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情缘系列 河之殇 重归巴比伦篇





只因日过三竿,狂王还未起身。
拉撒尼此时著急地在寝宫前踱步,见到路过的淑吉图便抓过来一个询问。谁知那女侍只是暧昧地笑笑,将他引至宫门的入口,撩起帷幕的一角……
拉撒尼依势望进去,看到自己的主人正拥著“伯提沙撒”躺在榻上。
怪不得都没人敢叫他们起来……
那两人的睡态,比起上回自己偷看到的──更教人脸热心跳呢!
拉撒尼摸了摸鼻子,放下帷幕,故意大声咳了两记……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唏嗦”的响动。
“……什麽时候了?”
尼布甲尼撒慵懒地问。
房廷也是刚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大概快过了朝会了”,男人一听,立刻把头埋到他的颈间,撒娇般地磨蹭,是还想再温存一会儿。
房廷没有太大的抗拒,只是不想男人因为自己误了朝会,於是轻轻推了推他,道:“陛下还是去朝会吧,不然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听到这话,男人有些不悦,不过还是依言从他身上爬将起来──准备召唤仆从进入更衣时,他忽然想到午後的那个梦……自己还没有告诉房廷。
“昨天中午,我……”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狂王忽然停了下来,房廷疑惑地看他,但见狂王浅笑了一记,贴过来亲了亲自己的唇角──
“到议事殿上再说吧。这回,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有被值得重视的才能!”
从冬宫到议事殿,不算冗长的路途──可尼布甲尼撒最後说的那句意喻不明的话却教房廷一直心神不宁。
然後,来到殿堂之上,他公然说出那番未尽的话时,房廷不祥的预感……
终於应验了。
“昨天中午,我做了一个梦。”
此话一出,也没有察觉房廷的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男子径自叙述著他那未来将被载入《圣经》的梦境:
“在梦里,我看见一棵树……
那树极其高大,渐长坚固,高得顶天,从地极都能看见。
它叶子华美,果子甚多,群兽卧荫,飞鸟宿枝。
忽然,一位守望的天使从天而降,大声叫道:
‘伐倒这树,砍下枝子,摇掉叶子,抛散果子,
使走兽奔离,飞鸟走避,树木却要留在地内,用铁圈铜圈箍住,
在田野的青草中,让天露滴湿,使他与地上的兽一同吃草,
给他一个兽心,使他经过七年,
这是天使的命令,好叫世人知道,神授君权。”




