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文清夏流年纪事





  我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发,“他不会生气,因为,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放心了不?”
  他摇头,“不成,这怎么成……”
  “可以的,你要是弄点药油让我擦擦,我肯定嘛事没有。小田弟弟,你没娇贵姐姐,你楠楠姐可不是娇贵姐姐哦。”我故意俏皮说。
  虽然我生长在南方,但我爸妈是首都高校毕业的大学生,北京话说得比较顺溜,我在他们影响下,普通话也不差,比我的z、c、sh不分的南方同学可好太多,我相信自己说的俏皮话,不止好听,也能把他逗乐。
  果然,田继戎乐了,“哈哈哈,是诶,我没娇贵姐姐。楠楠姐,你等着我,我回家给你拿药油去。”
  “慢着。”我叫住他。
  他停住步子,转身问我,“楠楠姐,怎么了?”
  我指一指旁边的秋千架,“扶我到那上面坐。”
  其实么,我摔得一点不重,两个膝盖着地而已,可由于身上那抽疼哆嗦的伤,我摔倒后,竟然自己站不起来,差点把田继戎小五他们的魂给吓飞,我好说歹说,一再表明自己没事,他们才把吓飞的魂收回。
  旁边的那个秋千架,我眼馋好久了,爸妈没出事那会,我最爱荡秋千,后面帮舅舅家干活,我再也没玩过,刚才,碍于跟着田继戎他们玩儿,我忍住,现在么,我忍不住了,身上有伤,难道还不能坐坐?
  田继戎扶我坐上秋千,像个小老头似地唠叨,让我一定要坐在这里等他回来,他很快的。
  我摆摆手,“你太担心了,大院门口有卫兵站岗的,楠楠姐我还能不见了?”说着,我逗他,“你要真不见我,我肯定是回老家了。”
  “不是吧,那怎么可以?”“小牛犊”田继戎不经逗,他急了,真急了,脚黏在地上,不肯离开。
  小田弟弟真招人疼,腮帮子鼓起圆嘟嘟的,我乐得捏捏他的腮帮子肉儿,“嘻嘻,逗你玩儿的,你还当真了,你去吧。你要来,真不见我,我肯定是回程可青家了,你下次去那里找我玩,也是一样的嘛。”
  “唔,”他歪脑袋想了会,说:“楠楠姐,你还是等我吧,你的伤要不擦药油,军情暴露怎么办?程可青侦察可厉害了,我和他分组玩,从来没玩过他的。”
  哈哈,连这个都牵扯军情、侦察啥的,他们玩军事游戏也太入迷了吧。
  我心里暗笑,嘴里不小心说了出来。
  估计我笑得很打趣,很没当一回事,触到了小田弟弟的某根神经,他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楠楠姐,我和程可青约好以后当大元帅的,小五他们要做我们手下的大将……”
  他那严肃的架势,大有滔滔不绝诉说理想的意思,我赶紧打住他,“咳,好了好了,楠楠姐知道你们以后都是大元帅,不过,楠楠姐的腿有点疼诶,你帮我拿药油来,好不好?”
  “嘿嘿,知道了。”如同接了军令状的小兵,田继戎领了我的“军命”,噌噌地跑了,两三下的功夫,不见人影。
  我的脚点地微用力,秋千悠悠地轻荡,小操场空荡荡的,只听见秋千架吱吱咯咯响,仔细听,挺富有节奏感,拥有催眠的效果,而且,秋千架在树荫底下,风吹着,可劲凉快,舒服死了,我晃荡了两下,顶不住轰轰袭来的睡意,俩手臂绕住秋千索,垂头睡了过去。
  “嘎吱——”,秋千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大力狠撞我的后背心。
  要不是我两手臂绕着秋千索,这会儿肯定从秋千架上翻摔,指不准能摔掉门牙,糊出一口血。
  天哪,谁那么过分?!
  我脚尖点地,稳住秋千架,扭头往后看,倒要看清楚,谁那么坏心眼!
  我的眼前有三个女孩子,一律穿着绿色军装,其中两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一个瘦得有如风吹倒,两条及肩的细细麻花小辫;一个眉眼侬丽,气势甚高;最小那个大约和田继戎同龄,清秀可人,正怯生生扯着姐姐的衣角。
  这三个人,不正是田继戎之前给我介绍的田莉、赵菁云、赵乔云吗?!
