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诺之旅 第一部分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奇诺小声说。

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工厂·研究所'区域,参观了全自动控制的工厂。诚恳热切进行说明的向导还是机器。

奇诺向机器询问了为何这个国家看不到一个人,但并没有得到答复。

傍晚,天色变暗以前,奇诺和艾鲁麦斯回到了昨晚留宿的饭店。虽找了其他的饭店也都还行,但因为早饭好吃,根据奇诺的要求,他们又特意横跨了街区,返回到东门来了。

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到。



次日晨,奇诺早餐还是吃得很撑。

给艾鲁麦斯补充了燃料,购买了随身的干粮,奇诺沿市中心径直全速朝着西边驶去,准备从正西边的门出城。

艾鲁麦斯的引擎声在清晨的森林中回响。奇诺不想在居住区制造噪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尽量不挂档地慢慢行驶。

林中有处平缓的山岗,奇诺驶到岗顶熄了引擎。沿着坡道就势徐徐滑下。

奇诺每见到一处人家,就偷偷瞟一眼看有没有人在。但谁也看不到。下了坡,艾鲁麦斯随着惯性走了一段,停住了。 

奇诺正想发动引擎,这时,咔嚓咔嚓地传来了有人干活儿的声音。奇诺向周围张望了一下。

离开道路一点的地方,生长着如同在自家院子里精心修剪过的草。旁边有一个男人蹲在那里,在摆弄着一个小巧的机器。

男人一心集中在机器的修理上,并没有注意到奇诺和艾鲁麦斯。艾鲁麦斯小声嘀咕道。

「喔,这还是在这么近看到的第一个人。」那语气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禽异兽一样。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悄悄地走过去,然后向那个男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

「呜哇!」男人惊得跳了起来,回头看见了奇诺和艾鲁麦斯。男人30岁左右,戴一副黑边眼镜。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见到幽灵什么一样,一脸的惊愕。男人说话了。

「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男人完全语无伦次。

「没事吧?不好意思,吓到你。」奇诺说。

「你你,什什什什什什么人……。什什什什么时时时时时时……」男人的语言支离破碎,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艾鲁麦斯说道「奇诺,是不是语言不通啊?他是在做自我介绍吧。他叫『什什么时』吧?」

「这怎么可能呢……」

「你你你你们……」男人总算又说了点别的。艾鲁麦斯一惊「哎呀?他会说话啊?」

「你,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男人指着奇诺和艾鲁麦斯,突然嚷起来。

「啊?」艾鲁麦斯就势应了一句。奇诺歪了歪头。

如此一来,男人从混乱状态中快速恢复过来。表情也和缓起来,然后又变得高兴起来,接着像为了确认似的,大声问。

「你们俩,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只知道你在说什么。」奇诺冷静地说。

男人听了以后,兴奋不已,紧接着又欣喜若狂地问。

「没错,我也『听』不到你们在想什么!……啊,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是旅行者吧?是吧?是吧?一,一,一起喝茶怎么样!难,难道你们要走了么?我求你们了!」

「出发时间再延后一些倒是没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都不到外边来吗?」

面对奇诺的提问,男人深深地点着头,跑过来大声说。

「行行行,我全告诉你们!」



顺着林中的小路走一会儿,就是这个男人的家。

奇诺和艾鲁麦斯被让进了明亮宽敞的房子里。屋内有气派的木质桌椅。在呈弯曲状大大的窗户对面,是经过精心拾掇过的林中庭院。生长着好多鲜花和像药草一样的植物。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别人呆过的迹象。

奇诺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艾鲁麦斯被支在了一边。

「来,快请。」男人把马克杯放到桌上。

「是用从庭院里采摘的草做的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这种茶在这个国家里很受欢迎。」

