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彼此都幸福
心头,升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措。
仿佛,将永远失去这个始终温柔待她的男人,这个令她心间那道伤疤显得无足轻重的男子。
一股剧烈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袭向晓冽的胸臆。
那心痛,痛得几近绝望,无法忍受。
大口喘息着,晓冽睁开眼睛。
梦,在一刹那,与深浓无垠的黑暗,一起消散,不留一星半点。
只得晓冽,躺在温暖房间柔软的床上,满额冷汗,连印着青蛙的棉睡袍下的身体,都汗涔涔的。
刺痛与不安,紧紧攫住晓冽的心脏,似有无形的绳索,缠绕住晓冽的颈项,让她几欲窒息。
晓冽从未刻意相信或排斥神的存在,然而,此时此刻,晓冽突然相信冥冥中自有一双造物的手,操纵一切。
轻轻松开揪住胸襟的手,晓冽伸手点亮床头的台灯,坐起身,披着被子,找出通讯录,翻到字母“Q”那一页,找到仇猎的电话号码,也顾不得是否存在时差,她现在只想听见他令人安心的低沉声音。
“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打。”电话拨通,听到的,却是干巴巴毫无感情的声讯,以中英文重复。
晓冽挂断电话,又重试了一下,结果仍然相同。
挂上电话,晓冽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半,然而晓冽已了无睡意。
熄了灯,躺在暗夜里,晓冽竭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仇猎是那样冷静沉稳的人,他决不会以身试险,陷自己于危急之境。电话接不通,也许是因为信号不良,也许是因为处身于飞机上,没有开机。晓冽如此分析。
却,无眠直到天明。
晓冽妈妈觉得奇怪,这两天女儿显得极其烦躁,神不守舍,仿佛被什么事困扰着。即使对住一桌子她最喜欢吃的小菜,也食欲缺缺,心不在焉。
“女儿啊,怎么吃得这么少?是炒菜心不糯?葱烤鲫鱼不嫩?还是红焖肘子不够软烂?”
晓冽摇头,她又教妈妈担心了。“没有,都很好吃啦。”
“那你怎么神魂不属的?”
“妈妈,我只是在构思一篇新的小说,想得有些太入迷了。”晓冽扯谎,无意让妈妈与她一起担忧。
“老伴,你就别担心了。等她饿了,残粒渲怂簿醯煤贸浴!毕职治拮有艘豢曜映床诵牡酵肜铩U饷创蟮娜肆耍绻俨幌米约喊ё约海蔷吞挥Ω昧恕?br /> 恰在此时,韩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吃,我去开门。”晓冽搁下碗筷,跑去应门。
开门处,是一身简单便服的仇远,他斯文的脸上是罕见的严肃表情,与仇猎如出一辙,薄唇微微抿着。
见到来开门的晓冽,仇远有一秒钟迟疑,却没有退缩。
晓冽退开一步。“仇先生,请进。”
“不,晓冽,我有事想同你谈,可以随我下去走一走吗?”
“好,请让我去加件衣服。”晓冽点头,返回房间里穿上步行鞋,披上短大衣,并对饭桌前的爸爸妈妈微笑,“有朋友来找我,我出去一下,你们不用等我了。”
“早点回来。”晓冽妈妈循例叮嘱了一句。
“嗯。”晓冽出门,与仇远一起下楼。
两人走出小区,默默沿着植满悬铃木的车道,走了一段,转过街角,走上健康步道。
望着长长一片弯月似的白沙海湾,仇远摘下眼镜。一生之中,从无一刻,似此时,让他这样难以启齿。即使新婚后,第一次面对去国归来的弟弟,也不曾有过。
