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
第二天进早餐时,我再次见到了乔西先生。我正想走过去主动和他打招呼,威廉抢先走上前来。
“格蕾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弟弟……”“别介绍了,威廉。”乔西立即打断他的话,“我们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了?”威廉回过头不解地望着我,“是这样吗?格蕾西。”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向乔西说道:“早上好,乔西先生!见到你真高兴。”
“是吗?格蕾西小姐。”他重又露出他那略带狡黠的笑容,故意压低声音说:“你好像高兴得都快晕过去了吧!不过,我还得再次向你表示歉意。”
“别那么客气,乔西先生!倒是我应该向你表示歉意才对。”
威廉不解地说:“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你们到底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见过面?怎么会互相道起歉来?”
“我和格蕾西小姐见面的时间和方式,都有些出人意料。”乔西笑着说(我越来越感到,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独特,也很好看),“我们在夜深人静之际不期而遇,共同表演了一出哥特式的惊险传奇剧,还差点发生一场流血事件呢。”
“也许,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我也禁不住和他一样调侃起来。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丽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大叫起来,“把你们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听,好吗?”
“那好吧,”乔西爽快地说,“大家一边吃早餐,一边听我讲昨晚发生的惊险故事。”
就在大家聚精会神地吃早餐和听乔西讲我们昨晚相遇的故事时,我终于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久闻其名的乔西·爱德华兹先生。
如果说,威廉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那么,乔西同样算得上是一个英俊出众的小伙子。他的脸型轮廓分明,冰蓝色的眼睛清澈而明亮,鼻梁挺直,皮肤白皙,笑起来也和威廉一样,露出一副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兄弟俩的个头相差无几,只是乔西的体形要比威廉稍健壮一些。而最让我感到惊讶的还是乔西那一头长长的金发,垂在肩上,就像一匹金丝缎子一样闪闪发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美发的男子。经过昨晚短暂的相遇和刚才那一番友好的调侃,我发觉乔西和威廉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比起沉默而内向的威廉来,乔西显然属于外向型的性格,活泼诙谐,而且言辞敏锐。
让我心生感激的是,乔西在讲述昨晚的奇遇时,并没有过多渲染我的可笑举止,反倒略显夸张地突出了他自己的惊惶失措,逗得大家发出一阵阵善意的笑声。威尔玛和梅丽在听的过程中,一再关切地问我:“格蕾西,跌坏身子了吗?”“有没有扭伤腿脚?”
乔西讲完后,回过头来,仍用他那特有的笑吟吟的语调对我说:“格蕾西小姐,请让我再次向你表达我深深的歉意——真不该把你吓成那样。为了弥补我的过失,同时也为了给你压压惊,请容许我今天为你做一次向导,带你到我们玫瑰庄园的四周去参观游览一下,好吗?只是,我还不清楚格蕾西小姐来这儿以后,去过这座庄园的哪些地方?”
“噢,这几天我还从未走出过庄园的大门呢。”
“那就太好了,我可以带你去观赏一下庄园附近最美的一处景致。不知格蕾西小姐是否愿意赏光?”
“我当然愿意,非常愿意!”我高兴得像个即将飞出笼子的鸟儿,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这几天一直呆在屋子里,我早就感到有些郁闷了,出去走走,对我来说真是一个非常及时的建议。
“威廉,”乔西回头对他哥哥说,“今天我暂时不去办事处,不会有问题吧?”
“当然不会有问题。其实今天我也不去那儿。”
“那你和我们一块儿出去转转如何?”乔西说。看来他们弟兄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
“好吧。”威廉回答得既爽快又简练。
乔西又问大家,还有哪些人愿意和我们一道出去玩。爱德华兹夫人说她不舒服,首先推辞了。威尔玛和梅丽遗憾地说,她们已经事先约好了要等裁缝来做衣服。于是,吃过早餐,只有我和威廉、乔西一行三人步出了庄园的大门。
“我们要去哪儿呢?”我问乔西。
“先不告诉你。我们往山坡上走吧,走这条小道,可以节省一点时间。”乔西指着庄园右侧的一条山路说,同时也没有忘记征求威廉的意见,“威廉,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威廉的回答仍然那么简练,而且好像他从来就不愿意反对别人的提议似的。
但我发觉,越往上走,脚下的路似乎越狭窄,最后竟变成了一条穿行在幽暗的树林和灌木丛中的羊肠小道。
从庄园到这林间小道的泥土,全都呈暗红色,这是肥沃土壤的象征。小道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后面则是数不清的各种高大的乔木。这些枝繁叶茂的大树,密密层层地遮蔽了大部分天空。此时,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向大地,并穿过茂密的枝叶,投射出斑驳的金色光影。
我们漫步在灿烂的晨光中,眼前的茫茫绿海逐渐泛出一层层柠檬色的光辉,让人产生一种圣洁而迷幻的感觉。林间不时传来的鸟儿清脆的鸣啭,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偶尔还可以看见上空有飞鸟匆匆掠过,眨眼之间,它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树木特有的香味更让人心旷神怡。灌木丛下面,长着许多红色的浆果,还有好多不知名的野花正在吐露芬芳。这些娇艳欲滴、色彩绚丽的野花野果,煞是惹人喜爱,大都是我在过去所生活的环境中极少见过的。在一些稍显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还可以看见形态各异的蘑菇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这一切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渐渐地,一排排树木如帘幕般拉开,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一条往西,一条往北。往西的一条路一直向前延伸,似乎望不到尽头;往北的一条路则稍小,而且特别短,只通到不远处的山坡边沿便终止了。“这会不会是一条下山的路呢?”我暗暗在想。
