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by 简青远





  
  突然哑然失笑,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扮沙弥是为什么。
  妙音一笑:“看来终于想起来要问了。芬陀利国的王子阿巴克与他们的国师迦叶禅师不日将至莲花寺……”
  
  经过妙音的一番解说,我才知道他们的到来,竟然与阿玉放在我桌上的水晶净水瓶有关。
  这瓶子的来历,明于远当初曾对我说过,但是并没有妙音解说得详细。
  
  两百多年前,莲花寺方丈玄觉大师自芬陀利国与人斗法,赢回一只水晶净水瓶,后来机缘巧合,玄觉大师把它送给了昊昂皇室。
  说也奇怪,芬陀利国自失了这只水晶净水瓶,国运逐日走衰;而昊昂却日逐强盛。
  两百年间,芬陀利国先后几十批人来到莲花寺,想重新把它赢回去,可最后皆以失败告终。
  
  最近,阿巴克王子打听到琉璃净水瓶在昊昂皇室,曾几次派人潜入皇宫搜寻,均被皇宫侍卫识破行藏,未果。
  
  “芬陀利国师迦叶禅师,自幼禀承师训,发下宏愿要取回净水瓶以光大其国。他精研佛法,同时精研中土文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前番接到牒报,他们不日将到莲花寺。”
  妙音说完,转对我:“那日慕容皇室岁考,听到你对慕容朗世子说的话,且听了你对土的三个解释后,就动了念头,想请你帮忙。”
  
  我发呆:“妙音大师,我真的对佛法一无所知,这忙无论如何我帮不起来。”
  妙音微皱了眉头。
  阿玉沉思间,对我说:“妙音大师深透佛理,迦叶禅师如与他斗法,估计莲花寺胜算很大;不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妙音苦笑:“皇上有所不知,迦叶指明莲花寺中只要有一人能胜过他,琉璃净水瓶就永留昊昂。但他强调,此番他来,是一人对一人。也就是说莲花寺中这人,既要精通佛学又要精通诗词歌赋……妙音对后者所知不深,我寺中诸僧这方面同样欠缺。”
  
  什么?
  我说:“那这忙我肯定帮不上了。”
  妙音说:“听完你对慕容朗世子三个土的解释,我觉得你深具慧根……”
  明于远说:“十年来,简非确实不曾修习什么佛法,这事,……有些难办。”
  妙音自嘲般笑笑:“惭愧,出家人本不该起了较量输赢之心,妙音修为不够;两百年来,莲花寺皆保住了这只净水瓶,如果在妙音手中失去,不仅是莲花寺声誉受损,昊昂国声名也会受到影响”
  
  阿玉微笑道:“其实,一个国家的强盛与否,哪是靠了这净水瓶,我原想给了他们算了;但我父皇觉得还是把它留在昊昂更好。”
  我看着阿玉,想到他把这只净水瓶放在我桌子当作了花瓶的事,不禁暗地里佩服。
  人主谋国,原当像他这样吧,内修清明,政通人和;怀柔四海,天下归心。
  
  阿玉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对我微微一笑,笑得我慌乱地转了视线。
  却对上阿敏若有所思的眼神,我更加不自在。
  “简非,你想什么了,脸这么红?”阿敏笑问。
  妙音作黯然状:“肯定不是佛法大意……”
  
  明于远笑起来:“傻小子一定是在佩服我皇毫不把那净水瓶放在眼中。”
  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看着他,作倾倒状:“不如由你扮着和尚,与那迦叶斗法。他想什么,你都能猜出,一定能胜的”。
  明于远微皱了眉头:“阿弥陀佛,我只猜到妙莲禅师的心思,别人的,一概不知。”
  
  “什么?谁是妙莲禅师?!”
  我一愣,脱口而出。
  完了,听上去竟然有几分酸味。
  他们全静静地看着我。
  我猛然醒悟,不由飞烫了脸。
  
  最后,还是妙音替我解了围,他笑道:“妙莲小师弟,说说吧,你对佛法究竟了解多少?”
  我抑了心神,细想了想:“只约略听过‘见性成佛’、‘顿悟’、‘佛性自有’、‘我心即佛’……这几个词,至于说的是什么,一概不明。”
  “就这些?没有了?”妙音看着我,渐渐出了神。
  我坐立不安:“我说过不知道的……”
  