“是关于仇猎的事吗?”晓冽冷静地问。在乍见仇远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是,昨夜收到消息,猎和他的向导在通往马丘比丘的必经之路上失踪。当地警方传给使馆的信息十分有限。为了谨慎起见,我请托当地的贸易伙伴了解更详尽的情况。只是,直到一小时前,我所能获得的,也不过是猎已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消息罢了。”
晓冽素白着一张脸,平静未语,惟有悄悄捏紧的拳,稍微泄露了她此时此刻内心的真正情绪。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勇敢面对,好好生活下去。
梦中仇猎的话,涌现心头。他的眼神彼时是那么怜惜,仿佛有千言万语,然而却无从说起,只化作短短一句。
仇远除开淡淡诧异,更多的是激赏,猎喜欢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呵。
她没有惊惶失措,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哭天抢地。
仇远戴回眼镜,忽然有直视晓冽的勇气。
“你虽然没有和猎举行过公开仪式,向你们生活里的人确定你们的关系,然而家父家母十分喜欢你,已把你当成猎生命里的另一半来看。所以,我擅自决定,将此事通知你。”
“仇伯伯、伯母知道吗?”晓冽在傍晚冷冷的风里,轻声问。
“不,我没有告诉他们。猎在入境时填写的资料上的联系人,也只有我。我推测,他不希望如果有一天他发生什么意外,第一个接到消息的是父亲母亲。”
“那么,你来通知我,需要我做些什么?”晓冽转过脸,直直望住仇远。
“我已经在通过领馆办理去秘鲁的签证,你想一起去吗?”仇远征求晓冽的意见。或者,晓冽离猎越近,猎平安无恙归来的几率越高,这是他衷心的希望。
去秘鲁?晓冽摇头,再摇头。
仇远深深注视冬季凛凛北风中窈窕伫立、面容似水的女子,微微颔首,没有强求。
“既然如此,我会与你保持联系。”仇远道了声“再见”,转身由来时路离开。
留下晓冽,独自站在海边的步道上,晚风拂起她短短的黑发,象一团燃烧的青色火焰。
晓冽并不自知,她此时的沉稳默然,与仇猎,是何其相似。
晓冽又埋首到新的小说创作中去。开篇,她便将不可一世又好奇心超强的花花公子给写得失踪了。所有花花公子的红颜知己都相信他已经遭遇不测,只有一个貌不惊人,和花花公子连十句话都不曾说到的害羞女孩子,始终坚信,花花公子失踪,只是他遇到了困境,他仍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一处,等待着救援。
晓冽写得很投入,很专注,将那害羞女子独自一人,在所有人不信任和嗤之以鼻的眼光中,执着地找寻一切可能的线索。
晓冽没有写到天昏地暗、晨昏颠倒的地步,不不不!恰恰相反,晓冽的作息日益正常了起来。
清晨起床,晓冽洗漱完毕,吃过早点,便下楼出小区到海边健康步道上散步,风雨无阻;半小时后回家,打开音响,就着悠扬音乐声,埋头赶稿;吃过午饭,小睡片刻接着赶稿;晚饭和妈妈在饭后闲聊一会儿,然后洗漱上床,看电视或者再赶一会儿稿。
晓冽妈妈对女儿这等转变,非喜反忧,觅了一个只得母女两人在家的午后,捉住女儿,决定探探女儿口风。
“晓冽,告诉妈妈,你最近有什么不开心?大冷天风雨无阻往外跑,是不是……”晓冽妈妈不敢继续猜下去。那天那位仇先生来过之后,女儿就变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仇家反对晓冽、仇猎他们往来啊?毕竟晓冽的健康大不如人,又没有一个固定的收入来源。仇猎那孩子看上去家庭背景很不错,会不会是这样呢?
