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诺之旅 第一部分






「早上好,奇诺先生,还有艾鲁麦斯先生。感谢你们专程推着过来。」

「早上好,馆长。我们是来看前天没能看完的地方的。请来两张票。」

奇诺说完,馆长开口道。

「今天不需要买票。因为是『战胜纪念日』,所以今天放假。」

说着,馆长将奇诺和艾鲁麦斯从入口处引进来,因为没有点灯,通道有些昏暗。

馆长说着请,边打开了电灯和展示物的开关。

这里是「战争的进化·与和平共存」一角。

馆长问,「你们观摩了昨天的『战争』了吗?」

艾鲁麦斯立刻说。

「是的,干尸之谜解开了。」

馆长边说着是吗,边用期待奇诺发言的眼神看着他。

「那就是你们的战争吗?在我看来,这似乎只是对塔塔达人的虐杀或是处死。」

奇诺的表情,语气都和平时没有两样。奇诺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愤怒,更没有惊愕。只是很平常地在问。

馆长说:「是的。只通过昨天的体验,也许会看成是这样吧。但这就是我们的『战争』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可以的话,能请您说明一下吗?」

奇诺德语气简直就像是向老师请教的学生。

馆长按下了最后的展示箱上的开关,现在展示的是现代史。

「就像前天你们看到的一样,这个国家和邻国间的战争不断。」

馆长又按下了显示器的按钮,播放的影片题为「两个战场」。

漆黑的画面上逐渐显现出形状和颜色。在荒野的战壕里,好几名士兵一脸的惊恐蜷缩在那里,手里紧握着长长的PATHADA。不一会儿听见了呼啸的声音,士兵们都趴在了地上。声音一瞬间从显示屏上消失,接着画面摇摆不定,尘沙弥漫。有个士兵叫着什么。在声音又恢复的时候,士兵们一齐跃出战壕,开始冲锋。能看到奔跑的士兵们的背影,能听到他们的叫声。突然轰的一声,飞来一些黑咕隆咚,速度很快的东西。一个掉到地面上弹了起来,击中了一名在画面左端的士兵的胸部,他的身高立刻减了一半。

「由于长年无休止的战争,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刚才那个上半身消失掉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画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声音也没了,变成了漆黑一片,又映出了沙尘暴的画面,最终消失了。

显示器停住了。

馆长等奇诺看着自己的时候,慢慢地说。

「我很清楚地记着从前战争的样子,很清楚地记着从前的事。我原来有四个儿子,他们是我不可替代的宝贝。失去丈夫后,我为了将他们抚养成人才活了下来。」

「……」

「但是,在第169次战争开始后,儿子们说要为父报仇,接二连三地参加了防卫军。一开始是二儿子苏特斯遭到了狙击,死了。紧接着第二天,三儿子达特斯踩上了地雷,被炸得粉身碎骨。」

在昏暗的展示用的墙壁上,大大地映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映着还是年轻时候,留着长发的馆长和围着她的四个儿子。他们都爽朗地露着雪白的牙齿微笑着。她也一样。

「长子乌特斯为了救战友留在了前线,被己方的炮火跟敌兵一起打得粉碎。最后剩下的小儿子由特斯说要向哥哥们那样努力,一定活着回来。然后就出了家门,再也没能回来。那时他才9岁。」

淡淡地诉说着的馆长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起来似乎像是在微笑。

「那时,战争在不知胜负的情况下就结束了,但很快又会打起来。我不知道战争再这么重复下去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胜负不分的杀戮要一再重演。我将四个儿子送上了战场,又一下子失去了他们。我因此成了名誉市民。于是我就利用自己的地位,向大家宣传『不要再进行战争了』。」

「……」

「战争当然不会因此而消失。要是仅凭这一点战争就能停止的话,战争早就应该停止了。我考虑了在现实当中有没有什么战争的替代物,于是发出了一个提案。」

「那就是对塔塔达人的袭击,是吗?这是您想出来的吗?」

「是的。『将塔塔达人看作是敌兵,杀得多的一方就是战争的胜利国。』这样一来,我们人类本来所持有的竞争意识,敌视心理和残忍都能很好地得以发散。而且……在我发表这个建议的时候,很偶然,在邻国也有一名女性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说着,馆长走了几步,将奇诺引到下一个展示物前。