奇诺闻了闻茶香。「这味道怪有意思的,叫什么茶呀?」

「叫『毒多美』」

听到这里,艾鲁麦斯不由得叫起来。

「毒?那里面有毒?奇诺,别喝!」

奇诺虽没有像艾鲁麦斯一样说什么失礼的话,但也没有立刻就喝。奇诺观察了一会儿马克杯,然后向男人确认道。

「是有毒的茶吗?第一次喝的人没关系吧?」

男人开心地笑着说,「你们可真的是旅行者呀,啊,对不起,我笑你们了。我没有戏耍你们。『毒多美』并不是说有毒的意思,是祛毒,消毒的意思。……哈哈哈,是呀,一般人要是听到毒什么茶的话也难免会觉得别扭。而且……怎么说……呢……」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表情说着说着就由笑脸变为无表情的脸,最终又变为了一副哭丧脸,且大声地哭出了声来。

奇诺和艾鲁麦斯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他哭。

他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还时不时地抽搭两下鼻子,慢慢说道。

「能和别人……像这么交谈……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10年前;不,可能还要久……」

过了一会儿,奇诺说。「能请你谈谈吗?」

男人摘下眼镜,擦拭眼泪,又擤了鼻子,不住地点头。

「啊,当然,当然可以,我现在就跟你解释,这个国家的人彼此互不见面的原因。」

男人最后擦了把泪水,又戴上了眼镜,看着奇诺,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讲起来。

「是呀……简单的说,这里是可以理解别人痛苦的国家,所以彼此不让见面……不……是不允许见面」

「能理解别人的痛苦,是吗?」

「什么意思呀?」

男人稍微喝了口茶。

「将来要做一个能理解别人痛苦的人。你们以前没有被父母这样说过吗?这样一来,就不会做让对方讨厌的事,伤害对方的事了。要是能知道别人的想法,那是多么方便又了不起的事啊……你们没有这么想过吗?」

「有啊!当然有!到这里之前,奇诺他就胡来……」让男人一问,艾鲁麦斯抢着答道,完全不给奇诺发言的机会。

「不好意思呀,艾鲁麦斯。」奇诺为了掩盖掉艾鲁麦斯的发言,用淡淡地语气说着。

「这个国家的人们就认真地想过。自古在这个国家就是由机器来做所有的工作,人类进行享乐。这儿一直是个食物充沛,富饶而安全的国家。于是人们有了闲暇时间,就挑战起各种动脑的事情来。人们发表新的公式,不懈地进行科学探索,进行文学,音乐创作什么的。后来,一个研究人脑的医学小组有了个划时代的发现……。那就是,对人脑未曾使用过的地方加以开发,人类就可以彼此直接传递思想。」

「直接传递思想?」奇诺露出诧异的神色。

艾鲁麦斯也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呀?」

男人接着说道。

「比方说我在头脑里想到『你好』,这样呢,就可以向周围的人打招呼了。而且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事,当我悲伤的时候,悲伤的心情也会直接传达给对方。别的人理解到我的痛苦,会安慰我,帮我一起想解决的办法。连婴儿的难受和高兴,做母亲的也能感受得到。用俗话说,就是心灵感应。」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

奇诺和艾鲁麦斯不约而同地点头。

「这个国家的人都称赞这个伟大的发现。这样,人们可以从心底相互表达意思,相互了解。从前那些理不清头绪的,词不达意的交流都可以通过这种最古老的方式得以实现!大家都这么相信。于是为了给所有人都赐予这种能力,人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开发脑的方法,并完成了这种药。这一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然后,全体国民都喝下去了。」

「所有人吗?」艾鲁麦斯直白地问道。

「所有人。大家都想高人一头,都想进化,不想被落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确实进化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奇诺不觉探出了身。男人露出略显悲伤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现在我要说的都是我个人的经历……我喝了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脑袋里就响起『明白吗?明白吗?』的声音。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我很害怕。远处的人的声音真的传到我头脑里来了。当然,倒并不是有一句什么人说的『明白吗』传到我头脑中来,而更像是自己在想『明白吗』。我就想『我明白呀』,立刻又有了『我也明白,太厉害了』的想法。接着,又传来了『我就在门口』的想法。我慌慌张张出去一看,是我那时的恋人。心灵感应的能力得到了验证。我和她高兴得不得了,一次又一次地互相传递着『我爱你』的念头。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想笑。」