晓冽微微一愕,然后,伸手拥抱妈妈。不想让妈妈担忧,可还是教她操心了。
“不是的,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晓冽和妈妈头靠头坐在一起,“我的人生路还很长很长,不能一直象小猪一样过下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爱我、关心我的人,我也要好好地继续往前。”
惟其如此,在她心间,隐隐存在的痛,才不会左右她的知觉。
“好好好。”晓冽妈妈胖胖的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妈妈知道,你午睡吧。”
望着妈妈推门而出胖墩墩的身影,晓冽敛去微笑。她还是同妈妈扯了谎。不知多少次,她都有冲到仇猎公寓的楼下,去看一眼的冲动,看看,那扇落地大窗内的灯,是否,为归人亮了起来。
可是,晓冽始终没有。
她坚信,仇猎会回来。而她,决定做等候风归来的那处风洞。
当安洁出现在晓冽面前时,晓冽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从客观的角度,即使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安洁是个极之精致的女子。
仿佛是灰色的冬日里,她穿粉色马海毛套头毛衣,白色开司米大衣,衣领与袖口镶着一圈柔软暖和的皮草,白色斜摆及膝裙子,足蹬一双软羊皮靴子,俏生生立于晓冽跟前,婷婷如一株蓦然绽放在冬天里的仙客来,清艳娇美得令同样身为女性的晓冽,也为之眼前一亮。
只是这么美丽的女子,眼神却怨毒郁结,就不怎么妙了。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你?”两人无语伫立良久,安洁忽然低声幽怨地问。
他们?晓冽不明所以。
“父亲母亲夸你落落大方、进退得宜,大哥赞你文采蜚然,猎更是为了维护你不惜将我推得远远的。”安洁明眸染雾,分外教人怜惜。
晓冽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不执著罢?一切随缘,喜欢或者讨厌,是太主观的情绪,没有标准答案。
“告诉我,猎出了什么事?”安洁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晓冽的手臂,“大哥说要到南美洽谈生意,可是仇氏主要经营日用化工生意,南美一贯不是最大的合作伙伴,大哥没道理在圣诞节会突然飞过去。”
“我问过秘书,他订了去秘鲁首都利马的往返机票,在此之前,还嘱她为一位韩小姐办理签证,不过最后又取消了。”安洁虽然情绪激动,思路却异常清晰,“我知道猎这次的目的地是秘鲁,大哥教人办理你的签证,又飞赴秘鲁,一定是猎出事了。”
晓冽没有否认,女人的直觉有时是很恐怖的。
“你为什么不去?!”安洁捏紧晓冽的手臂,“你为什么不去?!你难道不想陪在猎的身边吗?我已经丧失了资格,所以,我只能佯装无事地粉饰太平。可是在猎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这里,悠哉游哉,这就是你对猎的爱的表现吗?”
“因为,仇猎要我好好生活下去。”晓冽没有挣脱安洁的拑制,“我并非不想第一时间赶去。只是,我的身体不是很好,秘鲁那样的多山国家,海拔很高,我去了,无异于送死。我不想到时仇猎安然无恙,却看到我病恹恹的虚弱模样,进而替我担心。与其跟上去还要别人分心照顾我,还不如安心呆在这儿,不给仇先生造成额外的负担,让他可以投入全副精力解决仇猎的事。
“不是哭着、无措地跟着团团转,指责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就是爱的唯一表现;也不是时时相依相偎,才是相处之道。仇猎豪迈狂放的脚步,我跟不上,也不想束缚。因为被困囚在原地的仇猎,就不是他了。而我,在埋头赶稿时,也决不要求他在一旁枯坐陪我。即使身处在不同的世界,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晓冽吁一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臂,被掐得好疼,希望不会生污青块。
安洁手中一空,眼神却变得淡淡迢遥起来。
“因为我想束缚猎,所以我才失去了他吗?”她喃喃自问。
“如果你不思珍惜,仍然死死抓住过往不放,你还会失去仇大哥。”晓冽难得肯八卦一句。仇远可以这样爱安洁一年二年、五年十年,但,会不会这样爱她一生一世?
“大哥?”安洁浑身一震,缓缓注视晓冽的眼。
晓冽不闪不避,迎上安洁震惊莫名的眼眸。
他爱你,所以包容你,可是单方面的爱太累太苦,如果你再不为你们的婚姻浇水培土,它最终会枯萎而死。晓冽没有说话,可她相信,聪明如安洁,不会不懂。她只是被宠惯了,自我中心惯了,所以,看不见罢了。
圣诞节、元旦,就在晓冽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悠悠而过。
不是没有好处的,晓冽的创作速度空前的快,不过半月时间,原计划十二万字的推理小说已写了过半。编辑看过草稿,笑言,晓冽如果每本书都以这样的进度完成,老早成为高产作家,赚得盆满钵满。
晓冽照例傻笑。有钱固然是再好不过,倘使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个爱她的人与她分享,也是枉然。
坐在案前,晓冽淡淡为“情感方程”专栏的文章,划上一个句号。
2003年,他们告别了太多人与事,哥哥张国荣、小黑柯受良、梅姑梅艳芳,还有永恒的温文绅士葛里高利?派克、好莱坞演技女皇凯瑟琳?赫本,他们一一离世。
晓冽宁愿相信,他们是眷恋尘寰的天使,时间到了,所以他们终于归主息宁。
始终,还是怀有一份久远的浪漫与柔软情怀的。
写完稿件,扫描给最近忙于应付长辈催婚、不得不四处相亲、无暇来找她闲聊的晓雨之后,晓冽伸个懒腰,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