「15年前我们首次相会的时候,她给我看了她的照片。照的是她的孩子们,我知道他们对她来说都是可爱,重要的宝物。他们也都战死了。」

在显示屏上映着当时报道这条消息的报纸上的照片。比现在瘦很多的馆长正和一位身着奇诺从未见过的衣服的女性拥抱在一起。

「我和她的想法被转移入试行阶段。那是距今15年前的事。」

接着馆长又按下显示器的开关,映出了这个国家现在的样子。奇诺看到的是和平的街市和开朗的人们。

「从那以后,两国间没发生过一起战争。国家发展了,人口增加了。现在的年轻妈妈们是不会再有和我相同的经历了。她们生下孩子,幸福地哺育他们。然后在将来的什么时候,由自己的孩子来亲手掩埋安葬自己。出生的人,按照出生的顺序死去。这才是和平,才是这个国家的现在。奇诺先生,艾鲁麦斯先生,历史资料馆的参观至此全部结束了。」

接着馆长在胸前双手合十,微笑着说:「你们参观辛苦了。」

「问个问题可以吗?」奇诺问道。

「哎,当然,请说。」

「被杀的塔塔达人怎么办?我想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家人。」

「哎,你说的没错。但和平不是无偿的。牺牲掉些什么,在此之上和平才能成立。从前牺牲的是我可爱的孩子们。年少的士兵们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战斗,死去,以此来保卫祖国。」

「……」

「但现在不一样了。塔塔达人无法与我们对抗。所以谁也不用和他们进行战斗。我们的孩子不必再死在战场上了。这是了不起的一件事。如果不承认塔塔达人的牺牲,两国再重复从前的战争的话,牺牲者的人数将是死掉的塔塔达人所无与伦比的。」

馆长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着,然后又重复道。

「要和平,牺牲是必要的。而且绝不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塔塔达人的死能换来我们的和平,那对我们来说,这就应该是值得欢迎的事。」

奇诺想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馆长,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是现在的你们是错的,还是从前的人们是对的。」

听了这话,馆长缓缓地微笑着。然后略微弯下腰去,将手搭在奇诺并不宽的双肩上,用温和的语气说。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等你再大些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会么?」

「嗯,奇诺,等你怀上自己的孩子,感受孩子在自己身体里蠢动的时候,一定会的。」

被称为奇诺的少女什么也没有回答。



奇诺在几乎是整个国家的人的目送下出的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奇诺和艾鲁麦斯走在广漠原野中唯一的一条路上。两轮卷起的尘土驾起了一溜烟。

从出了城门时,太阳就已经往西边倾斜了两个拳头那么多。奇诺虽然一直在高速行驶,但周围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茶色的土地,远方光秃秃的山,以及不时跃入眼帘的大桶。

「嗯?」奇诺注意到在行进方向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并很快辨认出是一伙人。艾鲁麦斯也注意到了。

「有什么人喔。」

奇诺缓缓收住油门,他看出来,这些人就是塔塔达人。

几个年轻而倔强的塔塔达人拦住了去路,他们有的人手执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棒子,还有人拿着很大的斧子。

奇诺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住艾鲁麦斯。

有约20人左右的塔塔达人,在他们旁边还有一群似乎是乘坐而来的牲口。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下来,放下支架,然后将外套的扣子都打开,将外套披在身上,从脸上摘下风镜和蒙脸布。

一个持棒的年轻人向奇诺近前迈了几步,说道。

「我们想请你到我们的村里来,然后在大伙面前将你五马分尸处死。」

奇诺看着这些塔塔达人,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老人。所有人都瞪着奇诺。

「为什么呢?」奇诺毫不惊讶地问。

「因为我们要报复。为了满足我们的复仇心,哪怕是只能满足一丁点也好。」

「我不是那个国家的人啊。」奇诺冷静地说。年轻人淡淡地,压抑住感情地说。

「这我们很清楚。你是个旅行的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们憎恨那个国家。我们遭遇毫无意义的杀戮,尸体还被放置到我们跟本伸手不可及的地方。我们连埋葬最爱的人的权利都没有……」