讲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一下,呼了一口气。

「我那时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从此开始一起生活,就这样过了几天。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她给药草浇水,水浇得太多了。于是就想,『怎么搞的?不是曾经提醒过她吗?到底要说几遍才能长记性啊。』就在我刚想对她说『你弄错了』的时候,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瞪着我。头脑里直接传来了她的回答。『什么呀,说什么要说几遍才能长记性,你当我是白痴啊。』」

「……」

「没错,我的思想传递给她了,尽管我并不想这样。她突然的回答令我不知所措,就想『这是干嘛呀,有必要为这点儿小事就发这么大脾气吗?』这一来,她又有话传来了,『这点儿小事?你说这点儿小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原来对你就成了一点儿小事!』」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自嘲似的笑容。

「后来,我们经常用心灵感应吵架。其实她对我的学历和头脑,一直抱有自卑感。我和她交往多年,一直没有察觉……当然更不知道她一直认为我应该早就注意到这些。『我再也无法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冷血动物在一起了!』她扔给了我这个念头就走了。我只是茫然地呆呆站在那里……够可笑的故事吧。因为彼此能够将内心想的直接传达给对方,才使得两人的关系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我们算是以笑话结束,还算是不错的……。与此同时,在某个地方,有个人遭遇了事故快要死了,那人临死前所想的,传达给那些慌张奔来的人们,让他们都发了疯。在另一个地方,以前一直合作无间的两名政治家,实际上都准备在什么时候就出卖对方,结果这个想法暴露了,他们在议会互相残杀起来。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两人都觉得疼就住手了。在学校,由于大家互相教授答案,考试根本无法实施。啊,说起来还有就因为靠近年轻女性,而被起诉强奸未遂和猥亵罪的可怜虫。」

「……」

「类似于这样的事到处都发生过。在一周里,整个国家陷入了恐慌状态。」

「至此,我们才意识到知道自己和他人想法的恐怖。别人的想法,完全变成了透明状态,这哪里是什么进化,咳,能注意到这一点也许能称之为进化吧……不,也许只是单纯的进步。『能理解他人的痛苦就能关爱他人,彼此也将更互相尊敬友爱。』这真是弥天大谎。自己并不感觉痛苦时,却感知到别人的痛苦,这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事,而且事主的痛苦也消除不了……解决这个混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远离他人。彼此间隔数十米远,既不必担心远处的声音传过来,也不必顾虑自己的思想传过去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啊。」艾鲁麦斯从心底感叹道。

「就是这样。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真正患上了纯粹的对人恐怖症。但后来好在由于机器的发展程度已经相当发达,在这里生活单靠机器就足够了。所以大家就在森林里偏僻的房子里过日子,直至今日。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独自享乐……。这个国家已经近十年没有小孩出生了。所以,不久这里就会灭亡的吧。但那是我死后的事了,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

男人站起来,按下了身后一部机器的按钮。音乐声响了起来。这是一支电子长笛演奏的舒缓的曲子。

奇诺听了一会儿说。

「真是首好听的曲子啊。」

听了这个,男人微微笑了笑。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十几年前在这个国家很流行。听到它,我总会很感动,每逢此时我就想,『别人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感动呢?』很久以前和恋人一起听过,她也说这曲子很好听,而实际上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就像现在,奇诺,你又是在怎么想的呢……但我并不想知道答案。」

说到这儿,男人把眼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曲子结束了。



「好吧,奇诺,也许对于Pathada的段位持有者的你来说是多余的话,路上小心。」男人站在房子的车库前说。奇诺戴上帽子,扣好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