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琉皇朝五 皇帝镇魂歌








倘流出眼角的泪,被汲取之后,仍不断地流着,停不了、止不住。 



  虽说情到深处无怨尤,但他是怨的,怨这野兽似的男人,不肯让他解脱。 



  结束之后,司珐尔并没有沉醉在那具身躯所带来的快感中,也没有以前定会赖在床上拥君入睡的意思,他 



抬起掉落于地上的衣袖,迅速套上。 



  床上的人儿拉过了被褥,遮住羞耻。 



  「孤王决定好要怎么处置你了。」 



  背对着,司珐尔冷声诉说,不管他爱听或不听,回答或不回答。「现在我正在查清一件事,如果宓勒告诉 



我,你就是支持这整桩叛变谋事的幕后黑手,那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相反地,如果事情并非如此,那么你 



罪人的身分不变,也依然是我的囚犯,我会囚禁你的,在我的床上。以后,未来,直到我厌倦为止,你都会是 



我的。」 



  顿了顿,司珐尔下定决心地回头说:「你不打算自己说出来吗?飒亚。是不是你派人派宓勒解救我,并 



给予我大笔资金好谋反?」 



  「……」 



  「哼,你果然不说。」耸肩,早料到这一点,司珐尔点头说:「反正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你说或是宓勒 



说,都一样。」 



  走到寝室门边,司珐尔最后望着那背转过身的人儿,欲言又止。 



  (我能相信,你其实仍爱着我吗?飒亚。在刚刚分享过的一刻中,你的温暖,仿佛在告诉我这一点,即使 



你不肯看我,但我希望这会是真的。) 



  (你能明白吗?我多么、多么希望这是真的。使我真的能「相信」,天底下还有一份爱是不会变的,我并 



不全然孤独于这天下的!) 



  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司珐尔离开了。 



  飒亚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后,才缓慢地起身。他揪着心,默默地掉着泪。 



  (于万不要去问宓勒,司珐尔,你不必知道的。) 



  (尽管把我当成罪人就好,为什么要去问这种事,问了又能怎样,你打算怎么给我交代?你还要再教我更 



痛苦吗?我要的并不是补偿与赎罪啊!) 



  (我己经接受了战败的事实,这就够了,不要再) 



  现在他唯一能祈祷的,是宓勒会遵守当初和自己的约定,绝不会告诉司珐尔真相。 



  否则,他会无地自处,他会无法再苟活于世上的! 



  「王上,我把宓勒大人带到了。」毒牙在二十日内,将远离新西王国,跑到月之海上去钓鱼的男人给找到 



,可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那他人呢?」 



  终于,是揭开谜底的时候。 



  「他说在见你之前,不先去祭拜前皇帝陛下不行。所以现在人在西琉的皇陵,等一下就会来晋见。」 



  那笨蛋,去拜一个衣冠冢有何屁用!司珐尔昨了咋舌。「去帮孤王备马,我等不及,直接到皇陵去找他好 



了。」 



  「是。」 



  短短的路程,在司珐尔的矫健爱马蹄下,须臾便抵达 



  遥遥就可看到一名正在跪拜的白衣男子,而司珐尔大声的一吼,让那人惊讶地跳起。 



  三步并作两步的,司珐尔冲到宓勒面前,冷声问着:「你给我老实说,当初是谁给你机会把我放出大牢的 



!?」 



  「王上,恕臣久未请安,不知您最近别……」宓勒眨眨褐眸,想拖延一点时间,好弄清楚状况。 



  「废话少说,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接受西琉飒亚的帮助,来让我脱困!?」急切地想获取答案的司珐尔 



,逼瞪着他。 



  宓勒吞咽下一口口水,虽说飒亚陛下己死,不过约束就是约束啊! 



  「你不要沉默不语,给我说!」 



  「您……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事呢?」先打哈哈再说吧!宓勒怀疑是谁对司珐尔嚼舌根的,照理说知 



道此事的人就他、陛下,还有那个平满吧? 



