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杂处
岬暮焐撸Q忠於鼐仓棺拧?br /> 怔怔地看那幅景象,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只能随着自然的引力,向水底深处沉下去,沉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看到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摆在他的面前。顺着视线,从手延伸至手臂,那人的全貌一点点从黑暗中剥离出来。咬上去,却是空的。人像模糊了又清晰,就那么微微笑着,定定地看着他。
那瞬间,他听到冬雷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劈响。直将层层迷雾分作两边,直让他的心抽缩绞痛,痛的拨云见日,痛得酣畅淋漓。
两汪琥珀色的深潭,幻象的由来是他心内的形状。他当然记得他,他怎么可能记不起是他!
历历孤明,不若妄想执着。法本无法,无法亦法。
苍老细小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宛若徘徊叹息,又似会心知意。
余逊只觉心窍在剧痛后,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好像一直盘踞其间的异物,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他的身体腾起到云端,飘过广袤无垠的土地。他的眼睛看到,那院落堂上佛龛里供奉的金塑佛身,弯弯眼中流下血泪,浑身的泥金一块块分崩离析,露出木质雕就,早已腐烂坏死的内芯。
嘶嚎响彻天地,眼前景象裂成碎片,萎落尘埃。
他对着面前的趺坐的长眉和尚凄然一笑,道:“文喜禅师,此心无用,您只管挖去,另寻有缘人。”
老和尚似乎早已料到,合掌道:“阿弥陀佛,挖心之举,也是造业,施主何出此言?”
余逊却糊涂了:“你不是在此等候我心中指骨的主人么?”
老和尚抚掌一笑,道:“执着于是他不是他,并不是师兄本意。他当年肉身寂灭,却因发下大誓愿,要渡尽天下苍生疾苦方成佛,于是凭一段指骨逗留人间。我要待他同回自在天,亦徘徊不去。这都是执念,由此引出后面诸多事端。其实,一切众生皆具智慧德相,佛性根种,只是或迷于贪,或迷于痴。你能与这遗骨相合,虽说机缘巧合,也是因果必然,龙王倒没有看错……”
余逊看他一眼,截断话头,低声说:“我听不懂,不过,我不要功德圆满。我要去找陆。”
听完他的话,良久无声。末了,和尚袈裟一摆,霍然而起,周身有柔光笼罩:“心魔难灭,痴障又深。原也难以跳脱。”
他望向余逊,喃喃诵罢经文,陡然间喝道:“从今以后,尔非蛇非龙,非妖非佛!”
所爱无常,诸乐破灭,是为大苦。
余逊闭上了眼,心口通透,清明如镜。
世间众生苦楚,皆由执念生;世间众生欢乐,皆由执念得。锥心泣血,也是甘之如饴;万磨千折,也是绝不退缩。
龙又一次诳骗他。龙在海上,不在他描述的疗伤异境,也不在海底牧场。
你满身的伤,血已经流干,造成不流血的假象;你满口的谎,堆积和累加,只因你知道真相见不得光;你满心都是谁?谁令你如此处心积虑赴死,还能言笑晏晏。那么的苦涩,那么的欢畅。
余逊疯了一般奔驰着,他不知道自己怎样移动,他不知道踩踏在哪个空间,在哪个位置。他眼里只有前方,只有冥想里的目标,牵引他向终点奔跑。
风里渐渐带上了咸湿的气味,近了甚至能听到浪头拍打巨岩的声音。放眼望去,这是一片礁石嶙峋的海滩。海浪击打在石上,在石缝间化成白色的泡沫。细看那粘稠的水面,其间混杂着一些无法分辨的脏物,这片毫无旅游价值因而荒芜人烟的海岸上,依然有着抹不去的人类生活痕迹。
水流涌动,低等的水生动物在细狭的石缝间探出头,染了一身厚厚的恶臭脏污,怯怯地张望着。头顶的天是灰色的,带着点铁锈的昏黄。云凝结不动,余逊全速奔跑着,身侧呼啸的风将一个声音带入耳内。
一条灰色的龙伏在粗糙的岩石表面,垂着双眸,微微喘息着。半截尾巴拖在海水里,只差一点,他就能回到他的世界,天神力所不及的世界。一枚巨大的金环扣在他的身周,压住尾巴的一端还在表面,另一端已经硬生生嵌入岩石里。环身上刻印着密密法咒,无形的术网缠绕,阻断了获得自由的可能。
他的周围,是肉眼凡胎难以见到的,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的天兵仙人。显而易见,龙已经无法逃脱,阵前那名身周隐隐有光华流动的紫衣天人却按兵不动。虽然看得出焦急而不耐,却是强自隐忍着,不知在等待什么。寂寂的对峙中,忽然之间,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声虽细微,听在愈来愈近的余逊耳里,仍不啻于心魔迷境里,平地一声惊雷!
