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夫君好过年






“嗯?”龚自真眼睛眨了两下,自他认识林遥以来,何曾听林遥对自己如此温柔过,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周身舒泰。 

那边大汉见拗林遥不过,也放弃了鞭打龚自真的打算,只催着林遥赶快上路,林遥也不再多话,转头就走。 

龚自真心知不能太过放肆,只得一路跟着,直跟到众人消失在一处高高的围墙后面才作罢。 
“周大哥,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进入国师府呢?”龚自真愁眉苦脸的在集市上闲逛。 

“国师府不让外人进的,我看没辙。”周昌耐心劝说。 

“不让外人进?”龚自真仰面,“哎?那内人不就可以了?决定了,我要卖身救我娘子!” 

“卖身?”周昌哈哈大笑,拍着龚自真的肩膀,“龚老弟,你这样子,国师府的人不会买你的。” 

“这又为何?” 

“喏,”周昌指了指刚走过去的三个人,“波斯人只中意这些昆仑奴,很少听说有买中原人的。” 

“不就是皮肤黑了点?”龚自真自语。 



浮阆城的奴隶市场热闹非凡,国师府的管家苏坦达带着手下随意走了一圈,今天是来常与国师府打交道的人贩子处领十几个干粗活的奴隶,因为国师督工的河道疏浚一事需要加紧进行,人手有点不足。 

“这一批明显没有上一批壮实了。”苏坦达心中有些不满,但是府中等着用人,也就不再计较,一行人回到国师府,还没进门,就下起瓢泼大雨。苏坦达让人带着新奴隶到后面的矮房安置,自己先回前面的屋子去了。 

负责安置新奴隶的凯哈让奴隶们一字排开等在园中,不多会儿回来帮他们安排住处,但是还没开口,凯哈就双目激凸,嘴巴大张,一副见鬼的表情。 

旁边那些奴隶也个个目瞪口呆、如遭雷击,说不出的惊讶与古怪。 

所有人脸上的肌肉都抽搐着,抽搐着,抽、搐、着! 

几十道目光聚集在中间一个奴隶身上,那奴隶兀自不知,仰天闭目承接着雨水,用他们听不懂的话语小声的嘀咕,“娘子,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嘿嘿。” 

边嘿嘿边沉浸在愉悦之中,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而他周围的人已是连下巴都托不住了。 

在雨中,那名黑黑的奴隶,他——,正、在、掉、色! 

在雨水的冲刷下,黑色的颜料从他脸上开始流淌下来,露出白白的底色,随着颜料不断的流失,雨水在他脸上一会儿冲出个一字形,一会儿又冲出个丁字形。 

过不多久,他手上也开始掉色,他还用掉色的手托着掉色的下巴作思考状。 

半晌那人才发现,自己周围的气场好生奇怪,睁眼一看,国师府的人正用手指指着自己,指尖颤抖,声音嘶哑,“啊——啊——” 

发生什么事?再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惨叫出声,“怎么褪色了!明明有说三个月之内包黑包亮包康健,三包的嘛,啊啊啊!呜——”斑纹状的手伸到嘴里。 

“噫——!”凯哈倒退三步,向前院飞奔,见了管家呜呜哇哇的把奴隶掉色的事情给说一遍。苏坦达正在熏香养神,听了凯哈的陈述微微睁眼,“以次充好?你明天去人贩子那里叫他退钱。” 

凯哈又问那个掉色的奴隶怎么办? 

苏坦达不耐烦,“都买回来了还能怎么办,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难道我是白养你的!”说罢不理凯哈,兀自闭目养神。 

凯哈吃了瘪,呜咽着又跑回后院,此时,掉色奴隶的事已惊动了整个奴隶后院,一大群奴隶围在那儿围观。凯哈见了就怒喝,叫奴隶们都回自己屋去。 

接着分配屋子,麻烦又来了,原来,这些奴隶都异常迷信,那名奇怪的奴隶被雨水冲刷成十分恐怖的样子,他们谁都不敢和他同屋,听说要安排这个可怕的、遭了天谴的、魔鬼般的人跟自己同住,奴隶们就惊恐万状、歇斯底里的哭叫,搅得凯哈耳根嗡嗡的。 