  「不要想扯开话题,只要回答我,是谁援助你的。否则凭你一人,如何能顺利地逃离追捕,甚至进入警备 



森严的大牢将我救出?你不会说这些事全是你一个人就能办到的吧?」宓勒越是不说,司珐尔心中的怀疑也越 



深,同时恐惧也越深。 



  他跟飒亚说大话,说他会给飒亚一个交代…… 



  可是倘使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曾加诸在飒亚身上的种种酷刑,那些到底要如何偿还才能还得清? 



  「既然您都能预测到这里了,请不要让臣做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吧!」在勒决心以敷衍替代正面回答。 



  轰! 



  司珐尔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飒亚怎会如此…… 



  我来做你的阶梯吧! 



  踩着我,尽管踩着我,通往你想通往的任何地方。 



  那一夜,两人亲密的对话猛然回溯到眼前。司珐尔低喃道:「我想通往的地方?你所说的是……王位?」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阶梯,是指飒亚的爱,飒亚给予他的相信,却没有想到是飒亚的君主之位啊!他从来 



就不想要君主之位!不,他会想过,只是他早放弃那个想法,而打算作飒亚最忠诚的…… 



  「可怜的飒亚陛下。不过我想他己经成仁得仁,死得其所。只要王上您好好地治理天下,相信在九泉之下 



的陛下也会欣慰。」 



  处于震撼中的司珐尔,懵懂地听过,也懵懂地回道:「他没有死。」 



  「是这样啊……啊啊!?」 



  司珐尔悔恨地以十指插入自己的头发中,低咆着。「天杀的,我怎么会如此愚蠢,没有发现到他的想法, 



竟一直都把他当成罪犯,让他在那种地方吃那些苦头,我究竟做了什么!?」 



  宓勒扣住了他的手臂嚷着:「您说的是真的吗?王上!」 



  「不要叫我王上,我不配。天啊,飒亚、飒亚,我对你做了什么?」恨不能自己把自己吊死。 



  「您先别急着自责啊!您是说真的吗?飒亚陛下真的还活着?」 



  司珐尔不耐地点头,指着身后几里外的行馆说:「在那儿,在我的别馆里,差一点就没了小命,可是现在 



被救回来了。」 



  「噢,我的天啊,那么……我得马上去见他。」冲去牵回自己的马儿。 



  随即,司珐尔也跃上了马背,他不知要如何跟飒亚纤悔,但他会找到法子的。 



  喝啊!鞭子重重击上马臀之际,大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不是普通的小震动,而是剧烈到连马儿都站不 



住的天摇地动。接着几声巨大的响声,天空转为一片黑暗,虽是白昼却宛如黑夜。 



  七神山中的央山,史无前例的大爆发。 





第五章 



  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无数燃烧的石块,被火包围为颗颗巨大的殒石,四散、撞击、坠落。 



  哀嚎声此起彼落。 



  路不再平坦,森林成为火海,鸟兽纷纷逃窜。 



  驾驭不住缰绳,失去理性的马儿高高抬起前蹄,嘶鸣着,拒绝前进那危险的地带。马背上的人狠狠地摔落 



到地面上,跌得七荤八素。宓勒还以为自己会被摔晕过去,可是当他从地面上爬起,看到司珐尔仍不放弃,靠 



着双腿也要前进时,也不免要说:「放弃吧,王上,前面的路根本被这些灰尘遮掩住,看都看不到了,要如何 



才能前进呢?」 



  司珐尔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劝告,逆着风,和那些供命逃亡的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在晃动的地表上,戮 



力前行。 



  「王上!」 



  怎么会这样呢?宓勒边与呛鼻的灼热空气对抗,半爬半走地,跟随着前方那若隐若现的背影前进,脑海中 



只是不断地疑问着: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阻止他们?若是上天的旨意,要灭亡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让这对异 



命鸳鸯葬生于此,那么好歹也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原来陛下没有死。 



  原来当他沮丧地跑去海上钓鱼,放弃人生的时候,陛下和司珐尔仍在水深火热的折腾当中,无法自拔! 



