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想结婚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痴痴地站在窗外看,直到广播声传唤他,才蓦地惊醒。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到员工餐厅,跟医护人员们一起用餐,为了破除他们夫妻失和的谣言,他总是刻意坐到她那一桌,与她共同进餐。
虽然在众目睽睽下,她偶尔会觉得窘,可他不管,就是坚持跟她在一起。
他与她闲聊,借着询问她新收养的小猫情况做引子,慢慢地扯些医院琐事,她很喜欢追问他在第三世界国家义务行医时的妙闻趣事,他也一一与她分享。
「看来你那时候,生活过得很充实啊!」某次,当他说到口沬横飞时,她如是酸酸地评论。他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最后,不得不坦承。「那段日子,我的确收获很多。」不论是医术的精进或眼界的开阔,他都得到充分的成长。
「你有收获,那就好了。」她回他一抹笑,笑意很清淡,却又饱含着某种浓郁的满足感。
他猜想,她是为他高兴。
「那妳呢?妳这五年过得怎样?」他反问她的生活。「为什么不当记者了?」
她耸耸肩。「我这人本来就没什么梦想,当记者也好,当医院董事长也好,都没什么分别。」
「可我记得妳以前跟我说,妳绝不会接掌家族事业的。」医院不也算是莫家家族事业之一吗?
「这间医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她别过头,默然不语。
他怔愣地瞧着她蒙着淡淡忧愁的侧面,脑海灵光乍现― 该不会是因为他是医生,她才主动想接下医院董事长的职务?难道,是为了他吗?他想问,她犀利的目光却阻止了他,他就算神经再大条也看得出来,她不会喜欢他对这问题追根究柢。于是,他不问了,一颗心却因此更悸动,为她强烈奔腾,无法控制。
他几乎忍受不了一天不见她,每天都想看到她,看她偶尔俏皮偶尔嗔恼的容颜,每天都想听到她,听她有时温柔有时谐谵的笑语呢喃。
怎么离她愈近,相思的滋味反而更难熬?
愈是看她听她,他愈是不能明白,为何自己能够离开她五年,而不成为一具孤单的行尸走肉?
他比五年前更爱她,更迷恋她,更不能想象失去她。
这天,动完一场大手术,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想她大概已经回家了,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往她办公室走去,发现灯光暗着,又悠悠地走往儿童病房的楼层。
就算她不在,他仍眷恋地想寻她残留的形影,嗅她逸落的余香,他觉得自己痴了,想走她走过的每一步路,想与她的足迹缠绵相印。
他来到儿童游戏室外,悄悄推开门扉,他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一室静幽,不料却是见她半倚在沙发上打瞌睡,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他认得那是个罹患血癌的孩子,正在等候适合的骨髓移植。他蹑手蹑脚地走向一大一小,蹲下身,眼潭深邃地将面前这幅美好的画面包容进最深处。小男孩微微动了动,醒了,蒙眬地张开大眼睛。
「嘘。」他将食指抵唇,比出噤声的手势,小男孩聪明地领会了,点点头。
他轻轻抱下小男孩,送回病房床上,然后又走回游戏室,她仍安静地睡着,他轻巧地托住她后颈,让她在沙发上舒服地平躺,脱下刚换的干净医师袍,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像个痴情的傻瓜,坐在地上,就着昏蒙的灯光,用自己的眼睛,一分一寸地描绘她姿影。
她真美,比以前更美,五年前的她若是颗半熟的蜜桃,那么现在,蜜桃成熟了,可口地挂在枝上招展着,吸引人口腹之欲。
他怔怔地望着她弯弯的眉,她挺俏的鼻,薄巧的耳壳,透出淡粉色的芙颊,以及那两瓣彷佛藏着亘古魔咒的朱唇。
一股热血蓦地冲涌下腹,他绷紧全身肌肉,强忍住不该在此地放肆的男性欲望。
可她偏偏在他汗流浃背的时候,娇媚地低吟一声,轻颤弯密的羽睫。她醒了,扬起眸,与他四目相凝,眼神慵懒迷离,似是仍处在半梦半醒间。咒语生效了,他难以克制地倾向她,吮住她甜蜜的芳唇。她没有抗拒,懒洋洋地迎接他,他怀疑她是睡得迷糊了,才对他如此慷慨,但
他可没绅士到放过难得的良机,热烈地啄吻她。
她展开藕臂,魅惑地勾下他肩颈,两副躯体在沙发上交缠,如两条蛇,滑腻地扭在一起,谁都舍不得放开谁。
「妳等等。」他凝聚全身仅余的自制力,跃下沙发,快速地锁上门,落下窗帘,将两人藏在他人无法窥见的密室里。
她看他利落的举动,忽地笑了,娇媚性感的笑声,勾惹他心弦,熊熊的欲火烧得更加旺盛,他一把搂住她柔软的娇躯……
她紧紧掐住他肩头,指尖抓下一道道刮痕。「戴醒仁,你好……坏。」
没错,他很坏,因为他跟她一样,已经忍了五年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装什么君子,他爱她,现在就想得到她,他要她身与心,都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乔旋或其它任何男人,都只能闪一边去!
