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 by慕容姐姐 (虐文,悲剧,完)












天地也似乎变得遥远,仿佛忽然被抛入另一个世界。 



















21. 



这小小的箱子,便是我的葬身之处么。 







贴着箱壁,可以隐隐听到水声。或许是被埋在,欢颜湖底。 











回想这一生所历,全是伤痛。一幕幕如在昨天。 







心里全无恐惧,只觉静如止水。木箱里越来越闷,我渐渐喘不过气来。 











当嘈杂的人声重新闯入耳际,意识仅剩的最后一刻,我听到箱盖被撬开,有个声音道:“好象还活着。” 







凉水入喉,我醒转来。 







向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却没有那温暖的手掌伸过来将我握住。他的声音就在身旁,“幸好赶得及时,若晚来一步,怕已经给闷死了。” 







语气似已经有些不同,我试探的手僵在半空。 







“据说这湖坝来年会从此处泄口,需一美貌男子砌进坝里,祭献给震坝之妖怪,以保一方免遭水祸。不知真假,呵呵,那般修坝的工匠们却信得很。” 







“百喜公子,他这铁罩还是得想法子取下来,我找的人明日便来。” 







他的手终于伸过来,如那样将我抱起,我的心一动,旋尔成冰。 







百喜的声音,“这个不难,有钥匙的。” 







仍让我躺在他膝上,如唉息般的,“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就好。” 







拿过摆在一边的碗,“来,再吃一些罢,你的苦也许就快到尽头了。” 







我别过头,避过他递过来的羹匙。 







百喜过来拨转我:“不吃也得吃,梁公子,现在还由不得你。” 







仍是迫我吃下,又绑起手脚。那人似在旁边看了我半刻,帮我理理衣衫,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百喜果真拿了钥匙来,铁罩被取下。那人拿开我覆在脸上的双手,为我擦去铁锈污迹。 







百喜在一旁道:“怎么样,侯公子,算得上是祸水吧。” 







我别过脸。 







有人过来道:“侯公子,梁家的人来了。” 











我疑为听错,又听见那人对来者道:“老人家,您过来帮我认一认。” 







被百喜扳起脸来。 







那老者的声音,令我的心忽地一紧。“烦请公子除去他的上衣,待老奴看真切。” 







衣衫除去,他抬起我的左臂,“是了,是了。” 







“绝对错不了。这个就是我们家的小公子。眉眼生得跟太太一模一样。” 







我如被冻住,动不得,亦不敢动,身心如临崩溃。 







“适才老奴看了他腋下的疤痕,那是刚下生的时候,太太想溺死这孩子,给接生婆丢到便桶里碰伤的。哪知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还有生息,还是老奴从桶里给抱了回来。” 







他过来抱住我,“天可怜见,也长这么大了,好端端地怎么盲了…。 ”说着落下泪来。 







我只僵着,原以为的泪,却一颗也没有。 







他哭着摸我的脸,“孩子,你认不得老奴了么?” 







百喜将他拉开,道:“好了,既然确是你家公子,就麻烦你把这封信带回去。告诉你们太太,三日之内带钱取人,否则…” 







扳起我的脸,手指横着划了一道,“迟一天,这张秀美的脸儿上,就多一道疤痕。” 























22。 



门重被锁上,人也都去了。我仍僵跪着,这才落下一滴泪来。 







只那么一滴,便干了。 







一千次一万次的梦想过,有一天母亲会来接我回去。但那怎么可能。 







想这所有的苦难,也正是母亲之意吧。似我这样,连出生都不应该的孽种,如何有脸面让人以银钱之要胁惹到家里去。 







我摸到被剥下的长衫,用牙齿撕成一条一条,系到一起。沿墙摆着木板杂物,我踩上去摸到房梁,便将布条穿过。想起母亲那冷冰冰的面孔。 







绝望的时候,我也会幻想母亲的笑容,幻想着她用阔袖将我揽着。这样的幻想伴我捱过最难过的时候。 







我将颈子伸进布套,脚离开支撑。 







我知道我在逃离什么,我不敢等到自己预知的那种结局。 







母亲见了那血笺,亦根本不会来接我。 











被百喜将头按进水桶里,又扯起来。“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任他折磨。即然没死成,我知道其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用绳索将我手脚紧紧捆住,口里也塞了布团。“你最好祈求你那乱伦的爹妈快点拿银子来赎了你去,否则,到时你不想死也得死。” 







待百喜离开,那个侯公子才过来,为我松了松缚得太紧的绑绳。他一碰我,我便习惯似的身子一颤,躲开他。 







“梁公子要恨我,就恨吧。”他唉了口气,“唉,往事不堪……” 







“数年之前,令尊诱走了我的爱妻…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苦笑,“或者你是认得的,就是现今左梁庄的四太太。并且,还设局夺了我的祖业听风楼。” 







“你也见了,如今我沦落这般地步,在坝上混口饭吃。只想着你可以帮我拿回听风楼,百年之后,对祖宗也有个交待。” 







听了他的话,原来他同百喜已然是知道我的身世了。 







恨有何用,我自然也不恨他。只是发觉他对我那些意外的呵护,原来是为了利用,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仍然要感激他对我的好,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毕竟,从没人像他那般,温柔待我,为我在砂砾地上铺了稻草,为我熬药,将半死的我抱在怀里… … 虽然此时他的拥抱和触碰,一样会令我不由颤栗。 







我深知自己并没有能力帮他。母亲不会要我,那个父亲更不会为了我,将听风楼还给他。 







到头来,不过是空忙一场。 











一切也便如我所料,百喜的三天限期转眼便到,那血笺如石沉大海,左梁庄与右梁庄的人均不曾出现。 







虽然不曾抱有任何奢望,我的心仍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越来越痛。最后的夜,失望的百喜带了人来。 







“梁公子,你莫怪我贪心。区区三百两银子而已,我并不信右粱庄的出不起。” 







我心落漠,须知便是三两,凭我也换不来给他。 







“侯公子要的听风楼,如今也破败得值不了几个,一间破屋换回亲生子,左梁庄也会舍不得么?” 







