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中元 (2)

但她还在笑着，看上去天真妩媚，像个纯洁的小姑娘，那是阴谋得逞的笑，一种得意的笑。

陆小凤一直没说话，此时，他叹了口气，什么叫不知死活，就是厉复生这样的。先是不要命的算计西门吹雪，之后还敢当着他的面笑出来，不用脑子想他都知道西门吹雪会有什么举动了，只是，为什么总是要他充当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角色。

西门吹雪手里有一截非常短的梅枝，上面还带着两片鲜嫩的叶子，看上去清新俏皮。
厉复生看见那截短枝在西门吹雪开着，瞬间开成一片绿色的海，什么也看不清。她开始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若真的被一截梅枝杀死，她会死不瞑目。

那片绽开的绿色倏然停住，如同来时一般让人惊异。
再看时，也只是一截梅枝。

厉复生像是吓傻了般，目光直直停在了自己面前的梅枝上。

有两根手指。

可以看得出，那手指的主人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手，想那主人平进也必是十分爱惜双手的人，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
此时，那两根手指就停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上，而且还是十分漫不经心十分随意的。

陆小凤掏了掏耳朵，带着一脸的不正经，弹了弹那截梅枝，接着像谈天气一样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实在是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却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西门吹雪收手的理由。

陆小凤只说了一句，花满楼会不高兴。

厉复生清楚得很，若不是陆小凤那句花满楼会不高兴，西门吹雪会真的杀了她，所以她要适可而止，不然假戏真唱，那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她很聪明的知道此时该干什么，所以她离开了，因为她不想死。

陆小凤看着那欣然而去的紫色身影，摸了摸了自己的胡子，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都听见了？”他突然对着一丛茂盛的梅枝问道。
“我听见了。”从梅树后面转出来的是花满楼，他穿了浅绿色的衣服，站在梅林里，若不是事先知道，很难辨别出那里面会有一个人。
“你确定？”
花满楼想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我确定。”

厉复生还是留在了万梅山庄，代价是陆小凤的胡子。
看着陆小凤光秃秃的上唇，厉复生笑疼了肚子，陆小凤垮着嘴角，“都说天下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子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厉复生忍着笑亲手给陆小凤倒了杯酒，双手递到他面前。
陆小凤垮着的嘴角马上就扬了上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还算有良心。”
他摸着原本长胡子的地方，笑嘻嘻的，“你说，我是有胡子好看，还是没有胡子好看？”
厉复生认真的看了陆小凤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有胡子像有尾巴的鸡，没胡子像秃尾巴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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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不过三月天气，徂徕山上的桃花就开得七七八八了。
透过珠圆玉润玉润的水晶帘，厉南星的目光定在门外的一棵桃树上，刚开的花还是浅粉色的，还未染上娇艳的红。

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有些酸涩，垂下眼睫，目光又落在他膝头的纸上。那是一张便笺，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字，万梅山庄。
字写得好，名字起得雅，加在一起写在这张素净的纸上，很配。
厉南星的眉却慢慢皱了起来，这是一张要命的纸。
字是厉复生的字，地方却是西门吹雪的。再看，很不配。

一阵风吹起，把那张纸从他膝头卷走，厉南星沉默的静视它在风中起起伏伏片刻后，掩住眼底无奈的倦意，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迎着风，他靠在廊柱上，微微叹了口气。

早些年，为了厉家的《百毒真经》和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厉家人成了江湖上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再加上姑姑曾经结下的仇家，就好像全江湖的人都在通缉厉家人。

好不容易在江湖上站稳了脚，教里也算是稍稍稳定了，可复生却又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虽然西门吹雪不会为难一个女孩子，但教里的长老们却坐不住了，在他们看来，这是西门吹雪在向天魔教示威，这件事情不可小看。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也是对他这个教主有所顾忌，不敢擅自有什么小动作，不然的话，怕是江湖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生来，好像就是为了收拾厉家人留在这世上的烂摊子，先是姑姑留下的天魔教，接着是复生惹下的祸，还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是个头儿了。

只是……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当天魔教主，究竟想不想收拾这样的烂摊子。

作为教里的兄弟，没有谁比护法更能接近教主，作为护法，没有谁比阳浩更清楚厉南星的为人。厉南星能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天地不服的教众归于麾下，也能在谈笑间与人化干戈为玉帛，让人心悦成服的与他不弃前嫌、互盟友好。弹指间，不过数年，当年阳浩口中的小教主已经成为天魔教里最众望所归的教主，也让天魔教从当年的一盘散沙慢慢归入正途。

但此时，阳浩也不知道厉南星在想什么。作为天魔教主，他不应该也不能有这样危险的举动，更不能对西门吹雪的挑衅不加理会，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个跑到江南去会什么朋友。

对于厉复生的那张便笺，厉南星并没有过多的忧虑。西门吹雪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复生留在万梅山庄，就算是有原因，恐怕也是一个特殊的原因，才会让他把复生留在万梅山庄。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西门吹雪有如此举动，厉南星猜不到，他也不想去猜，但他知道西门吹雪把厉复生留在万梅山庄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西门吹雪在等他厉南星亲自去把人领回来。

所以，厉南星没说，他也不会告诉阳浩，他去会的朋友，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西门吹雪的朋友陆小凤。
因为只有陆小凤，才能万梅山庄里出入自如，并且有把握说动西门吹雪把人放出来。
所以，他要去找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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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曾伴彩云归。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知不觉中清明就将近了。
初春的月光像易融的雪，铺了一地，小轩窗外的几杆翠竹，恰如画般点缀在墙边。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厉复生却很难高兴得起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也是这般的月亮，这般的风景，母亲做了桂花糕端给她，她便欢喜得连筷子也顾不上拿，就着手将那香气馥郁的点心塞了满嘴，父亲就笑她是个小馋猫。
如今，月还是那月，人却是不在了。