第六十五章




语毕,尼布甲尼撒扫视了一遍下座的群臣,然後问道:
“你们之间有谁能替我解这个梦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各个噤若寒蝉──他们至今都记得,去年赛美拉丝王妃的殡仪礼上,王一时性起所出的那个难题,教十几个星象士和巫师掉了脑袋。现在谁要是还敢轻举妄动,那无疑就是个傻瓜了。
见到下臣们都不吭声,狂王眉头微蹙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房廷:
“伯提沙撒,你怎麽看呢?”
上一次成功的释梦,让这个原本身为奴隶的异族男子一夜之间一跃成为巴比伦的宰相──而今次王心血来潮再出难题,他自然也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诸人见房廷久久不语,还以为他解不出来了,皆抱著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思等著看好戏,哪知──半晌过後,久得就连狂王都以为房廷这回是真的无法施展那释梦的本领……他却悠悠道:
“我……真的可以说麽?”
他缓缓地抬起头,深深望进狂王的眼里──嘴唇翻动时,吐出的每个字都携著一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忧伤与无奈。男人听得一怔,不解房廷为何突然会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但还是允诺道:
“说吧,任何妄言,我都恕你无罪。”
男人不知道,就是有了这句保证,才教房廷更难开口──因为适才那句疑问并不是为得到赦免,而是在扪心自问……他,该不该二度代替但以理释梦?扮演一个代理的“伯提沙撒”,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而且……比起这些,房廷此时更关心的是:
《圣经》中的预言能否变成现实?
他所爱的人──究竟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那样……
“怎麽了?”等得不耐,男人催促般问询打断了房廷的思绪──同时也逼得他下定最後的决心。
把视线小心翼翼地移开,房廷开口说道:
“陛下,您的威势渐长及天庭,你的权柄管到地极……
所以渐长又坚固的树指的就是巴比伦;
您的荫庇布泽到周围的国家,使他们如群兽飞鸟般聚集到您身边,
这就代表巴比伦的繁盛与荣耀……”☆油炸☆冰激凌☆整理☆
顿了一下,房廷深呼一口气,接道:
“不过,请您你接纳我的谏言,施行公义断绝罪过,怜悯穷人多施仁行,也许这样……您就可以……”
“可以什麽?”没等房廷说完,尼布甲尼撒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房廷斟酌再三,才慢慢地说出“延长平安”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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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长平安?”
重复了一遍房廷所说,狂王的语调中难掩惊讶与疑惑──群臣也因此产生一波小骚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诸人都目不转睛地将视线投向房廷,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感谢马度克,感谢依修塔尔……愿这梦归与恨恶您的人,愿讲解归与您的敌人。”(这就是房廷学的文法与修辞==|||||||||)
公式化地诵完祷词,房廷重又拾起目光,鼓起勇气与男人的琥珀眼对视──
足足有十秒锺,他酝酿了那麽久,终於还是把释梦的结果说了出来:
“那梦境的意思是……您将来可能会──‘七年成狂’。”
如回应般的,殿堂之上,因为房廷的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立刻当场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光是因为那出人意料的释梦结果,更是因为他居然敢当著狂王的面说出口!哪怕事先得到了赦令──这也是绝无仅有、惊世骇俗的行径!
对於周遭的反映,房廷本人置若罔闻……径自说著“天使”、“铜铁圈”和“神授君权”的含义,不过已经再没有人关心这些了──
“伯提沙撒──疯了麽?他不想活了麽?!”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话是禁忌吗?蠢东西──”
“我看他根本就是浪得虚名!释什麽梦,分明就是在诅咒陛下!”
殿堂之上哄声一片,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此时唯一看上去还算镇定的,却是释梦的对象、巴比伦之王──尼布甲尼撒。
端坐於王座之上,也没有气急败坏……男人只是静静地注视著座前,同他视线纠葛在一道的房廷……
哪有一个臣子,会在朝廷之上预言……自己的君王会疯狂?
那麽笃定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恐怕只有他才做得出了。
只不过,就算他是自己最宠爱的人,也不代表自己能够原谅──这种僭越与亵渎!
“伯提沙撒……这就是你释梦的最後结果吗?”
愠怒的声音,沈沈响起,惹得四下立时一片死寂。
等了一会儿,房廷没有吱声──男人把这当作了默认的表现。
“你……真是让我失望。”
他攒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冰冷笑容,这麽接道……显而易见的疑窦与不信服──教房廷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般,“突突”刺痛起来!
迟开的朝会,很快早早地散去。
第二次的释梦,就这样不了了之。
除了今次的事件如飓风般传遍整个宫廷外,似乎一切如旧。可是只有房廷知道,些许微妙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狂王,一夜都没有回寝宫。
房廷守候在宫门前,直到听闻淑吉图来报,他去了久旷的後宫……忽然浑身僵硬,呆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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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到了厌弃自己的时候了。
他与他之间,根本早该这样结束的──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房廷忽然又有些如释重负。
夜半惆怅几许……心碎的同时,房廷却不知道,此时的狂王虽然枕著嫔妃的玉臂,心中却挂念的,却还是他这个“忤逆者”。
浓浓阴霾萦绕彼此心头,就在这个三月尾稍的夜晚里……
整个冬宫都失眠了。
次日清晨,朝会之前,一宿都未睡好的尼布甲尼撒匆匆赶回了寝宫。
发觉房廷不在宫室,便问守夜的侍卫他去了哪里。
“伯提沙撒大人昨夜就搬回朝圣者之家居住了,据说这是陛下您的意思,所以我等也未敢阻拦……”
“混帐!我什麽时候允许他离开冬宫──立刻把他给我找回来!”乍一听闻房廷又不经自己允许擅自出宫,男人怒道,唬得侍卫惶恐地急忙应道,正欲去寻人,男人忽然再度叫住他──
“等等!”
“陛下?”
“算了……爱去哪里就随他去吧,不用管他!”明明不甘心,可男人还是这麽咬牙切齿地说。
结果侍卫刚退下,他便发狂般扯掉了软榻上铺叠整齐的毯子,打翻了案几上的黄金灯和琉璃盏,仪态尽失──偷看到这一幕的淑吉图们,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此时,距离春祭还有三天。
另一边。
完全沈浸在即将与狂王完婚的喜悦中,这几天依迪丝兴奋得睡不著觉──就在刚才,她还收到了以自己未来丈夫的名义送来的无数珍奇──
虎精的项链,拧成松花的黄金耳饰,黑玉髓、绿松石点缀的沈重腰带……精美绝伦。最教女孩爱不释手的,是一只小小的,刚好能由她戴上的黄金玫瑰三重冠──三重相叠的金玫瑰,每一朵的花瓣浇铸得栩栩如生,花心缀著宝石,熠熠闪亮。
“公主戴上这只金冠真是美极了!春祭那天戴上它再合适不过了!”依迪丝的哺育女官见状这样夸赞道,说得女孩两颊泛红,她佯装嗔怒,实则开心不已。
“这两天米底的使者也会进驻王城,陛下(米底王阿斯提阿格斯)虽然不会亲临,但是他会派人祝贺您与巴比伦王的婚姻……”
依迪丝对这个消息没有什麽兴趣,她打断了哺育女官,问:“你知道谁是这次主婚的司仪吗?”
女官想了想,回道:“听淑吉图们讲,应该是伯提沙撒大人……”
“太好了!”听到这话女孩高兴地把双手合握,照她想来这次的婚姻真是完美地无可挑剔──俊美霸气的新郎,亲睦的司仪……最初嫁到巴比伦来她还心中惶惶,如今眼前一片豁然,似乎无需再操什麽心了。
“奶妈,我要出去一下!”女孩说完这话又想去找房廷,结果还没跑到宫门口,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中──
撞得好疼……
女孩捂著鼻子,仰起小脸,当看到来人的长相……心脏一下子便鼓噪起来!
是她的未婚夫──尼布甲尼撒!