百喜大笑。“我就不信! 来人哪!” 







有人过来按住我,将左手摁在案上,指尖处猛然锐痛,刺入了什么尖物,我痛得一下瘫在案旁。似有钳子之类的物什钳住指甲,竟那么硬生生了将指甲揭了下来。 







我只痛得不住地抖,头一忽一忽地玄晕,连气也喘不过。 







仍是被按着,又揭下第二个来。 







我便随即昏了过去,又痛得醒转来。百喜按着我的伤指,在纸上以血书写。两封血笺,分别包着两片刚刚揭下的指甲。 







“每日奉上令郎指甲一片,凭他来是不来。”百喜冷笑,将笺交予送信人。 











我的心远比血淋淋的伤指,更痛上十倍。 







原以为不去奢望,便不会有失望。心如死水,便不再知痛。可这三天三夜,却比一生还要漫长。 







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撑了这么久。这么多苦难,这么在生死边缘苦苦的挣扎。 







而这一切的苦难,都来自母亲对我的厌恨,原来我一直以为,终有一日她会原谅我。幻想着,我一身血泪地,看着她向我走来,抚着我的伤痕,对我说,“孩子,为娘知道,委屈你了……” 











我听到我的心,如冰晶慢慢碎裂,一片一片地,支离破碎。 



















23 



有细雪落在身上,是冬天了。 







我在这集市上已过了这么久。 







其实到底有多久,我也不清楚,我忘了好多事。 







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亦想不起是如何来到这里。 







每天店老板就将我这么锁在门板上,买小倌的客人来相,往往发现我是盲的,便转身走了。 







整夜都不能睡,什么也想不起,只是不能睡。 











有客人挑起我的脸。我已习惯了那之后的惋惜和离去。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快走,就那么看了良久,又捉起我的手来。 







不知怎么,我的十只指甲都没了,虽然早已不知疼痛,但想必那十分丑陋。我从他掌里抽回来,缩在背后。 







“店家,帮忙拿些水来。” 







他便用帕子沾了水,一下一下为我挘场N蚁氡鸸扯惚埽幢凰赵谑掷铩!?br />






店老板在一边看了,道:“申公子,不瞒您说,这个买了回去也没什么用场。又盲又哑不说,还不肯吃东西。您是旧主顾,小店不敢坑您。” 







那个申公子似乎笑了笑,便问价钱。 











半两银子买下我。解了手脚的链子,将身上裹着的破毡也剥了,我的买主将自己身上的皮裘脱下来,给我披上。 







在马车上,他仍是拉过我的手细看。 







将我的手指摆在他掌心,轻轻握了一握。 







“我怎么没发觉,原来你这么似荷。眉眼这么像… ”叹息一样的,又似带着淡淡的惊喜。 







荷是哪个?听口气,这位申公子从前便认得我。 







什么也想不起,心里一片空白。 







他过来揽我,我却浑身一颤的,并非是故意,我亦不知自己这是怎么。 







怔了一下,仍是将我拉进怀里,那力道根本不容我躲避。 







半晌才道:“苦了你,也没能救了荷的命。” 







我且听着他,只觉茫然。 











申叫人为我梳洗,牵我走过院子长廊,提醒我迈过门槛、绕过家什,整日整夜守着我。 







守着他的叹息。 







只要我稍稍不安,他便会来握住我,问我,“怎么?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觉得累,只想静静躺一会。总像是隔着层雾似的,这日子,像在梦里,感觉得不真切。虽然什么也想不起,却莫名的隐隐心痛,痛得全然不知由来。 







我的反应,令申不胜感伤。我亦知他只是想握我的手,或者根本是无意的触碰。我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总是无法控制的轻颤,似在躲他。 







我的每次颤栗,反而会令申用力拥紧我,给他拥得喘不会气来。 







他的泪落在我肩上。 







这泪,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与我相像的荷? 











因为吃不下东西,身子便越来越虚弱。每日听到申在榻边叹息,始终握着我的手,“都如流沙那般,任我握得越紧,便越快流失去…。。叫我如何甘心。 ” 







为我请了郎中来,那郎中道:“想是那药力麻痹了声喉,因而无法出声,现今已不可逆转。而失明…。。” 







他叹了一叹,“一是长期营养不足所致,二来,是公子的心疾。” 







“所谓心疾,便是公子不想看,而致不能看。” 







“同这厌食一样,无药可能医治。便是我开了药方给你,他又如何食得下?” 







申仍是恳请他留下药方,日日熬药给我。然而我咽下多少,便呕出多久,呕得他一身锦袄全是药汁。 







他亦绝望,我亦绝望。 











这么样仍是捱过了一冬。春梅始开,我忽觉这日身上有了些力气。 







申便扶着我,想到园子里走走。在湖边的梅林里坐着。申说道:“无论从前我曾如何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