  其中,赵菁云的手臂是伸直的,见我回头,她初时一惊,继而下颌一抬,笑得高高在上,慢慢放下了她的手,命令般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院子里的秋千,不是你坐的。起来,我妹妹要坐。”
  我扭过头,双腿来回划拉两下,点地借力,荡起秋千,装耳聋,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是犬吠吧!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不理她,慢悠悠荡秋千。
  “说你呢,装什么聋子!”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后背又被人用力推。
  哼,我可不怕你,你不是我奶奶,不是程可青,不是首长爷爷,我凭什么怕你。
  我无动于衷,继续荡我的秋千。
  “喂,土啦吧唧的乡下包子,我说你呢!”
  我的头皮一阵刺痛,我的长辫子被人拽在手里,狠拉,顿时,我的头被拉得朝后仰。
  我的瞳仁内,一副倒竖的劝架景象……
  “姐姐,你放手吧。”赵乔云眼眶红红,拉着她姐姐的衣角,小白兔似的怯怯,被她姐姐的模样吓住了。
  “菁云,你和保姆奶奶的孙女见识什么?”田莉也来劝,可她嘴里的话,让我很生气,你们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大见识?!
  赵菁云丝毫不松手,反而拉得更用力,“当然要见识,外面的那些人,见了我们这些人的爸爸,谁不会喊一声带‘长’字的尊称?我让她下来,她就必须给我下来!装什么大姐姐的样子?田莉,你弟弟都快把她当亲姐姐了!”
  赵菁云,这女孩八成没少和着田继戎程可青他们玩军事游戏,扯我头发的手劲是老大老大的,那力道好像不把我的头发硬生生扯下来,不罢休似的。
  好痛……
  我双手捏紧秋千绳索,一方面是不让她把我扯得从秋千架上仰后翻倒,另一方面是克制自己眼睛痛得飙泪的冲动,我不会让她见到我的泪。
  哼,你有张良计,难道我没有过桥梯?
  我大声服软,“好了么,我不坐秋千了,让给你们玩,还不成吗?别扯我了,好痛。”
  我服软,那边立即松了手。
  一朝得自由,我马上下了秋千架,脚踏实地,旋身面对赵菁云等人。
  随便踏地两下,身上没那么痛了,意味着我可以动弹动弹了。
  我按揉头皮两下,决定等回去,剪掉这把碍事的马尾辫,不再让别人于某些关键时刻揪住我的辫子不放手。
  “好痛!”我做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小走两步靠近赵菁云。
  我一副弱小的可怜样明显取悦了赵菁云,她掩嘴咯咯笑,“以后,我们仨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保姆奶奶的孙女,面对我们,就得听话!明白不?!”
  “明白。”我愁眉苦脸,一脸倒霉相地答应她。
  赵菁云得意洋洋,左右看看妹妹和田莉,“怎么样……啊……疼……”
  “姐姐!”
  “菁云!”
  赵乔云和田莉惊慌失措叫着赵菁云,我想赵菁云是没法回应她们的,因为,我把我的小拳头从赵菁云的胃部收回来的时候,赵菁云“哧溜”地缩蹲到地上去了。
  田继戎老半天不出现,等他来了,肯定会有人告诉他怎么回事的,不必陪仨丫耗,打扫战场、安抚伤员的事情,你们慢慢做,楠楠我要回去喽!
  心里想着回去,脚下的步子自然是快的。
  一路小跑,两三分钟的时间,我回到了程家。
  推开门,奶奶正好在做针线活,戴着一副老花镜,对着光,拿着针,捻线穿,见我尘扑扑钻进屋,眉头一皱,停下手里的活,“不要老是出去玩,我让你来北京是陪可青的,你如果那么喜欢出去玩,你也没有必要待在北京。”
  因为揍了赵菁云而欢乐的心情,被奶奶的一句话,打得个精光。
  我垂头说:“嗯,知道了。我现在上去陪他。”
  “换身衣服,再上去。”
  “哦,好。”
  我来程家,奶奶倒是给我准备了不少衣服,她说要我换衣服,我立马去换衣服。
  走不远,耳朵里飘来奶奶的嘀咕,“……出去玩一小会,野马一样,身上都是泥,怎么教的,真是……”
  我暗暗掐着手心,使劲憋着气,进小房间换了衣服,然后上楼,去看我以后不得不一直陪伴的程可青。

  第六章:楠楠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甩啊甩啊甩,绕啊绕啊绕,手里的红绳绕成圈,又反转回去,变成一条线,红绳收进口袋,我推开了小阁楼的门,笔直朝卧在床上的程可青走去。
  他铁定一直没有睡觉,他乌琉璃似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分明没有初醒的朦朦。
  我尽量装得温柔和善,表面做到像奶奶规定我成为某个样儿的大姐姐。
  假装不知道他清醒的很,我克制内心的厌烦,坐到他的床边,扯起嘴角微笑,“可青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我睡不着。”
  睡不着?!
