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梅(寄秋)






    「没错,妳是打扰我了。」龙卫天不是君子,但也非好色之徒。

    愣了一下,她面色苍白的恼他不解风情。「我这些夜里老是睡不安宁,能不能找龙大哥聊聊?」

    看我呀!你不觉得我美得令你情难自禁吗?不善狐媚之术的巫语嫣不断轻眨羽睫,唇儿微噘意欲博得他的怜爱,心里想着要如何让他为她着迷。

    毕竟是不解世事的闺女,又少和狐媚女子往来,她所使的招式全是春泥暗中传授,所以有心勾引郎君却用错表情,看来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她仍用心地学了三分样,自以为貌美的她必能勾得男人饿虎扑羊的扑向她。

    如果不抹上过厚的粉,其实她有一张清丽娇美的面容,比起现在的浓妆艳抹更动人,可惜她太注重容貌的美丑,没在脸上抹红涂绿便觉得失色三分。

    「女子的闺誉不可轻忽,有事等白昼再来。」言下之意便是要送客。

    「白天人来人往多不方便,总不好和你谈谈心事。」她柔若无骨的身于仿佛风一吹即倒似,软绵绵地朝他一偎。

    龙卫天一闪,她落了空,差点跌一跤往地面扑去,急得门外的婢女想冲进来扶她一把。

    「夜深了,请回吧!」对她的投怀送抱他满脸不耐,心里有数她此举的目的为何。

    他龙卫天不是那么容易受美色迷惑的人,没人左右得了他的意志,除非他自愿受其掌控。

    眼一睨,他的视线落向纱幕后。

    「龙大哥,你是真不知人家的心意还是故意装胡涂,嫣儿深夜来你房里就不打算回去了,你让我留下吧!」她娇羞地垂下螓首。

    既然来了她就不容许他拒绝,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自己送上门,绝不能无功而返地受人耻笑,她是真心恋慕着他呀!

    巫语嫣这次学聪明了,她紧紧地捉住他衣角不让他避开,媚眼含波地向他表露爱意,愿缔结白首之约。

    「放手。」他冷喝阻止她的造次。

    「不,我不放,我们早该是夫妻了,你不想提早过洞房花烛夜吗?」以前她就是太拘礼,没想过女子也可以主动亲近心仪的对象。

    「不想。」他说得简要却伤人,人家姑娘都送到面前还无动于衷。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泫然欲泣,巫语嫣红了眼眶地不相信美色当前,他竟断然地拒绝。

    没有一丝不忍,龙卫天双眉颦起的说:「女子重贞节,烈妇有节操,妳不该擅自前来,徒惹是非。」

    她哽咽的泪眼相对,觉得他的拒绝就是对她美貌的羞辱。「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何需畏惧他人道是非。」

    既不偷人又不翻墙,关贞节什么事,她只是想献身于他罢了。

    「妳不想要血玉蟾蜍了吗?」他无奈的自嘲,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到必须利用旁物来喝止她吗?

    上一个是威胁,这一个是贿赂,两名性情迥异的女子却使用同样的手段,他真该汗颜。

    所不同的是他威胁梅儿留下,贿赂巫语嫣离开。

    「血玉蟾蜍本是我巫家之物,我代我爹索回有什么不对?」她说得坦然,毫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轻喟的龙卫天将房门拉得更开好避嫌,不意外门外站了两尊门神贴着门偷听。

    「妳知道一旦还回血玉蟾蜍意味着什么吗?」此刻的他更想将它退回。

    眉头一皱,她困惑的摇摇头,爹说这是回聘之一。

    「妳身上可带有我龙家的双凤玉佩?」他不先说破,诱使她退回信物。

    「有呀!我一直随身配戴着。」从怀中取出系着丝线的双凤玉佩,她不解地看着他。

    「把它给我。」那是他娘当年没带走的佩玉。

    「给你?」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正在失去某种不愿割舍的东西?

    没多想的巫语嫣信任地将玉佩取下送到他手里,心想他大概有什么用途吧!不疑有他地看他取出一只木盒,然后将双凤玉佩放入。

    莫名地,她心里闪过一丝恐慌。为何他要将木盒上锁,难道他不还她了吗?