「传雅,妳是……我的。」他用一记有力的冲剌,霸道地强调。
她婉转地应承他每一次不由分说的占领,贝齿咬着唇,醉在漫天情潮里,眉眼弯起的笑意,美丽无敌―
激情过后,她说她饿了。
「妳想吃什么?」他爱怜地抚摸她眉宇。「我去买。」
「蛋炒饭。我不要买的,要你做给我吃。」她要求,语气是任性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她任性,温柔地笑了,牵起她的手。「走吧。」
如同五年前,两人这回还是溜进住院医师的宿舍厨房,戴醒仁打开冰箱找材料,也欣喜地在电饭锅里发现半锅剩饭。
莫传雅坐在餐桌边当她的大小姐,闲闲等开饭。
戴醒仁回头瞥她一眼,忍不住摇头。「妳还是没学会吗?」
「学会什么?」
「我不是留了一本蛋炒饭的食谱给妳,妳没学着做吗?」
「为什么要学?」她轻哼。「我才不学。」
「因为如果妳想吃,妳家厨师自然会做给妳吃吗?」他笑问,自己也觉得当时太无聊,怎么会想到留食谱给她?她可是千金大小姐,何必自己亲自下厨?
「你后悔了?」莫传雅看透他思绪,不愉地玻鹧邸?br /> 「后悔什么?」
「后悔留那本食谱给我。」
「也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好笑。」他自嘲。「我本来是想,妳既然爱吃我做的蛋炒饭,说不定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自己做来吃,不过现在想想,妳没必要自己学着做。」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她尖锐地反驳。「我不学做蛋炒饭,有别的原因。」
他一愣。「什么原因?」
她瞠瞪他,不说话,眼底蕴着满满的懊恼。
他又哪里说错话了吗?戴醒仁自省,却找不到原因,只好虚心向本人求教。
「传雅,妳到底怎么了?」
她别过脸,看来是不想理他,他正想叹息,她忽地幽幽扬嗓。
「如果我学会,你就不会做给我吃了吧?」
他怔住。
「我干么要学会?」她嘟起嘴,怒斥他。「我学会了,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这意思是,她一直在等他回来吗?他傻傻地凝望她薄慎的容颜,不敢相信。若是真的如此,为何她不回电话,也不回信?她只要说一声,他会马上赶回来啊!