威廉与乔西走在我的前面,他俩毫不犹豫地向西边那条路走去。而我,却好奇地走向了北边这条小路。当我来到山坡边沿,发现这果然是一条下山的路。往下一看,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在我站立的这座山坡与对面那座山坡之间,原来有一片特别宽阔的山谷。山谷中,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湖,上面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就像一个怕羞的少女披在头上的白纱,使那美丽的湖面变得若隐若现。细看之下,白雾如流云般在湖面上缓缓移动,微风吹过,偶尔可以从白雾的缝隙间见到一片片碧绿色的涟漪。我真想透过这层白雾的神秘面纱,到近处去欣赏一下整个湖面的美景啊!于是,我胡乱地向他俩叫了一声:“请等等我!”便顺着这条小路往山下跑去。
威廉和乔西见我向山下跑,立即大声叫我回来。然而我已经顾不了许多,依然往下飞跑。
近了,近了,我已经能看清靠近我这个方向的一大片湖水了。然而在湖的远处,依然覆盖着无边无际的白雾。近处的湖水,呈现着清澈的碧绿色,像一块镶嵌在山间的绿宝石;又像一面布满铜绿的巨大魔镜,沉睡在这神秘的山谷之中。湖畔长着芦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我来到湖边,迫不及待地把一只手伸进湖里,只觉得湖水冷得像冰,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接着我捡了一块石头扔向湖的远处,却听不见回音——看来这湖水好深好深。
这时,威廉和乔西已经飞快地来到我面前。
“这湖真美!”我笑着对他们说。
乔西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威廉却面无表情地盯着湖面,那张原本红润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
“雾多久才能散开?”我问乔西。
“大约要到中午吧。”
“我们呆到雾散的时候再走,好吗?”我太想看清整个湖面的美景了。
“不,现在就走。”威廉忽然冷冰冰地冒出一句。
“为什么?”我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感到心中不是滋味。
“格蕾西,”乔西赶紧向我委婉地解释,“这并不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我们还得赶路。”看得出来,乔西的语调也显得有些生硬。这更让我感到不快。
“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有什么不好?”我小声问道,并有意看了看威廉,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像结了一层冰似的又冷又硬。我不禁害怕起来。
“好吧,我们离开这儿。”我赶紧改口说,心里却极不情愿。因为我太想看一看雾散以后这个湖的全貌了。多美的湖啊!他们干吗一点都不喜欢呢?”
于是,我们又走回了先前的那座山坡,向西边那条山路走去。在路上,兄弟俩都变得沉默起来,先前那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反常的安静,便开口问乔西:“究竟要上哪儿?还要走多远?”他只是对我笑了笑,仍然不肯打破沉默。
我不好再问威廉,只能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漫无边际地往前走。心里却在嘀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独自去了一下湖边,想看清楚整个湖面嘛,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这
样一想之后,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神秘的湖泊,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他们怎么如此敏感,如此情绪反常?但我深知,这绝不是我应该去过问和打探的。
在这条路上默默地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忽然听见乔西小声地对威廉说:“真抱歉!我实在不应该选择走这一条路。”
“什么都别说了,乔西。这并不怪你。”威廉的声音开始变得柔和了,还轻轻拍了拍乔西的肩膀。看得出来,威廉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然而他俩的简单对话,却让我更加坚信:在这条路上,尤其在路旁那个山谷的湖泊里,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这进一步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终于走完了这条不寻常的路。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不算高也并不险峻的山崖。当我们往上攀登时,我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波涛声,甚至明显地感觉到了风中有一股咸味。
“噢,是海,那边是海,对吗?”我兴奋地问。
“是的,格蕾西,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乔西那特有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登上山崖,举目远眺,只见万里无云的碧空下,果真是一片浩瀚的大海。明亮的阳光洒在微波荡漾的大海里,竟是那样的色彩斑斓——蔚蓝,浅蓝,墨绿,碧绿,深红,淡红,金黄……东一块,西一块,像一匹染满了各种色彩的巨大的绸缎。
海边是大小各异的岩石和一片片米黄色的沙滩,曲折的海岸线被一层层雪白的浪花拍打着。海鸟在空中盘旋,发出一阵阵鸣叫,这叫声与波浪的拍击声融会在一起,变成了一支轻柔曼妙的交响曲。沙滩上,连绵不断的海浪亲吻着这些沙石,而当海浪退去时,却留下了数不清的礼物——各式各样的贝壳与海螺。在这里,完全见不到渔船和人迹,只留下大自然的宁静与开阔。对于我这样一个看惯了都市的庞杂与拥挤、繁华与喧嚣的人来说,这里真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地方。
我们在一块远离海浪的岩石上坐下来。周围是海的壮阔与缤纷,空气中弥漫着大海的醉人气息,人的整个身心都不由自主地融入到这绝美的景色之中。
“每次到这儿,我都有一种完全释放自己的感觉。”乔西忘情地说。
“谢谢你们能带我到这儿来,这里的景色真是太迷人了!”我感激地说道。
我看见他俩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发出会心的微笑。威廉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他的心情可能好些了吧,我想。
乔西突然回头看着我的脸,奇怪地问道:“格蕾西,你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呢?”“不,她原来不叫格蕾西,叫格格。”威廉代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格格?”乔西用一种古怪的发音重复着这个名字。
“据我所知,”威廉回头看着我,“在你们大清帝国,皇族里的公主好像就叫格格。是这样吗,格蕾西?”
我真佩服威廉渊博的学识。“你说得不错,威廉。但你忘了,我不是来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