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潼传 by 柳环





        “陛下不是说要掩人耳目吗?晚上还是可以见到的啊。” 
        蔚潼一低头,珠玉随之摇曳生光,台下百官便大鸟也似的伸长了脖子,丑态百出——越是遮掩,他们一窥究竟的欲望越发强烈。 
        “朕有不好的感觉,总觉得你有危险。”明王进一步将手指楔入蔚潼的指缝之间,反复摩擦着,“朕觉得好像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只有这里才放得心下。” 
        察觉到周围的好奇目光,蔚潼轻轻握拢了手,阻止这种挑逗情欲的行动,一边以另一只衣袖掩盖着。 
        “劳陛下操心,蔚潼罪该万死。” 
        “不准你说死!”用力抓住他即使握紧了还是软软的拳头,“今天你生日,不准说死!” 
        蔚潼轻轻叹一口气。陛下之前还不是照说不误?于是沉默,不再言语。 
        无恒由始至终只能看到时隐时现的两片薄唇,鲜润的颜色,倒不像是用口红涂的。无恒也尝过男宠的味道,干巴巴的,只有口技不输女人。看着薄唇,他不禁想象起两人欢爱的场面。 

        这男孩就是用这鲜润的嘴唇和灵活的舌头来伺候父皇吧? 
        想入非非中,凝视着男宠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暧昧淫靡。 
        …… 
        觉得像有细针钉在身上,蔚潼也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目光侵略。他不由得打一个突,按捺不住抬起了头迎向那特别强烈的目光注视。 
        是无恒那双似笑非笑,仿佛鉴赏又好像嘲讽的眼。 
        …… 
        他的眼光好茫然,这就是妖精的眼睛吗?果然是粉面朱唇,眼波撩人…… 
        这样想着,无恒不禁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觉得四周的一切都突然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与自己对视的这个人。 
        到处是一片空白,他就在虚无之中望向他,用无助的眼神诱惑他。 
        果然是媚人的妖精…… 
        无恒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在反复咏叹着。 
        …… 
        这个人,是谁? 
        他看不起我吧!虽然我以色事人的娈童。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看我? 
        啊……为什么?我已经无法把眼光移开了……求求你,不要看着我,不要这样看着我啊! 
        这,这是?! 
        …… 
        为什么变得可怜兮兮的?这算什么表情? 
        激动起来了吗?想说你爱上我吗?要我行动吗?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如何。 
        美人啊,把你的心意传送过来。我毕竟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太子啊。 
        …… 
        父亲大人?! 
        …… 
        察觉到蔚潼情绪的剧烈变化,明王马上稳住了他窝在自己掌心但是激烈颤抖着的小手,温柔地询问着: 
        “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是……”蔚潼羞愧得几乎要把头完全埋在明王怀里,“陛下,蔚潼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请准蔚潼回去‘雨木云林’吧!”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柳,柳大人……”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蔚潼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诉说了他的难堪。 
        “哦。”明王往台下看去,在一排皇子座位的后面,太子的身后,坐着那位一品大员,正是柳蔚潼的父亲,脸色苍白埋头饮着闷酒。 
        事隔五年,父亲仍然因为卖子求荣而遭同仕不齿,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在这样的场合相见,则蔚潼情何以堪? 
        但是……离开了自己视线范围,蔚潼的安全又难以保证。 
        还在犹豫之间,蔚潼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挣脱明王起身夺路而逃。 
        三年来未曾踏出过‘雨木云林’半步的蔚潼,对于宫里的道路一点都不了解,只顾向着一个方向跑。刚转过一个弯,就迎面撞上了无恒。 
        “啊!是你?!”又惊又怕的蔚潼吓得说不出话来。 
        “装什么惊讶,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无恒拉着蔚潼的手,“跟我来。” 
        三转两转,转到偏僻的假山背面。 
        “你是谁?”蔚潼想起明王一直说的“担心”,难道这个人要加害于他?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大送秋波迷惑人,呀,你果然是妖精。”以为蔚潼在扮纯情,无恒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做出温柔的样子来,也如父皇一般轻轻捉住他的手,“虽然我不是父皇……” 