龙发出微如虫鸣的声音,即使如此,也是拼尽全力:“你,真知道……忉利天王,他怎么想?”他似乎是在回答对方的询问,灰白的眼睑下,毫无神采的眼僵滞地转动着,鱼目般的质感带着点腐朽的气息。末了,放弃般的闭上眼,咽喉深处挤出声音,艰涩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他……坐化了。”说罢,头一歪,像终于松了一口气般,嘴角甚至带着丝难以名状的窃笑,完全不再支撑自己,任颈首重重摔落在了岩石上。
几乎与那紫衣人惊怒交加的厉声大喝同时,一个人影从天上,就那么直直地栽落尘埃。伴着嘶声长啸,裹着不合身的灰色僧衣的消瘦青年,手脚并用满脸泪痕地向龙所在的岩滩连滚带爬而去。
他的身周没有一丝妖异氛围,有的只是中正祥和。一拨又一拨兵勇波浪般涌上,却在他挥手间被远远隔挡开。他没有攻击力,但天人对他也丝毫造不成阻碍。紫衣金冠的天人在原地握拳踌躇,满眼里是愤怒不甘,却又夹杂着一丝畏惧的驻足。那目光里,似乎不仅仅是对眼前失控状况的忧惧,更有深层的惊慌失措。
岩滩上风猎猎地吹着,几秒便风干了泪。余逊的眼里只有那灰黑的躯体,泛着沉沉死气,一动不动地趴伏着。他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了龙的颈子,把脸贴在龙冰冷的颊侧,汲取那一点点的依靠心安,也企图把自己的温度均分给他。
忽然间,极低的嘶哑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余逊满脸的泪里顿时悄悄绽出笑花,却在下一秒,听清了那话语内容后,脸上迅速地褪去血色,恢复了惨白黯淡。
几不可闻的一声“唉”,是意料之外见到他竟摸来此地的惊异。
龙说:“你到西方去。”
龙说:“我死后,以尸骸为圆心,燃起真火,三夜不息,方圆千里,人界大旱,仙界不存。”
龙说:“很多事,比我有趣。”
一刻天堂,一刻地狱。
余逊哽咽着大声道:“你觉得我会喜欢你缠着你,只是巧合对不对?不过是没得选择对不对?可是现在,我要选,你为什么又自作主张?!”
“对,吃那东西,不是我预谋的!被你捡到,不是我点头的!成妖成佛,不是我可以挑的!可我不怨怼,我愿意!!我乐意!!”
他抹了把眼泪,吼道:“这世上什么不是巧合?你说得对,从头来一遍,不见的我会喜欢你。可是,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世上并没什么,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龙终于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和余逊梦中海底墓场里乐洋的笑一模一样。他吐出最后一口微弱的气,说道:“对不起……”
此时此刻,余逊从来没有那样懊悔,自己没有用心于修炼。他空有天赋,却没有一个法子可以为龙续命。
骊珠,早在他神魂颠倒于陆的亲吻里时,与他变异的内丹相抵,消弭无踪了。
他只能抱着那毫无生气的头颅,低低地一遍又一遍念叨着:“陆,你又在耍人了?陆,我应该再快一点。陆,陆……”
周围,早已是一片白色的火海。余逊迷茫抬头,看见来不及逃离的天人陷在这临终的火焰里号呼挣扎,最后化作飞灰。那几个城市里以火布点的阵法,也在这昧火炼烤下摧枯拉朽。火龙王死后尸解的烈焰,毕竟非同寻常。
然而他同处火中,却是毫无异样的。
余逊略略思考,停止了絮叨,神情里愉悦而又忧伤,放柔声音生怕吵到谁一样,说道:“重新开始,需要大智慧。但我蠢。”话音刚落,他的右手猛然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将一颗搏动着的心生生挖将出来,高高地抛向空中。
“陆,那骨头爱谁谁要,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失去无边佛法的庇护,余逊维持不住人形,慢慢的,一条黑花白底的蛇盘曲着卷上了龙的尸身。
那抹抛上天空的血红在瞬间幻化成一朵鲜艳的红莲,层层叠叠,缓缓绽放。烈焰灼烤的高温里,漫起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下一刻,莲心里飞散出万道金光,绚丽耀目,又庄严肃穆,霎那笼罩了天际。
