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外传 东君问柳
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起来修书二十四封,除去已被全灭的土拔族他都派人送去了一封信,意思自己能力所限,绝无意与各位好手争夺勇士之位,若有胜者自己甘愿当俘虏云云。他这封信让剩下的二十四支队伍当作了笑柄,都道果然是杂种,烂泥扶不上墙,北国人个个以当勇士为荣,哪里瞧得起这种懦夫行径,就连谢问柳的部下也是既气又羞,暗暗瞧谢问柳不起。
只因谢问柳这支伍实在不算高手行列,他愿意自跌身价,别人也就不再理会,只集中精力对付那些实力强劲的队伍。
谢问柳却毫不在意,但是一有两营决战,他必去观战,一旦哪营赢了,他立马带著人马给人送水送吃的。最初其他营的人还小心提防,时间久了,谢问柳一脸老实胆小怕事的模样让他们既不屑又放下了心。
博野虽然名义上是葛尔朗养在府里的家丁,但有一些远房的亲戚关系,武艺不错,很有几分野心。他有心甩了谢问柳单干,可此地与葛尔朗音信皆无,他不知道得罪这位名义上的少爷会不会有干系。但谢问柳的所作所为,又让他很是看不起。不但未战先降,如今还自降身份去给其他原本平起平坐的队伍为奴为婢,终日带著一个疯疯颠颠的老疯子丢人现眼。博野最终忍无可忍与几个人私下商量了一下,决定当晚军变先反了这个没骨气的假冒少爷。
谢问柳刚给战胜了的军营送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只见营前一片安静,那个守营的士兵偷偷扫来的视线与谢问柳一碰,连忙收了回去。谢问柳心中一动,喊道:「去,把博野给我叫来,我要再去一趟巴赫查家大营。」
守卫迟疑了一下,转身往营内走去。谢问柳见身後的几个侍卫都不约而同的贴近了自己,他拉著在身後挠头抓痒的老俞走前几步低声说:「他们要造反,等下我一吼,你就跑!」他见老俞皱著一对纠结的眉毛,仍旧忙著跟自己的虱子过不去,像是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谢问柳心想也顾不得这个老疯子了。
他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缩在衣袖里,这把短剑是当年铸剑名师欧阳冶子晚年的遗世之作。长约五寸,一寸半宽,与其说它是剑不如说它是匕首,剑身漆黑,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质打造。可能是这位名师铸造了一辈子的凶器,晚年大彻大悟,这柄剑刃口极钝,根本割不伤人,所以连剑套也省了。这也是为什麽由如此著名铸剑师打造的剑却籍籍无名,连个正名都没有,後人索性用无名来称呼它。谢问柳临出门之前,葛尔朗打开库门让谢问柳随意地挑一把。葛尔朗虽然是文官,却对兵器颇有研究,收藏也颇丰,按常人进去自然要挑一把稀世名器。谁知道谢问柳进去逛了一圈,就挑了这麽一把不显眼的匕首,让葛儿朗著实惊讶了一番。谢问柳心里自然有计较,他文不成武不就,若挑了一把名器,什麽叫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懂得。谢问柳来了御史令府这麽二个月,已经深知藏拙在侯门里的重要性。
谢问柳将剑在衣袖里面藏好,他见长得黝黑的博野走出来,便微笑著走上前去。谢问柳自小在非汉人的兰都长大,在这民风骠悍,好勇善斗的国度里要想活得滋润,就要比别人更狠。可是作为体质相对较弱的汉人,出奇制胜是最好的办法。无名虽然是一把钝器,但谢问柳从小磨豆腐,臂力惊人,他自问一剑就可以卸了博野的一只胳膊。
他满面春风地走近博野,四周的士兵也在慢慢小心的走近他们。谢问柳突然大吼了一声,指著博野的背後道:「巴赫查家的箭队!」自从土拔的队伍一夜间被乱箭射死,巴赫查家最擅长的箭队就成了其他队伍的梦魇。
博野下意识的转头,谢问柳一剑挥出,可博野武艺算得兰都城内一流高手之内,触觉灵敏,头也不回一把抓住了谢问柳的胳膊将他甩了出去。北国人天性凶猛,他与谢问柳这麽短兵一相交,心里便起了杀机,只见他手一伸露出黑色的钢刺拳套,一拳朝谢问柳的脑门击过去。谢问柳眼一闭,心想必死无疑,谁知道半天不见他的拳砸下来。他微微抬眼一看,只见老疯子须眉张扬,大眼圆睁,他的手握著博野的拳头一点点往上抬,博眼面红耳赤,显然竭尽所能却不能撼动老疯子的手掌。四周的士兵稍许有一些惊愣,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犹疑著挪动著脚步。