陆小凤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又空了，这是第几个？
喝了四坛，还是五坛？
不记得了，头倒是有些晕。

回头看见厉复生坐在那里发呆，笑着伸手去推她，“小丫头，想什么呢？”
厉复生难得温婉的一笑，“我在想我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小时候能有什么事，我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
厉复生不理会他的醉言醉语，转过头去，单手支着腮看月亮，“我不是家里的老大，在我前面，我还有三个哥哥，可惜都夭折了，父母怕我长不大，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长四，希望第四个孩子长命百岁，可四岁的时候大伯说我长得像姑妈，就改了名叫复生……”陆小凤皱着眉听着，意外的发现厉复生的声音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想说些什么话逗她开心，可那些笑话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若是厉南星在这里，自然就知道该说什么让厉复生高兴，可惜的是，厉南星不在这里，陆小凤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厉复生高兴。

半晌，两人难得的安静。
又过了片刻，厉复生突然转过头来，“小公鸡，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小——公——鸡　　　，陆小凤让她叫得一口气当场走岔。
她还真会叫，陆小凤咧了咧嘴，表情十分怪异，“我都说了嘛，不记得了。”
“嘁！”厉复生撇了撇嘴，“说话不老实。”
“真的不记得了。”一仰身，陆小凤躺在了房顶上，一边说一边叹气，“要是记得就好了。”

“我想起一件事。”陆小凤突然坐了起来，吊高了眼眉看着她，“最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厉复生一下子就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西门吹雪这棵梧桐树，哪引得来金凤凰。”
“人家西门吹雪都没说什么，你别多管闲事。”
陆小凤真是叹为观止，这女人，实在可怕……
他无奈的连连摆手，“我不管我不管，我是怕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会死的。”厉复生笑得很开心，“我会长命百岁，好好活着。
“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回来找你的。”
陆小凤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不是作鬼还这么想我吧！”
“不是。”凑近陆小凤，语气恶狠狠的“谁让你没死在我前面，我不甘心，自然回来找你，别那么自作多情啊。”
“知道了，放心，七八十年之后，我肯定比你先死，因为我比你老嘛……”
“……”
片刻之后，房顶传来陆小凤大侠难得一见的怒吼，“厉复生！”
“那么大声干嘛，我可是用你的酒祭奠你那随风而逝的良心。”
“那也不用把整坛都扔下房吧，我的汾酒——”有人的声音，凄婉悲切。
“没听说过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有人的声音，得意就是扔你没商量。


（三）
厉南星想见陆小凤，他知道陆小凤在万梅山庄里，但他不想见西门吹雪。事情还未明了之前，他不想见西门吹雪，所以他用了一个特别的方法，他要把陆小凤从万梅山庄里请出来。

请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八抬大轿抬人出来；可以下帖子请人出来；也可以亲自登门请人出来……
只不过，这些方法，厉南星都看不上，他用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方法：夜探万梅山庄，把陆小凤引出来。
这也就好比做鱼，方法有很多，但并不一定必须接规矩出牌。剑走偏锋，可能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厉南星想象里要容易得多，他光明正大的走进了万梅山庄，万梅山庄里没有消息机关，没有伏兵四地，有的只是一路梅花迎门。
月色如水，夜风温柔清爽。
那一路花枝摇曳，千姿万态，带着泼墨似浓郁的阴影，厉南星无心欣赏。他发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陆小凤住在哪里。

夜风裹着绿叶的清新扑面而来，漫天月华流照，厉南星站在一棵梅树的边上，想着该如何找到陆小凤住的屋子。这一路走下来，竟也没看到一个下人，更准确的说，是没看到一个人，美丽空旷的庄园就好像是平地而出，世人还不曾涉足此地。

*********传说中的相遇开始了哈，大家注意！！**************************************
*********我知道这么写很俗，俗不可耐，让我将俗进行到底吧************************

就在厉南星想着怎么找到陆小凤的时候，他绝对没想到陆小凤也在想着他，而且正在一步一步的在梅林里摸索。
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如水的月光，梅林里光影斑驳，陆小凤懊恼的扔掉手里息了的火折子，一边摘掉挂住头发的树枝，一边自言自语的抱怨，“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大半夜我不睡觉还要帮个小丫头找东西，花满楼西门你们要好好感谢我才行——”

这是冤家路窄，还是狭路相逢，或者说，是心有灵犀。

两个人从来也没见过面，只从别人的支言片语里或多或少的知道这是个什么的人，也从末想过彼此会有交集。此刻，却在梅林里相遇，彼此相望，这样突如其来的相遇，让习惯于一切井然有序的厉南星措手不及，却让喜欢波涛不平的陆小凤心头瞬间涌上欢喜。

这样的蓦然相逢，让彼此的生命在今后的岁月里开始有了交错。而在这一刻，沉寂悬宕在两人之间，似乎在等待在这一场相遇里谁更有耐心获得最后的胜利。

半晌，陆小凤挑高了眉，“厉南星？”
回答他的是厉南星浅浅的微笑，“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

直到多年以后，陆小凤依然记得在那样不甚明了的半墙明月下，厉南星是如何展开嘴边那抹浅浅的微笑，也依然记得那句不是回答的回答。
不思量，自难忘。

“陆兄——”
“——吁！！”
厉南星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吃惊的盯着那根竖在自己嘴唇前面的手指。陆小凤转到厉南星身后，向四外看了看，然后又是突然拉起了厉南星的手，“跟我来。”
厉南星被动的让他拉着，有些怔忡，但很快就释然了，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从墙头跳出万梅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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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转西天，层云下藏着数颗星，偶而一闪而过。
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