「……」

「我们就算抗争也打不赢。所以,随便是谁都好,刚好在此经过的是你。杀了你,我们只想稍微发泄一下怨恨。不是你有什么不好,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年轻人慢慢向奇诺逼近过来。

艾鲁麦斯用讶异的声音说。

「怎么办,奇诺?准备在这里被吃吗?」

奇诺没有回答他,只是对在场的所有塔塔达人大声说道。

「我很理解各位的心情。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告辞了。」说着,就要向艾鲁麦斯这边转过身来。

年轻人来到近前,挥起棒子,想打昏奇诺。奇诺一下子转回身来。

年轻人在一瞬间和伸手就能够着的,抬头看着他的奇诺目光相对。

「喔哇!」他照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脑袋,运足了力,抡棒砸了下去。

奇诺将身体向右略微一错,以迅猛的速度拔出了右腿上的'加农',扣动了扳机。

在轰鸣声响起的同时,两人之间一时升腾起一股液体火药特有的白烟,很快消失了。年轻人保持持棒的姿势凝固在那里,他的脸朝上仰着。

然后,他慢慢向后倒去,趴在地上,震起一阵土烟。血顺着下颚像一股浊流般流下来,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前襟,被吸进干涸的大地。

奇诺右手持着'加农',看其他塔塔达人四散奔逃,并很快从视野里消失掉。

「这个人怎么办?掩埋掉吗?」艾鲁麦斯问。

「不必,他们等会儿还会回来的,会把他埋葬的。」说着,奇诺将PATHADA收回到枪套里,把枪机扳起一些,夹住枪套的皮带。

奇诺跨上艾鲁麦斯,戴好风镜和蒙脸布说。

「咱们走吧。」

「说得对。」艾鲁麦斯附和道。

留下了这具尸体,MOTORADO向远方奔去。

道路上扬起一道土烟,飞舞的尘土落在倒在地上年轻的塔塔达人脸上。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MOTORADO已经看不见了踪影。
 





尾声 在丛林中 
 
 
 
尾声 在丛林中



在夜晚的森林里。

这里粗壮的树木林立,他们的枝叶像是天空的盖子一样。白天还鲜艳碧绿的树叶,现在是一片漆黑。

在地面上四处衍生的树根旁,摇曳着篝火残留的一点小小的火苗。

在火焰制造的昏暗中,奇诺团身在外套下,倚靠在粗大的树干和树根形成的流畅的曲线上,闭着眼睛。在离开篝火一些的地方,停着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车体的部件映照着摇曳的小小火焰。

「奇诺,你睡着了么?」艾鲁麦斯问。

「啊。还没有呢。」奇诺很快答道。

艾鲁麦斯用比平常低了若干的声调说。

「对MOTORADO来说,在行驶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出门旅行的话就每天都要行驶。所以我觉得旅行很快乐。」

「啊,哎?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奇诺显得很吃惊地问。艾鲁麦斯用教师一样的语气说。

「你不知道了吧,奇诺。这叫三段宪法。」

「……是三段论法吧?」

「对,没错没错。」艾鲁麦斯沉默不语了。

「然后呢?」奇诺显得对艾鲁麦斯的话题很感兴趣。

「我只是有点疑问罢了,说起来,人为什么要旅行啊?」艾鲁麦斯很难得这么认真地问。

「你是指人类呢,还是指我呢?」奇诺也认真地反问道。

「先说人类吧。」

奇诺轻声说起来。

「去还没有去过的地方,见还没有见过的事物,吃还没有吃过的东西,和未曾谋过面的人交谈……差不多就这些,很单纯吧。」

「嗯,倒是不难。」艾鲁麦斯理解似的说着。

「实际上也许更复杂一些,我只能说得这么简单。」

「那奇诺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旅行的呢?你要说无家可归的话我可已经知道了。但几次三番遇上倒霉的事,还差点被杀,途中还有那么多辛苦……奇诺你就没想过在一个地方落脚吗?凭你的枪法,肯定在哪里会受雇的。到师父那里去生活也是一条路啊。」艾鲁麦斯一口气说了很多。

奇诺用平静的语气说。

「没错,你说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