        无恒把唇贴在蔚潼耳边暖暖地呢喃: 
        “不过也可以让你很快乐的。” 
        吓得发抖的蔚潼觉得耳垂冰凉冰凉的,连忙倒退两步,抽回手来。 
        “你要做什么?我没有迷惑你,也没有叫你出来,请让我走吧。” 
        “够了!不用再装了。”无恒也紧追两步,一把搂住了蔚潼,“不过我原谅你。来,让我亲亲。” 
        蔚潼努力避开脸,但还是无法抵抗无恒的强迫,被强行吻上了唇舌。 
        当湿滑而温暖的舌接触到嘴唇,蔚潼便下意识地向陌生的男子开放了甜美的禁地,他没有想过被人——任何人——亲吻时还有权咬紧牙关。 
        尽管连下颌也因为害怕而发着抖,蔚潼还是尽可能地迎合着这陌生的亲吻,他未曾尝过的明王以外男人的亲吻;只熟悉明王的唇舌,蔚潼完全摸不着无恒的套路,总是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如何,这样的笨拙令他显得格外有趣。 

        在对手完全放开尽力配合的状况下,无恒很顺利地将唇舌的乐趣彻底享受了一番,等这浓浓的亲吻终于结束的时候,蔚潼已经失了体力,软软地倚靠着身后的石山努力调整呼吸。 

        “欲拒还迎,半推半就——你都是这样诱惑男人的吗?”想到眼前人在父亲身下也是这样卖弄,无恒浮起不快,“你叫什么名字?” 
        喘过气,蔚潼支撑着站直了身体,后退一步,又再后退一步,才以几近哀求的语气说出无恒难以相信的话来: 
        “亲也亲过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无恒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男宠,一度怀疑是自己吻技太烂以致他不愿意继续下去。 
        “难道你以为我是你随便勾来又随便打发的野男人吗?!”他抓住蔚潼的肩膀,猛地把他扯向自己,“别太自以为是了,三皇子无恒也不是好惹的!” 
        双手各自抓着一边衣领左右扯开,蔚潼雪白的肩和优美的锁骨曲线暴露无遗。 
        “你在干什么?!” 
        一声暴怒的呼喝传来,像在无恒前后左右一起爆发的炸弹,吓得他立即缩了手。 
        这是明王的声音,他终于找过来了。 
        “父皇……”无恒无法解释眼前的景况。 
        其实也并没什么可以解释——激动的皇子,虚弱的侍童,撕破的衣衫和抓住衣领的手——任谁看到了都会确信无疑。 
        “你在做什么?!” 
        明王震怒。 
        难以置信地,无恒看着明王脱下外套披在没有地位可言的男宠身上。虽然不是龙袍,却也大大地乱了上下礼节。 
        无恒一时间呆了,说不出话,抬眼偷瞄那妖精的反应,却只看到他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 
        大概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明王带着蔚潼匆匆离去,只剩下无恒在原地发呆。 
        (三) 
        蔚潼失眠了。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晚上没觉睡并不是问题,反正白天他有足够时间补回;要他一动不动地呆在明王怀中,努力装出浅而均匀的呼吸,眼光光等天亮,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头脑中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出现的“三皇子,无恒”和发烧滚烫的嘴唇让他焦躁不已。一想到被强吻的情形,蔚潼就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身体,身上那个敏感的区域也会没来由地觉得有热流在游动。没有明王的爱抚,身体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非常不安。 

        “请恕老婆子多嘴,公子好像最近精神不太好,” 
        打听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又看着蔚潼几天来的表现,沈嬷嬷早就心里有数,她委婉地说,同时密切观察着蔚潼脸上的表情变化。 
        不巧,蔚潼平常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说很多话的。那天他只是茫茫然望着远处,摇摇头。 
        “老婆子也不会说话,难得柳公子能得皇上如此宠爱,还有什么烦恼也统统不要再想了吧。” 
        机械地点点头,背着沈嬷嬷,蔚潼把更茫然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南方——那天的大殿所在。 
        沈嬷嬷心里却很不以为意。按照这样的状况看来,他的忧郁只会越积越深,总有一天他要回来向我沈老求教的——只求这之前不会被皇上发现他的宠侍在单思他的儿子。 