突然从士兵中跳出一个瘦小的士兵喝道:「博野已经被制住了,你们当中谁想要当葛家的叛逆!」那士兵虽然个小,却用了一把大刀,兵衣下只见胳膊肌肉纠结,显然也是一位好手。
谢问柳心中一动,立刻起声喝道:「老俞卸了叛逆者的胳膊!」疯子一声大吼,果真将博野的胳膊折断了,按他的意思似乎想要将博野的胳膊整个扯下来,谢问柳急忙制止了他。
原本犹豫不决的家丁们被老疯子狰狞的样子一骇,连忙退回原处。他们都是葛尔朗训练有素的家丁,跟著博野造反,只不过是不确定谢问柳的地位,眼见博野出来被委以重任,而谢问柳只不过是一个摆设。可没想到谢问柳身边这个不起眼疯疯颠颠的贴身老佣如此凶悍,不知道老爷是否其中早有安排。再加上北国人崇拜武力,眼见这个老佣人只不过一招间就断了博野的胳膊,看来整个营中无人能敌,所以骇怕之馀也有一些敬佩。
博野很快就被士兵们一拥而上捆了起来,他胳膊被折断,疼得脸上直冒大汗,但嘴里仍然大嚷著不服。谢问柳没想到老疯子居然是武术行家,心情一松,让人将博野拖到营内。他高高坐在营内的帅座上,以前虽然天天坐,但从无像今日这般,心情畅快。
「你有什麽不服?」谢问柳悠悠地道。
「是主将先攻击属下,属下只是正当防卫而已。」博野昂著头道。
谢问柳将手中的短剑往地下一扔,众人见只不过是一柄还没有开过刃的匕首,不由一阵哗然。
谢问柳道:「汉书常说君臣之道,主仆之义,我是主,你是仆,莫说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就算我真取你性命,你又怎敢以下犯上!」谢问柳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众人低头不语,谢问柳知道他们已经有了惧意,正是收服他们的好机会。博野武艺高超,原本谢问柳一让再让就是想到要仰仗他这一点,如今来了一个武艺高出他十倍不止的老疯子,他存了心想要灭了博野的野性。
谢问柳指著博野道:「你以下犯上是死罪,我念你过去的一个半月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责令打一百军棍!」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博野果真面如土色,一百军棍打下去不死也残,其他参与的士兵也个个噤若寒蝉。谢问柳才满意地道:「但是你胳膊已断,可抵五十军棍,剩下五十军棍暂记帐上,你灭敌一人抵消一棍,你可愿意?」
博野死里逃生,连连叩头谢恩。
谢问柳又将那位瘦小个子的士兵喊上前来,得知他叫葛云,是葛尔朗家的家生奴才。谢问柳将他夸赞了一番,原本想提升他的位置,但想到现在升了也不过是一个空位,便赏了他一百两白银,著实让其他同样清苦的士兵一阵羡慕,谢问柳这样一罚一赏,无形地在他们心目得到应有的地位。
谢问柳去了他们的势力,才吩咐人替博野松梆,让人替他诊治过之後,将怀里的一张图纸摊桌上,咐咐他们上前来看。
上面粗粗略略的画了五朵红瓣黑芯的梅花,众人不解,再仔细一看只见每一朵梅花周围都标著著小字,如巴赫查家,土拔家,呼儿金家等等。
「这是我们二十六家的营地所在的图形!」博野脱口道。
谢问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凡是我用黑色标记的就证明这一营已经被灭。你们看。。。。。。」
众人一看,心中都一震,葛云大声道:「所有在梅花花芯位置的营地全都被灭了。」
「不错!」博野点头看著那些营地边的黑字道:「而且这一些营地都是被偷袭所致,全营皆灭,却又不知道是哪一营干的。这麽看来是有人蓄意为之。」众位士兵一阵窃窃私语。
「我认为不管是哪一个营,或者哪几营所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周边的互相厮杀,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简单,一共五朵梅花却有二十六队,最好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不在这梅花阵形里面的一队。。。。。。」葛云兴高采烈地道,他的声音越说越细,那张图纸的最东南端单独驻营地赫然写著葛尔朗家,他住了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脑勺。