夜摩天。红莲开为昼,白莲开为夜。
天花乱坠,甘霖下降,佛光普照。三十三天之外,夜摩天迎接它的主人归去。
海潮一波波上涌,眼看要淹没这片岩滩。连带着淹没此上,已成焦灰面目模糊,却至死纠缠的躯体。
尘埃落定后,在遥远天际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轻微却清晰,直如在耳畔响起。那慈悲声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光影渐暗的同时,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在天与地之间挂起一片水帘。泼天豪雨里,烈焰焚烧下的高温渐渐降低,烧灼的残迹化成灰烬,糅合了水,成了泥。岩岸靠后,便是山,来年春日,花势必盛。
雨幕中,自西方有一团阴影急速地移动而来,近了,看清是头应龙。漆黑的双翼御风滑翔,稳稳降落在海滩边上。他一眼便看到绞缠的焦黑躯体。眼中水光一闪,当下便侧过头去。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进岩缝,汇入污染的海水里。
龙甩头,将那纠缠的尸体负上脊背,长声悲鸣后,振翅而起,消失在了天空中。
逐渐平复的海面上,波澜不兴,死一般的宁静。久久,那死寂的水面忽然被击碎,一尾鱼儿,腾空跃出了水面。
尾声“陆,你开始为什么要装死?还想着我,所以还想跑对不对?”
“嗯?没啊。我当时也就早死晚死的差别了。再说那几个城市的阵法也只能靠这个,以毒攻毒来化解~~”陆靖潼小心地把一只装着一只兔子的笼子向后推了推,摆到余逊鞭长莫及的地方,随后注意着烧烤食品的火候,心不在焉地答道:“其实先诈死是想骗天界的人放松警惕,不要立刻就跑,让他们以为火龙死后躯骸自燃的传说是拿凤凰以讹传讹。这样温水煮青蛙,成功机率也大些。”
“……你说点好听的会烂嘴巴吗?”余逊愤怒地一把串着粮食烧烤的铁钎一下丢进火里,悲哀地想,再吃这些,自己真的要烂嘴巴了。
朗月清辉,光秃秃的树枝在月影下拖出了一地的斑驳图案,在风里婆娑着。余逊盖熄了篝火,闷了些豆子进去,尔后拿起烤得焦黑的马铃薯,从随身酱料包里取出一瓶白色粉末——食盐,撒了一些上去,然后就开始愉快的啃食起来。一边,陆靖潼抚摸着兔子,喂它吃了点叶子。随后自己也过来取了一串马铃薯,伸到余逊面前,无声地请求加料。
余逊斜眼瞄了瞄兔子,咽了口唾沫,非常艰难地转过头,一边撒盐一边很不甘心地问道:“陆,再烤了这兔子好不好?我,我都五天没吃过荤的了,人感觉好虚弱……”
陆靖潼郎心如铁,摇头否决:“不行,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山里藏多久呢,省着点没错。再说,能少燃篝火就要尽量少燃,今天能吃饱就不要再生火了。不然这是个很大的目标。”有句话他藏着没说,那就是,打猎也是技术活啊。
啃着马铃薯,余逊惆怅非常,“为什么现在变成|人了还要被追得到处跑啊!而且一没法力,二无工具。我要抽水马桶,我要空调!”
陆靖潼呵呵地笑,道:“你就知足吧,凡事总归有利有弊相辅相成。人是彻底变成|人了,可是不会变老。现在只是这一家科研机构追着跑,已经比以前幸运多啦。”
余逊刚想指出该科研机构已经动用军队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时,那渐冷的灰堆里,忽然“扑”地爆出了一颗热豆。陆靖潼看了看他,忽然恶作剧地一笑,凑上去捡起那豆子,剥了外面的荚,放到了嘴中,慢慢的附过身来,含混不清地说道:“冷灰里也能爆出热豆,必先大死,才能大活。小逊,不管处境怎么样,现在,是在一起啊。”他的面孔,渐渐放大,变成了余逊眼中的全世界。
余逊口不对心,佯装不情愿地“嗯”了一声,闭上眼,凭着感觉舔到衔在陆的齿列间的豆子,小心地咬了半颗下来。随后,没有退而品尝,反而更进一步,企图去抢夺对方嘴里另外半颗……
两人正胡天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