        果然,又过了几天,蔚潼已经从原来的寝食难安发展到了茶饭不思。以沈嬷嬷为首的一干近仆当然不敢透露半句,所以明王也尚未觉察。 
        “沈嬷嬷……我想出去走走,出去‘雨木云林’外面。” 
        “为什么呢?我的好宝贝。”明王微笑着走进来。他来早了,连续几天他都提早了过来。 
        沈嬷嬷大惊,她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一个不慎说错了什么,蔚潼的性命堪忧不在话下,连带她沈嬷嬷还有阿卫等一众侍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于是她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两人之间,恭恭敬敬地行个大礼,把蔚潼一脸愁容的景况遮住,又忙不迭替他回答道: 

        “回皇上,公子年纪还小,三年里都没怎么出过雨木云林,总是好奇心起……” 
        “哦。”明王恍然大悟,绕过沈嬷嬷抱住了蔚潼,在他耳边无限爱怜地说,“小心肝小宝贝,不是朕不想你出去,是外面的坏人要害你。你出了这个门,朕也难保你的安全,他们……唉。” 

        明王重重地叹一口气。这也是他这些天来提早回雨木云林的原因:自从蔚潼在宴会上非正式地露了面,朝臣们对蔚潼的讨伐声浪越演越烈。不光有袁氏一党言辞激烈的定期上奏,连一些本来放任不理的中立臣员也有上书劝谕,理由不外是蔚潼姿容过分妖艳,恐为灾害之兆。面对大叠奏章,明王觉得要招架不住,又不能教蔚潼帮忙批阅,怕生事端,每日宁愿提早回雨木云林,而令心腹代为处理政务。 

        尽管这样做传出去又是一个话柄,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蔚潼一露面,已起轩然大波;倘再露面…… 
        蔚潼只是轻轻叹一口气,不言不语依偎在明王怀里,机械地回应着明王的爱抚与亲吻,继续望着外面出神。 
        他五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发自内心的抗拒感。 
        原来,“顺从”是如此的不堪忍受,满满地压抑得身体几乎要爆裂——然后灵魂才能破茧而出,逍遥自在——五年来类似于软禁的生活积累下来的大堆苦闷已经达到临界。 

        在后来的欢爱过程中一直怀着这般愤懑的情绪,蔚潼终于在明王发泄后抽离他身体的一瞬间爆发,大声地哭了出来。莫说明王,连每日不离身的沈嬷嬷也未曾见过蔚潼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蔚潼只是恸哭,并不介意赤身露体的样子,也不理会周围人的安慰,更不加任何动作。只是坐在床上哭,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声嘶力竭沉沉睡去。 
        这时候,还没有人想到蔚潼在数个时辰之后竟敢大胆地逃跑。从来没有反抗并且所有人都已经认为他不可能反抗的——蔚潼——竟然在天蒙蒙亮而且前一晚上忙乱好些工夫的人们都睡死的时候,偷偷出了雨木云林。 

        基本上是完全认不得路,蔚潼也只是凭着感觉在昏暗而复杂的高墙窄路之间小跑着,寻觅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的所在。 
        如果说蔚潼和无恒之间的幸与不幸是由太子来开启的话,那么最后成就这一切的,必定是“命运”无疑。 
        无恒此时正为了数天前的越轨行径被发现而无法安睡——如果他只是躺在床上翻覆难眠,那么就不会遇到蔚潼了。 
        可是无恒却选择了一个人在庭院里静坐。当蔚潼摸索着闯进来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肇事元凶。 
        那时候的蔚潼,披头散发,衣履不整,泪痕满面,喘气之急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完全没有当日的矜持狷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