「传雅,妳!」
「不要问了!」她傲气地打断他,似嗔非嗔。「不许你问。」
他识相地闭嘴,不再多问,施展许久未曾卖弄的厨艺,炒了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
她心满意足地吃饭,他坐在她对面,跟她一起吃,看她含笑的表情,心弦阵阵牵动。
「传雅,有件事我想跟妳商量。」他鼓起勇气开口。
「什么事?」她放下汤匙,拿纸巾抹了抹嘴。
他深呼吸。「我在想,关于我们的婚姻!」
「你想怎样?要离婚吗?」她反应迅速。
他顾不得她是真心这么想,还是故意逗他,急着澄清。「我不离婚!」
她眸光一闪。「那你想怎样?」
他直视她。「我是想,既然我们是夫妻,应该要住在一起。」
「这么快就想跟我一起住?」她嘲讽地扬唇。「还早得很。」她还没惩罚够他呢。
他蹙眉。「妳的意思是……」
「以后再说。」她坏心地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
这意思是要继续考验他吗?他叹息,心甘情愿地领受爱妻的责罚。
「传雅,下次我休假的时候,我们……去哪里走走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很怕连约会都被打回票。没想到她却是朝他盈盈一笑,干脆地应许。「好啊,到时你来接我。」
周末早晨,戴醒仁到医院附设的健身中心运动。
今天,他跟妻子说好了要约会,凌晨五点多,他便兴奋地在医院宿舍醒来,再也无法成眠,于是早早梳洗,索性到健身中心发泄过剩的精力。
一个小时后,他淋浴冲澡,刮胡子、梳头发,仔细打理自己,对着镜子左顾右看,确定外表无懈可击后,才驾着爱车来到娇妻住的公寓楼下。结果还是来得太早,他自嘲地勾唇,笑自己太心急,按捺住性子,在楼下又足足守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按她家门铃。她又让他等了二十分钟,才姗姗来迟地下楼。
映入他眼底的倩影,依然教他惊艳万分,只是她脸上的腮红似乎上得太多了,气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干么一直看我?」她没好气。
他笑了,手指轻刮她柔嫩的脸颊。「妳不觉得自己腮红抹太多了吗?像猴子屁股。」
「你敢笑我?」她故意睁大眼,怒视他。
「开玩笑的。」
「谁想跟你开玩笑啊?」她娇嗔。「我不去玩了,让我下车。」
「好好,妳别生气。」他连忙柔声哄大小姐。「我说真的,妳这样很漂亮,是我刚才不懂得说话。」
「你!」莫传雅玻鹧郏粲兴嫉啬匪?br /> 他以为她还生气,怕她真的反悔不跟他约会,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她嘟嘴,似喜又似嗔。「这样不好吗?」
「油腔滑调的,我不喜欢。」她冷哼地别过脸蛋。
他凝望她紧绷的侧面,轻声叹息。「我可是为妳学的,小姐。」
「什么?」她诧异地回眸。
「妳以前不是一直念我,做人不要太一板一眼的,不懂幽默吗?」他直视她,眼潭满蕴着柔情密意。「我一直记着妳的话,所以这些年来努力改变我自己。」
她怔住。
这么说,他学会笑,学会与人为善,都是为了讨好她,有朝一日令她刮目相看,甚至之前对那些医院老狐狸折腰,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受责难,而她竟然以为他是因朱湘琳而改变,莫名其妙地吃醋?
莫传雅惘然,再度觉得自己傻得彻底,只是这回,她傻在不懂丈夫的真心,一念及此,她柔柔地笑了。
「妳不生气了?」他低声问,似是有些提心吊胆。
好可怜,他一定觉得她这阵子忽冷忽热的,很难搞吧?莫传雅甜蜜地叹息,朝丈夫瞥去缠绵一眼。「我没生气啦,你快开车。」
「嗯。」他安下心,催动油门,稳稳地往前驶。她降下车窗,原想享受清风拂面的舒畅,但风一吹,头立刻疼起来,连忙关上窗。
「怎么了?」他警觉地问。
「没事,我怕风吹乱头发。」她微笑地找借口,悄悄撑住疼痛的额头。
其实今天从早上起来,她便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为了掩饰过分苍白的脸色,才会抹了太多腮红,反遭他揶揄。
「要不要听音乐?」他问。
「好啊。」
他按下播放键,是她最爱的古典乐,她很高兴他还记得她的喜好。
「我本来不爱听的,可这几年在美国听了几场音乐会,也喜欢了。」他顺口道。
「呵,原来你在美国还会去听音乐会,真有情调!」 她话里又呛着酸味了。
「该不会是跟朱小姐一起去听的吧?」
「是病人送票给我,我才去听的。」他急忙解释。「我是因为妳喜欢听,才想说也去试着听听看。」
又是为了她!莫传雅脸颊窘热,忽然觉得自己心眼真是小,动不动就吃醋,可谁教他们分开五年,她总是为他究竟爱不爱她感到困惑,实在没办法落落大方。
「妳怎么不说话?」他语气焦灼。
唉,她真坏,这样吊着他一颗心。
莫传雅悄悄咬唇。「没事,听音乐啦。」
两人静静地听了会儿音乐,他说要带她去海边,刚要上高速公路交流道时,一串铃声乍然落响。
是戴醒仁的手机,他搁在外套口袋里,请莫传雅帮忙拿,她掏出来时不小心连皮夹一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