可是如果安排不下来,被苏坦达知道肯定又是一顿臭骂,搞不好还要挨鞭子,凯哈素来畏惧苏坦达,遂说什么也要把这事办完。但奴隶们居然关上门不让那奇怪的掉色人进屋,对凯哈的命令抵死不从,凯哈急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正在万分焦躁中,只见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林遥走了出来,林遥刚才就通过窗子向外张望,看发生何事,结果和众人一样,发现有个新奴隶居然正在掉色!但是过了一阵,等雨水稍微冲刷出一点底色,林遥又一个趔趄,差点从窗户里翻滚出来,天哪,是龚自真!他怎么会混进来的!看他一副痴傻的样子,被人围作一团,林遥眩晕之余气都要接不上来了。 

又见凯哈在外面团团转安排不过来,林遥心里明了,定是奴隶们害怕龚自真的样子,不肯与他同屋。心中一动,林遥走出屋门,向凯哈打着手势。 

让龚自真和林遥同住?凯哈困惑的想了想,也向林遥打手势,表示不行,国师吩咐过林遥只能一个人住一屋。 

林遥又打手势,意思是暂时安排下来,等日后再换。 

凯哈本就一筹莫展,又一想,林遥愿意这样也不错啊,反正国师现在不在府中,等高胡博兹回来了再把龚自真调离林遥的屋子,今天暂且先这样,自己也好复命。 

于是勉强点头同意了,又打了个威吓的手势,意思是叫林遥不要有其他企图,林遥失笑。 

龚自真本来给推来推去的,哪儿都不肯收留他,再定睛一看,林遥居然来救他了,泪水顿时模糊了眼眶,“呜呜,夫君真是体贴我。啊!”窃喜,“又和夫君住一起了,卖身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啊。” 

等进了林遥的屋子,龚自真更是惊奇万分,这哪里是奴隶住的地方,地上铺着金色的波斯地毯,看起来像是从中原运来的上好的梨木桌椅,漂亮的琉璃盏,还有华贵的屏风。 

“唔,”龚自真咬着自己的手指,几天前初见林遥时他是心疼的不得了,现在却又有点蔫蔫的,“那跛子待你真是特别。”鼻子里出气,听着说不出的泛酸。 

林遥闻言一愣,见龚自真用敌对的目光向四处打量,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遂淡淡道,“一样的为奴,有什么特别可言。”叹气,“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来,你怎么会跑进来?找个机会逃走吧,丢个小奴隶,他们不会太计较。” 

龚自真窘迫,忸怩,“那你怎么不逃,是不是因为高胡博兹会很计较,你还说他待你不特别。”偷瞥一眼林遥的脸色。 

“嗯——?”这小子到底来干吗的,来找茬吗?林遥本来想发怒,但是龚自真涨红脸跟他争辩的样子、身上又左一道右一道的滑稽之极,让林遥火也发不出来,只能呆愣一会儿,“我给你打点水过来,你快洗洗。” 

“哦啊,夫君不用多礼,我自己去打水就好了。”啊,被娘子关怀了,龚自真立刻眉开眼笑,林遥一上来就被他质问,本待有些不高兴,但是看龚自真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忍不住露出笑意,“你知道去哪儿打水吗?” 

龚自真一愣,“不知道哎。” 

林遥实在受不了他了,哈哈大笑起来。 

“哇,夫君你刚才怒容满面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冲我发火,原来你看到我是这么开心的,不枉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哎。” 

龚自真把千里迢迢四个字说的特别重,林遥闷笑,这傻子居然还有点心机,知道如何夸耀自己,再一想,龚自真刚来,这几天只怕很难找机会逃出去,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林遥没有意识到,龚自真刚来,要逃出去比较困难固然是实情,但他自己那么去想,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其实正如龚自真所说的那样,看到他十分之开心,私心里产生了让他多陪自己一段时日也好的念头。 

打来了清水,龚自真蹩到屏风后面去洗澡,这下可算是洗干净了,木桶里的水都被洗的乌黑,林遥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啊,那高胡博兹真的好奇怪哎,他居然还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丝缎袍子。”龚自真望着满满一柜子的衣服瞠目结舌。 

林遥扯了扯嘴角,没有把高胡博兹的原话告诉龚自真,免得他又多想,原来高胡博兹说的是,让你去挖河泥是体罚,不听话的奴隶就要被惩罚,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会比照我的姬妾来安置,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等你回心转意啦,宝贝儿。 