  宋言之对妙音:“大师重新找人吧。”
  妙音摇摇头:“来不及了。再说,据妙音了解,昊昂僧人中,几乎没人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阿玉略沉吟:“输了也没什么要紧。至于昊昂国及昊昂佛教界声誉……”
  “姑且试一试吧,”妙音说,“简非先跟妙音去莲花寺,说不定我佛佑昊昂,赢了也未可知。”
  
  阿玉看着我,没说话。
  唉,他一定也很为难吧。
  我在心底叹息一声。
  阿敏皱眉:“简非,实在为难,就别去了。”
  明于远想了想,对我说:“我们做最坏的预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吧。”
  
  看来也只得如此了。
  我苦笑道:“提前说好了,妙音大师,早课晚课、颂经礼佛、坐禅……我一概不做的,也做不来。”
  妙音微笑:“那你做什么?”
  我想了想:“我且做个莲花寺的扫叶僧吧。”
  
  阿敏大笑:“这大冬天,哪有什么叶子?简非,你真够懒的。”
  “怎么?不行?”用意被他识破,我不自在。
  他们全笑起来。
  明于远微笑在我耳边低声道:“过几天,我去看你扫叶。”
  
  我一阵惊喜,又怕他们笑话,只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
  宋言之微笑着看看我,低头喝干了杯中的茶。
  
  阿玉静静地注视我:“去了后,别勉强自己。更别像上次为阿朗那样,几乎不眠不休……”
  想起阿朗,我不由微笑:“我喜欢他,所以不觉得苦。不过这次,只怕我再肯吃苦,也是枉然。”
  阿玉沉静深黑的眼底温柔漫上,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我。
  我被动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惠风堂内一时间静得有些怪异。
  明于远微咳一声:“简非,此去要当心芬陀利国的阿巴克王子。这人雄才大略,睿智深沉,不可小觑。”
  什么?
  我一惊回神:“他很厉害?”
  明于远说:“你遇到他后,最好少与他说话。要说,也尽量挑无关紧要的。治国之论,最好一言不要涉及。记住,对不熟悉的人,不要太过真诚……”
  
  听着他的话,我有些担心起来。
  宋言之看了看我,对阿玉说:“皇上,要不让臣陪同简非前往吧。”
  妙音微笑道:“大将军请放心,妙音定会护得简非周全。”
  阿玉深深看我一眼,转对妙音:“有劳大师了。”
  说着站起,率先走出。
  
  见宋言之仍在沉吟,我笑对他说:“大哥,这次回来后,我亲手煮饭给你吃。”
  宋言之笑起来:“好,大哥等着。你……万事小心。”
  阿敏叫起来:“简非,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也要。”
  我微笑:“阿敏,你是我好友,自然少不了你。”
  他一听,居然不自在起来,拍拍我的肩:“莲花寺不同家中,你……唉——”
  一句话未完,他摇着头一拉宋言之:“走吧。”
  
  我看着明于远:“你要早点来……”
  相识十年,还从未离开过他,想着茫然难测的莲花寺之旅,我不竟十分忐忑。
  妙音看看我们,微笑:“简非,我在相府门口等你”。
  说罢,走出。
  
  “简非……”
  明于远一把拥我入怀。
  细密的吻落下来,不尽缠绵悱恻。
  熟悉的檀香味,春风般,浓郁。
  心神摇曳中,我反抱了他。
  他一颤,猛然加深了这个吻。
  激烈炽热。
  
  火。
  他的吻,所到之处,皆化作炎腾腾的火。
  陌生的、令人不知所措的火。
  心,越跳越快;四肢,越来越无力。
  慌乱下,我欲挣脱,却被他紧紧地搂住,动弹不得。
  
  头脑昏沉间禁不住微吟出声。
  他一愣,似乎清醒过来,停了所有的动作。
  “简非——”耳边温热而略凌乱的气息。
  我微仰了头看他,可视线朦胧,怎么也看不清。
  他猛一颤,重把我深深揉进怀抱:“你做好准备,下一次见面,我不会再放过你。”
  
  听着这话,我浑身的热血轰地一声,上涌,燃烧。
  他突然低笑:“这么烫……”
  我强抑羞恼,嘴上不服输:“好,我等着!只怕到时候,你比我更……”
  这个“烫”字我怎么也出不了口。
  “怎么?”他含了我的耳垂,闷笑出声,“说啊,比你更怎样?”
  