  他怎么会如此愚蠢,竟然连确认都没有,便傻傻地接受了现实,不多降扎一下呢? 



  可是想这些又有何用?做着死亡前的纤悔,也改变不了什么嘛! 



  每前进一步,情况只有更加恶劣。 



  焦味弥漫,空气里不再有供给人呼吸的纯净,而是毒。刺痛双眼的除了大量的火山灰尘外,还有那股几乎 



要把皮肤给掀开、穿透的热,仿佛下一秒,头发就会被它所引燃。 



  再也无法前进了! 



  宓勒挣扎地呐喊着。放弃吧!不管是谁,要是现在没有离开那儿,都再无力回天了!即使是过去,也不过 



是去替他收尸,不,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吧! 



  然而,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宓勒绝望地看着那勇往直前的男人,义无反顾的身影,领悟到自己是跟不上去,也阻止不了了——倒下, 



跪地。 



  「您就放弃吧!王上!」 



  这场惨绝人寰的上天试炼,以区区的肉身,能与之抗衡吗? 



  飒亚。飒亚。 



  一心急着这名字。 



  就算这副躯壳跟随着灰飞烟灭于此,也没有关系。 



  绝对要在一起。 



  踏在燃烧的土地上,心是无比的冰凉、恐惧,一想到不能再前进,就等于放弃生命中所有的所有时,那么 



这双腿就还能走的。即使这双眼瞎了也无所谓,只要有腿能动,身能爬,手能匍匐,就要往前、再往前。 



  ……飒亚,等着,我马上就赶到了。 



  紧盯着那座正在倾斜的屋宇,将它视为唯一的指针,迈进。 



  灿灿火红的岩浆像是条巨大的蟒蛇婉蜒过每一寸土地,坚硬的地面此刻脆弱得一击即破,无数条纵横交织 



小小的细川融入了巨流,扩散再扩散。滚动的焰星浪祷,把天地万物都卷了进去,消灭。 



  山头流下的不再是霭霭白雪消融成的水,而是袅袅化为烟雾的生灵。 



  啾啾、啾啾啾。 



  鸟声唤醒了深陷于毫无知觉状态中整整半个月的男人。他张开了双眼,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愕然的, 



想伸出自己的手查证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听使唤。 



  「您醒了,王上。」 



  直觉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头去。 



  「您放心,现在看不到是暂时的,脚医说可能是直视刺眼的光太久,导致您目前的状态,但只要细心调养 



,很快的就会复原。」 



  这声音是……宓勒? 



  「真是的,咱们俩还真是命大啊!普通人大概不只死了一次或两次喽。」喀啦!椅子被拉开,声音就在附 



近。「您还好吧?应该不会不记得我们是怎么逃出七神山区的吧?」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您的心腹率了一小队人马,死拖活拖的,总算是把您拖离那儿,然后也顺便把倒在路上的我,从地府的 



门口给拎了回来。据说那时候您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还害得他们费了好大一阵工夫呢!」 



  火红的东西,在眼前闪逝。 



  「所以啦,眼睛受了伤,手脚也都被烫伤了,您现在全身上下都被纱布捆博着,像根大麻绳,这样也好, 



您总得安分地——唉啊啊,您在做什么?您不能起身啊!」 



  现在不是躺在这儿的时候! 



  「您要去哪里,别乱动啊,您看您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去哪里?您说,您到底是想……唉,好吧。我真 



是输给您了,我知道了,我带您去就是了,不管您要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我猜得到,您想去的只有那儿吧?」 



  熔岩引发的熊熊大火,就在眼前,无情地毁灭一切。 



  「我去吩咐人准备马车,请您等一下。」 



  足足有七天七夜那么久,旺盛的火光就连数十里外的城镇,抬起头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