哼,想到这里林遥转过头去冷哼一声,他这里心中不平,一个没注意,龚自真那里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到大床上去了,大概是真的累坏了,龚自真连着打了十来个哈欠,林遥看着他在自己床上伸懒腰,仿佛又回到了中原似的,也不打搅他,自己去把洗澡水给倒了。 

龚自真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过不多久林遥也爬上床来睡觉,还没躺稳,龚自真就从后面抱过来,听他的鼾声还在做梦哩,居然凭本能摸索过来抱个正着,不知为何,林遥此时倒觉得有点安心,轻笑一声也睡了。 

半夜里,一条人影蹭蹭蹭的窜进林遥屋子来,站在床前望着熟睡中的两人,热泪盈眶。 

那人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林遥的发际,迟疑半晌,眼珠忽然瞪出来,原来,喃喃说着梦话的龚自真搂着林遥摸啊摸的,嘴唇都快挨到林遥脖子上去了。 

那人大怒,把龚自真的手拨开,谁知拨开了他又搭上去,拨开了又搭上去,如此来回数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无影手,起落如风,腾的一下就把龚自真给劈昏了,劈昏了还不解恨,那人使了个巧劲,索性把龚自真从床上给拽下来,一脚踢到床底。 

啊,世界清静了。那人蹲下来,含泪愣愣的看着林遥熟睡中的脸庞,细细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就像在他自己心里起伏似的,待他又一次迟疑的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林遥的头发时,林遥忽然睁开眼,快如闪电的扣上了那人的脉门。 

“你是谁?想干什么?”林遥低声喝问。 

那人呆住,望着眼前在黑夜里闪烁的晶亮眼睛,如此近距离的凝视自己,手还被对方扣住,不由激动得心绪万端,“何必多问?”呜咽着,“云善何曾善,慕空未必空,我就是个废人。” 

“啊——?”大半夜的怎么听起来这么令人毛骨悚然,林遥张大了嘴。 

“你也不用问我是谁,唉,”那人站起来,不顾林遥还扣着他的脉门,单手作个了喏,“众生皆苦,我不独然,你保重。” 

居然掉头就走,林遥被他唬得脉门都忘扣牢了,被他滑脱开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林遥一眼,转头,抹泪,飞奔而出。 

“真是——见鬼了,”林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张,右望,“咦?龚自真呢?” 





“一来就受伤,”林遥无可奈何的坐在河边,撕了一片衣袖帮龚自真包扎伤口,原来,刚才龚自真干活的时候被河底的碎石片给扎到,“你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龚自真痛的龇牙咧嘴的,“然则这里也不是夫君你待的地方哎,哎呀哎呀,有为夫的陪你同甘共苦,总好过你一个人起早摸黑的,哎呀哎呀痛。” 

“你这人太奇怪了,”林遥摇头,“我本来是骗你的,你既已知道我不是女儿身,就一点都不怨恨?” 

“为什么要怨恨?怨恨这种情绪对人很不利的,”龚自真挠头,“再者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说起来我们至少也做过两次夫妻啦,哎?夫君你脸红哎。” 

何止是脸红,简直红得发紫,林遥顿时闷声。 

“啊!夫君你不会是——” 龚自真紧张的咬手,盯着林遥的脸,“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林遥看他吞吞吐吐的,一时好奇。 

“不会是不想负责了吧。”龚自真掩面。 

林遥闻言,差点一个倒栽葱栽到河里,埋头,抖抖抖,眼睛死盯着龚自真的手,哆嗦,包扎。 

“啊,夫君,你不用把我的整只手都包起来吧。”龚自真晃晃被包成馒头状的右手。 

林遥笑出声来,“你放下来,我帮你重新弄。” 

不远处,一个浑身包得密不透风的人影看着坐在河边的两人,“打、情、骂、俏!”转头,绞手,不忍卒睹,“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旁若无人,”捶胸顿足,“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随着风中传来的阵阵暗香,排场华丽、威风八面的国师高胡博兹驾到。 

再看龚自真还兀自不觉,林遥忙一脚把他给踢到大树背后去。 

“宝贝儿,你想通了没有啊?我对你真是很有耐性,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高胡博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扇着他的描金扇,直直的走到林遥面前。 

“啊,又是那个强抢民夫的混蛋,”龚自真躲在树后,握拳,“还打断了我和夫君温馨的家庭生活,真是不可原谅。” 

另一边,蒙面人也大吃一惊,“宝贝儿?那个高胡博兹果然不安好心。” 

林遥见了高胡博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