「所以这支队伍的实力,他们一定远远高於其他的队伍,才能自信在鱼水混杂中,仍能渔翁得利!」
「远远高於其他的队伍的实力。。。。。。」众人都若有所思,博野道:「那麽岂不是等我们自相残杀够了,他只需要出面收拾一个残局,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月迷津渡外传…东君问柳 5
众人想到此处都是一阵骇怕,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对谢问柳不满的,现在都只剩下了对这位不起眼的豆腐少爷的钦佩。
谢问柳又用朱笔标出了所有曾经火拼的营地,人手有折损的,这样很快就画出了两个营地,贵都与罗煞。这两个营地一直都是置身於外,没有参於任何战役,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众人纷纷揣测贵都就是这一起系列屠杀的主谋,因为唯有呼儿金王府才能组建一支强於所有势力的队伍,至於罗煞,别人不动他,大约是认为军部也派不出什麽好手给他。谢问柳皱眉看了一眼罗煞,点了点头。
众人吃过晚饭之後,谢问柳回了帐中,盘问了许久老疯子的来历,但他疯疯颠颠,根本说不清楚自己从何而来。这时博野求见,谢问柳刚灭了他的威风,没想到他主动来找自己。
谢问柳出了帐,见博野吊著一支胳膊站在营外。博野见了他出来,也不出声,往营外走去,谢问柳也默不作声地跟上。博野捡了一块清静的高地坐了下来,谢问柳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少爷,你不怕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你?」博野浓黑的眉毛挑起,一脸的野性,笑道:「就算我一只手,要杀少爷您这样的武艺还是绰绰有馀的。」
谢问柳拔了一根草转动著,看著远处夕阳下的营地,笑道:「我相信博野是一条汉子,不会做胜之不武的事情!」
博野恶狠狠地盯著谢问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谢问柳肩,道:「我现在才明白老爷为什麽会选中你,比起我们,你果然有气度!」
谢问柳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少爷是一个冒牌货,看得起我谢问柳,以後我们兄弟相称。」他说著与博野相视一笑。
「你知不知道罗煞其人?」博野突然间转换了话题。
「不清楚,只知道此人每场比武都是险胜对手,都说此人运气比实力要好,他的兵营应该是二十六支队伍中最弱的一支!」
博野冷笑了一声,道:「一场比武险胜可以说运气,可是如果场场险胜对手,那就不是运气了。。。。。。」
谢问柳若有所思,道:「他如果不是运气,就证明他的实力远在众人之上,以至於可以操纵胜负结果。。。。。。你怀疑此人?」
「搏才会其实是新君藉口招募自己的心腹人才,但这当中的规矩却是呼儿金与朝堂上的贵族硬是逼新君定下的。而且搏才会的军考最终胜利者,会被封为长侍郎,负责兰都要防。。。。。。」
谢问柳默不出声,博野接著道:「这是个小官,却是皇家必争的要位。现任的长侍郎是先帝的心腹,如果当初不是他列军迎新君入城,只怕现在的兰都新主是谁。。。。。。还很难讲。」他的声音幽幽的在渐渐暗淡下来的暮色中述说,谢问柳忽然觉得这初春的风冷得彻骨,吹得心寒。
「可是这位老长侍郎年纪大了,已经长卧病榻许久,呼儿金家等他闭眼已经等很久了。。。。。。这些营地代表北国所有势力,你想罗煞会代表谁?」
谢问柳心中一动,轻轻地道:「新君。。。。。。」
博野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一场争斗只不过是新君与呼儿金家的斗争。长侍郎的位置对呼儿金家来说是只欠东风,而对新君来说是保住位置的最後一道防线。。。。。。」
谢问柳看著营地渐渐亮起的灯火,轻轻地道:「贵都挑起这场血斗,一是可以明正言顺的将不是呼儿金家势力的人除去,而且此次前来的都是各家势力中最有希望的子嗣,他们因搏才会而亡,将来呼儿金家起事,新君就会墙推众人倒。。。。。。此计当真狠毒。」
博野似乎没想到谢问柳在政治计谋上的反应如此灵敏,兴奋道:「所以虽然我们看似凶险,却也是我们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一场搏才会其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