    「小姐,不能给他……」啊!完了。

    匆忙奔入的春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长手臂欲将小姐的信物抢回,她实在非常后悔没跟在小姐身边,以至于让她做了一件大错事。

    天哪!她怎么向老爷交代,她一定会被活活打死,赔了夫人又折兵。

    「春泥,妳怎么又哭了?」真是的,眼泪流得比她还凶。

    「呜……小姐妳……呜……妳被骗了啦!」好傻的小姐,长了好相貌却忘了长脑子。

    「我被骗?」谁会骗她?

    巫语嫣看了看哭得浙沥哗啦的春泥,再瞧瞧面无表情的银筝,存疑的眼最后落向神情冷然的男子,一丝不安爬上她心湖。

    她未来的夫君会骗她吗?

    又,骗她什么呢?

    「小姐,妳被解除婚约了。」

    清冷的女音不带任何情绪,残忍而无情地划下一道伤口,巫语嫣头一回看清亲爹派给她的丫鬟面貌,那眼中的冷芒叫她寒了心窝。

    但是她更想弄清楚她话中的含意,为什么她会突然被告知解除婚约,她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终于她在春泥的呜咽中得到解答。

    「小姐……呜……妳怎么那么笨,退回……呜……退回当年结亲的信物就是退婚呀!呜……妳退掉自己的亲事了。」老爷的如意算盘拨错了。

    「啊!什么?!」

    她亲手把亲事退了?

 第九章

    「梅儿,妳说谁在追妳,闷着不吭声不难受吗?妳又去作贼了……」

    取笑的声音赫然终止,隆起的两眉因怒气大张,静得吓人的黑眸竟然是在笑,笑得四周的气流凝结成冰,冻得寒鸦碎成细粉。

    眼中是一片猩红,红得刺目,红得妖艳,红得心痛不已。

    五指沾满浓稠的鲜血,像在嘲笑他的狂妄自大,以为固若金汤的卫天堡防守严密得连朝廷大军都攻不破,其实那只是可笑的假象,随便一个飞贼都能入内伤人。

    看着不断流出的鲜血,龙卫天心中有着自责和愤怒,在她由窗户一跃而入之际他就该发觉异样,先一步地为她疗伤。

    是他轻忽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并不寻常,以她的轻功绝顶不应喘息连连,日行千里仍面不改色是四君子的家传绝学。

    为了应付巫语嫣的纠缠他耗去太多时间,他一直当她玩累了正在熟睡,所以才没打翻醋桶地跳起来冷嘲热讽,谁知她是因伤重而昏迷不醒。

    要不是怕她闷坏掀被一瞧发现,不然到了天亮才察觉不对已经太迟了,气若游丝的她只剩一息尚存。

    「梅儿,妳快张开眼呀!不要装睡吓我,我承认被妳吓到了,妳目的达到就别玩了,妳可以大声的嘲笑我上当了。」

    止住八大穴位血已不再流,但双眼紧闭的罗梅衣未见好转,唇色由白转青,再逐渐泛出乌色,四肢越来越冰冷,明显是中毒之迹。

    顾不得男女有别的龙卫天卸下她的衣衫,他一直不晓得她为什么连昏迷中都按着腰侧呻吟,原来一支淬了毒的银镖正嵌入肉里,伤口已开始发黑溃烂。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在他的保护之下居然还有人能伤得了她,而且无声无息的不惊动任何人。

    若非熟知卫天堡地形的人不可能得手,会知道哪里的守备最松散,并懂得躲开巡逻的家丁骤下毒手,这人的心机着实深沉。

    运气逼毒似乎是唯一可行之道,他在过滤可疑嫌犯的同时,气凝于掌推向她背后,缓缓将内力输入她体内,藉以逼出流窜的毒素。

    掌下的肌肤细如凝脂,滑嫩得几乎像豆腐白嫩有泽,让他差点把持不住的走火入魔。

    要不是他及时收回心神稳住气息,恐怕两人都会气血倒流,令阴阳不调和的两股气任意奔窜,导致筋脉尽断形同废人。

    这磨人的小丫头呀!连昏迷的时候都能蛊惑他,让他不能自己地为她丧失冷静。

    「梅儿,撑着点,妳不是很想知道血玉观音藏于何处,我这就告诉妳……」

    他正要说出血玉观音的藏匿处,全身近乎赤裸的罗梅衣突然睁开眼,像要阻止什么地转过头看他,却在唇一开启时呕出一口黑血。

    接着她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时而神智清明地警告他不准预先告知,时而眼神呆滞不知云游到何方,必须他一再灌输内力逼出毒血才不致沉睡不醒。