第六十六章




“啊……那个……我……”虽说再过三天自己就会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了,可是依迪丝毕竟还是第二次如此之近地挨著他。忽如其来的相遇,教她手足无措,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满脸通红地仰望了一阵狂王,女孩怔愣了半天,猛然间发觉周遭异常安静──回头一看,服侍自己的哺育女官和女侍们都不知何时悄悄退下,空旷的宫室中独留他们二人……意识到这点,依迪丝更加害羞,她低下头,绞著自己纤细的指头。
看到女孩局促不安的模样,难得的新鲜感跃然心尖。男人暂时把不悦的心思丢至一旁,问:
“喜欢那些礼物吗?”
“喜欢!”依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诚实地说──声音又清澈又响亮,博得男人微微一笑。
他伸手撩起她的乌亮头发,女孩顺从地依势昂起头,小鹿般的大眼,秀气的脸孔……虽然稚嫩,不过想来再过两年就能出落成一个出色的美人儿了。但,不知为何,对著这样的依迪丝,男人却没有一点身为准新郎的喜悦……
女孩很可爱,哪怕她是作为政治婚姻的筹码来到巴比伦的──也比她那个木偶似的姐姐(赛美拉丝)要强得多……只是,自己似乎无法在心中腾出多余的地方供这第二任正妃进驻。
念及此,狂王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个男子的身影──
如果,“伯提沙撒”是一位女性的话,自己或许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他做自己的妃子了……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荒唐,男人自嘲地撇了撇嘴,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却看到依迪丝用一脸惶惑的表情望著自己,这模样教他不禁将其与房廷的影像重叠在了一道!
心念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紧紧地拥住了女孩细小的身躯!
绵软的,轻盈的,女性的……
比起那具平板的男性身体抱著要舒服得多!可为什麽,就是不满足呢?!
依迪丝被狂王莽撞的举动吓得惊呼,可是很快又安静下来,她就像小鸟一般柔顺地偎进男人的胸膛,任他抱起自己放到露台的石阶上,瞧男人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便回应般圈起男人的颈项,把螓首埋在他的颈侧。
这种撒娇的姿态,房廷是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对著这样无趣的男子深深著迷。
时间越久,狂王越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就这样,他心不在焉地拥著怀中的女孩──
心乱如麻。
行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