  我一阵急喘,只觉眼前忽明忽暗,身上忽冷忽热。
  “傻小子。”他突然不胜疼痛般一颤。
  我使劲推开他:“明于远,更怎样,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话,再也说不下去;重重咬了下他的耳朵,我飞蹿出去。
  跑出去好远,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快,走吧走吧。”我一口气跑出府,跳上马车,催促妙音。
  
作者有话要说:更迟更迟,某简手忙脚乱,替诸位倒茶。。。。。 
                  禅林扫叶
  身在局中,心超事外。
  
  妙音要笑不笑,我坐不住:“妙音!再不走,我要改变主意了。”
  “非儿,怎可这样说话?”温和的声音,虽是责备,却带着浓浓的关爱。
  简宁?
  顺着话音,才发现简宁正坐我身边,极清秀的脸上是十分温柔的笑意。
  
  “爹——”
  看着他,才猛然想起没有道别,不由一阵愧疚。
  他了然般微笑,理了理我跑乱的头发:“非儿,到了莲花寺,诸事不必勉强。你身子骨弱,向来怕冷,注意别受了风寒;寺里饭食如果吃不惯,要对妙音大师讲;夜里睡觉,要警醒些;……”
  太多的不放心。
  刹那眼底阵阵发涩。
  
  “爹——”忍不住抱了他的腰,埋在他怀中瓮声瓮气,“要不我们一同去?妙音大师说莲花寺周围风景如画,你正好去散散心。好不好?”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他拍拍我,笑起来:“是爹不好,惹非儿难过了。那儿风景确实很好,你见了定会高兴的。明于远会去看你的吧?所以,爹爹就不去了——”
  最后这句他附在我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我一听,离情稍减,却满脸发烧,禁不住抬头看一看妙音。
  只见他闭目端坐,入定状,可唇角却是微微一抹笑意。
  他一定是听见了。
  
  “非儿,脸怎么这么烫?”简宁轻抚着我的脸,微皱了眉,“不会……”
  “爹——”我忙朝简宁挤眉弄眼。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妙音,顿时醒悟,却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还是个孩子。”
  啊?
  妙音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小公子——”
  正尴尬到十分,车外环儿的轻喊,令我一把掀了车帘,大声答应了好几声。
  环儿一怔:“小公子怎么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哈”地一声,妙音破了功。
  
  无视无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自我催眠。
  “什么事,环儿?”
  我咳一声。
  
  “给——”
  我打开包裹,一只小小木箱,里面小炭炉,茶壶,杯盏,茶叶,以及我收集的几罐水。
  禁不住哑然失笑。
  环儿微红了脸:“万一小公子喝不惯寺里的茶……”
  
  “费心了,环儿。”见她尴尬,我忙接过,微笑着谢了她。
  “本想跟着一同去的,可只怕庙规不许……”
  我笑起来:“那是。谁见过出家人身边还跟着家人的?”
  
  简宁拍拍我的肩,下了马车:“你贴身衣物、惯用器物,环儿已整理交给了沈都统,他们这会儿想必已到了莲花寺。”
  什么?
  简宁却不解释,只是仔细打量我一番:“还有几天的路程要赶,你……”
  “简相放心吧,傻小子不是小孩子了。”
  明于远好整以暇,来到马车边。
  
  他狭长的眼中,光芒闪烁,在我耳边低语:“等着我,嗯?”
  我看都不敢看他,火急火燎地上了车,再次连声催促:“走吧走吧。”
  车外是他的低笑声。
  
  走出去老远,掀了车帘,发现他们还站在门前台阶上,向这边看过来。
  “明国师怕你初离家情绪低落,故意逗着你的吧?”
  妙音微笑。
  
  啊?
  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妙音的话有道理。
  这家伙。
  我在心底微微笑。
  
  有妙音作伴,行程并不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