是在小男孩笑起来的时候。 

  “别听他瞎说,格蕾西。”威廉也不禁笑了,“我是那样一张胖嘟嘟的黑脸蛋吗?” 

  乔西继续打趣说:“威廉,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那脸蛋不就像一个大苹果嘛!只不过没有这孩子那么黑,而是白白胖胖红红润润的,就像个大姑娘。”说得我们都笑起来。 

  “那么你呢,乔西,”我笑着说,“你小时候什么样子?” 

  “他呀,”威廉也打趣说,“他小时候更胖——胖得像个大圆球。不仅胖,还特别调皮捣蛋。”看来,威廉今天的兴致也很高。 

  乔西故作严肃地问我:“格蕾西,中文里有句口头禅怎么说来着?——大哥不说二哥……” 

  “两个都差不多。”我接口答道。 

  乔西哈哈大笑着说:“可不是嘛!威廉小时候捣起蛋来,哪一点比我这二哥差?” 

  “我不信。”我摇着头说,“威廉小时候怎么会像你这么调皮。说他和刚才那小男孩一样像个斯斯文文的小大人,倒还差不多。” 

  “不,格蕾西,”威廉打断我的话说,“我小时候的确很调皮。不过,我比乔西稍好的是,在大人面前比较规矩。只要大人不在,我和乔西什么都敢干。乔西,记得吗?有一次我们爬到树上掏鸟蛋,我从树上掉下来把腿摔伤了,还一瘸一拐地硬撑着走回来,也不敢告诉父亲,只偷偷地让克莱尔姑妈给擦了药,做了做热敷。” 

  “怎么不记得。就在那一次,姑妈给我俩买来一袋糖果,父亲说我们刚换了乳牙,不让我们吃,把它放到他书房的抽屉里。到了晚上,我俩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溜到书房去偷吃,被父亲进来看见了,吓得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糖塞进嘴里。父亲问我们这么晚了在书房干什么,我一张嘴,糖就掉了出来。”乔西的话又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我们的功课还可以,父亲在客人面前总是引以为荣。” 

  “那是因为老师对我们太严厉,逼出来的。” 

  就这样,兄弟俩一边摘葡萄,一边无拘无束地回忆着童年时代的种种趣事,眼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天真与童趣。我从他俩的谈话中,似乎看到了一双从小就形影不离的好兄弟,看到了两个至今还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但这种印象只停留了一瞬间,我脑海中立即又浮现出威廉平时那沉默、忧郁或冷漠、平静的面孔。我想,要是一个人永远不长大该有多好。但果真如此,这个世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没过多久,小亨利又来了。他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看着,像是在检查我们的工作质量。 

  “亨利,现在我们干得还可以吧!”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马马虎虎,只是有点笨手笨脚,不够利索。”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一听都笑了。他也咧嘴一笑。 

  “我知道你们是谁。”小男孩又说。 

  “噢,是吗?那我是谁?”乔西问他。 

  “你是乔西少爷。” 

  “错了,我是爱德华兹男爵。”乔西故意摇头说。 

  “不,你就是乔西少爷。”他很认真地说:“我妈妈说了,乔西少爷有一头长长的金发。” 

  他指着威廉,“他才是男爵。” 

  威廉蹲下去抚摸着小男孩的脸蛋说:“亨利,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男爵,万一我是其他人呢?” 

  “我妈妈早就说过,男爵和我头发一样长,一样卷,只是比我瘦。”他伸出结实的小手摸了摸威廉的头发,“噢,我知道了,你的头发还和我一样软。”他又咧嘴一笑,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接着,小男孩又转向我说:“我知道你是格蕾西小姐。” 

  “是的,亨利。”我蹲下去吻了吻他的脸蛋。 

  “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对吗?” 

  “是的,我是中国人。” 

  “中国在哪里?” 

  “在东方。” 

  “东方离这儿远吗?” 

  “是的,很远很远。” 

  “我长大了能上你们国家去看看吗?” 

  又是一个在我面前提到想去中国看看的人!我高兴地说:“当然可以,但愿你将来能去。” 

  亨利那胖嘟嘟的小脸蛋又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这笑容让我怦然心动。我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似乎真和威廉有点什么关系。不然,他的笑容怎么与威廉的笑容如此神似?更何况那金黄色的卷发,淡蓝色的眼睛,眉宇间的几许神韵,虽稚嫩却高挺的身材,都确如乔西所说,与威廉有几分像。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威廉和伊迪丝的私生子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伊迪丝在威廉家当佣人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即使和威廉有了私情,在她死之前,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怀孕生子。 

  “亨利,你今年几岁了?”我仍有些紧张地问道。 

  “九岁。” 

  果然不对。亨利才九岁,他出生时伊迪丝已经死去一年了,怎么可能是威廉和伊迪丝的孩子呢? 

“亨利,亨利!”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我抬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正向我们这边走来。 

  “妈妈,我在和格蕾西小姐说话呢!”亨利回答道。 

  农妇走到我们面前,数落着说:“这孩子,一缠起人来就没个完。” 

  “是我不让他走的。”我笑着向那农妇说,“我很喜欢这孩子。” 

  “萨拉,原来是你的孩子?”威廉招呼那农妇。 

  “是的,男爵。我怕他不懂事,打扰了你们。” 

  “哪里的话。他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他。”威廉说。 

  “妈妈,格蕾西小姐告诉我,等我将来长大了,可以到她那个中国去看看。”亨利欢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