    如此反复施为了三、四天不曾停止,两人同床共枕的消息因而传了出去,不知情的人当他们春意正浓,缱绻不休地不肯出房门。

    只有少数几人知晓他们的情形有多危急。

    胡管事负责调派庄务、加强守卫,暗中调查当晚行凶者的行踪,而古道热肠的曹瞒自愿为他们送三餐,并严守秘密不向外透露。

    直到罗梅衣吐出的血不再呈现污浊,脸色渐渐红润,大家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不过内力耗损过度的龙卫天却在此刻因体力透支而昏睡,并躺在她身旁不省人事,连一身湿透的衣衫什么时候被人换下都无所觉。

    可见他真的累了,为了心爱的女子不眠不休地付出全力,丝毫没有顾虑自己是否撑得下去。

    若非确定她毒素已清无生命危险,只怕他沉重的眼怎么也不肯闭,硬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她救回方肯罢休。

    「阿瞒,妳想做什么?」

    吓了一跳的曹瞒赶紧拍拍胸口压惊,心虚不已的看向像鬼一样突然出现的胡管事。

    「我替梅子盖被嘛!你喊那么大声想吓死人呀!」还好她胆子够大没被他吓破。

    和梅子相处久了,她胆子也练大了,口没遮拦地顶撞上头的人,除了没法改变对堡主的惧意,动不动装死,不然她可以改名为曹大胆。

    「要改口唤她一声梅姑娘,没规没矩。」日后得称呼她堡主夫人了。

    「规矩早被梅子废了,你要我遵从哪一条规矩?」梅姑娘多拗口,还是梅子比较顺口。

    反正她声音大有人护着,不用担心被罚担水劈柴。

    胡管事瞪了她一眼,觉得她的口气越来越像床上躺着的那人。「妳皮磨厚了是不是,连我都敢顶撞。」

    「有理走遍天下,我是实话实说,不过胡管事你来瞧瞧,看我有没有眼花。」她先是大声说话,忽然语气一转变得非常客气。

    眼花?他没好气的一哼。「妳的眼睛好得很,没生疮也没烂疤。」

    一个丫头片子也敢勾引他,也不想想他的年纪足以当她的爹了,眼不媚还乱抛。

    「什么生疮……」曹瞒怔了怔,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叫。「你老想到哪去了,我指的不是我的眼睛啦!我要你看的是梅子。」

    「梅姑娘?!」她又出了什么事?

    一提到堡主拚死救回来的小婢女,胡管事可就不敢怠慢了,立刻抛去儒者的慢条斯理趋前一视,紧张得像脑袋快掉了。

    哎呀!踩到她的脚了,他挤什么挤。「你不要一直靠过来,那边还有空位。」

    她指的是靠近夜壶的位置,臭气熏天。

    「敬老尊贤懂不懂,妳这丫头太不受教了。」尽会折腾他老人家。

    四十出头的胡不言其实不算老,顶多看起来有一把年纪而已,比实际年岁多了十根手指头。

    谁理你呀!「我不是找你来吵嘴的,你瞧梅子的脸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感觉像起水泡,又似脸皮发皱,凹凸不平略微浮肿。

    「咦,妳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松松垮垮的像挂在上面。」呵……他想多了,人皮怎么会「挂」在肉上》!

    「对呀、对呀!你看这块皮一按还会消下去……」啊!槽了。

    曹瞒笑得很僵地将作案的手往背后一压,自欺欺人地当没这回事。

    「妳……妳……妳居然……妳居然把梅姑娘的脸撕破。」咬到舌头的胡管事惊慌的指着罪魁祸首,没法接受自己当了她同党。

    他不敢想象堡主醒来后会有多震怒了,只因他心爱女子的脸上少了一张皮。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啦!我怎么知道轻轻一抠就黏在我指上。」哭丧着脸,她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容貌可是姑娘家的第一生命耶!虽然梅子长得不是倾城倾国,但好歹清秀可人,出门不会吓死人。

    这下子全被她毁了,堡主要是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就算装死也来不及,他真会一脚踩死她,然后用草席卷一卷丢到荒漠喂狼。

    「胡管事你要想办法帮帮我,我不想死呀!」可不可以用面糊黏上?她异想天开的暗忖着。

    难道他很想死吗?光会找他麻烦。「找个药先上着,说不定过两天新皮就长出来了。」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