  呵呵,我给舅舅家干活的时候,从来睡不够呢。
  你能睡这么好的床,要睡就睡,要醒就醒,又有人送你吃送你喝,我多嫉妒你……
  “楠楠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冷不丁,他冒出一句话。
  “没有啊。”我心里打了一个突,怎么被他看出来了?
  他静静盯着我,乌琉璃似的眼珠儿动也不动,雪白质明的肌肤在黄昏的光线下,有焕然生光的错觉,像尊庙里供奉的偶人娃娃小金童,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我从未被人这样看过,一时间,心里没牛凰祷埃煽醋盼遥鍪裁茨兀浚?br />   我做出点笑意,手移上去想摸摸他的头,表示和他亲近,谁知,他不等我的手抚到,一把别开脸,不领我的意。
  “怎么生气了?”我继续装大姐姐柔和地问,停在他脑袋上方的手顺便抚到他头上。
  他的小手紧紧捏成拳头,一把隔开我的手,丝毫不客气。
  “那么不喜欢,那么为难,就不要碰我!”大概我的动作无意间触到他的什么心事,他的声音有着迁怒的尖利,不再是我初见时乖巧安静的小孩,反而像是一头张着一口利齿的小兽,纵然幼小,他要咬断我的喉咙,却是易如反掌。
  幸好我进来的时候关了门,要不然,他的声音肯定招徕奶奶,说不定,我又会挨一顿饱揍……
  想到奶奶的拳头和厚茧的老手,我的身体不自觉猛地一个哆嗦,不要再打我。
  怎么办?
  怎么才能哄他开心?
  我脑子里还在想怎么办的时候,他那边的指责滔滔不绝朝我涌来:
  “欺负我小,就骗我,对吗?你和爸爸妈妈他们是一样的,既然不喜欢我,勉强笑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呢?爸爸妈妈都说工作忙,难道忙得再多陪我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吗?根本是不喜欢我。你和他们一样的!明明想着和田继戎在外面玩,不高兴陪着我,你不高兴还对我笑什么?一点不好看!你不是好看的楠楠姐,你是最丑最丑的楠楠姐,我不要看到你……”
  不让他再说下去,我一把抱住他,使了劲,紧紧的,死死的,就像抱住我的小偶人,无论奶奶怎样抢,我绝不撒手放了它。
  之前,奶奶给我交待过程可青父母的事儿,程家孙子辈里,程可青最小,其他的堂哥表哥年纪都大,排程可青前面的最小一个哥哥即将上初中,这些哥哥们跟着各自的父母住在地方军区大院,所以首长爷爷最小的小儿子,就把自己的孩子程可青送到北京陪他,不让他感觉年老寂寞。
  换个角度想,程可青也和我一样,是没有父母的人呢。
  每当我被同学私下议论,每次开家长会,每回被舅妈责骂,非常非常想我父母的时候,我就渴望有人能够狠狠抱住我,告诉我:即使整个世界抛弃你,我还会陪在你身边。
  无父无母的孩子,肯定与我的想法是类似的……
  所以,面对如我一般没有父母的程可青,伤心孤独的程可青,我要像自己受委屈、受打击时,渴望被人狠狠拥抱那样地抱住他,使劲儿抱住……
  我故意不看他流着眼泪的小脸,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没有不高兴,也不是想着玩,我想我爸爸妈妈了,他们都不在了,你知道的吧。我刚一直想他们呢,奶奶说我哭丧脸,要我见你的时候,喜庆点。我可是笑得难看么?你别嫌弃楠楠姐好不,我心里难过着呢。”
  我一番话出口,他止了流泪,水雾朦朦的大眼睛望着我,说:“真的?”
  “骗你干嘛?”我故意瞪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抱着他的力道随着内心的放松而松开。
  “姐姐不抱我了吗?”他愣愣地问。
  “你不会不舒服吗?”我那个力道好大的哦。
  “不会。”
  “我很热。”我很认真地告诉他。
  房间里奢侈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