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幕
可延寿十余年,但毒性不减,蔓延速度减慢但却频发作,每次发作必承受内脏如遭黑蚁啃噬,万箭穿心之痛……
当真无药可解。
熬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医书上记载的有关黑莲的一小段文字,读来竟是如此结果,蛇奴合上书,仰天长叹了一声。
将军的毒现下只能抑制,想要根除,怕是比之登天还要难上不知几倍。
走到窗前,蛇奴翘首望着皇子寝殿的方向,心中的失落还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隔日,是太子殿的寿典,多伦奇借口身体不适推托掉了,可是还不到傍晚,狼王就派了不止十名御医来探望他的“病情”,终于在不胜其扰之下,多伦奇决定出席晚上的寿筵,打算让狼王看看他健康的模样,不让他有探望的借口。
关于遇刺一事的处理,多伦奇已经一五一十的对段逍说了,和他的意见相同,段逍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而一听说他要出席那个鸿门宴,已经能走动着散步的段逍立刻冷着脸坚持要一同前去,实在拗不过下定决心的段逍,多伦奇无奈的应允了他。
多伦奇想就算幕后人对他有所图谋,也应该不会在太子宴上动干戈,段逍的过于担忧让他有小小的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满心的甜蜜。
这个傻将军,自己都中了绝门毒药命悬一线,却还如此担心着他。
本来,他从不稀罕什么温情,认为那些垃圾感情只不过是供人背叛时的借口,可是现在他发现,从段逍身上,他想得到的却不止是温情,还有更多更多,希望他更加关心自己更加在意自己更加……爱自己!?
爱!?
脑中自然而然蹦出的字眼儿让多伦奇瞬间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站在满是白色梨花的树下的伟岸男子,心中荡来的疑惑如蚕丝一样层层的将他包裹起来。
“奇?”扶着树干,段逍转过头望着突然半路发起呆的他,眼中是一目了然的疑惑。
多伦奇想不透自己要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但望着这样时刻都在注意自己的他,他明确的知道,未来的所有时间,他都想与他一起度过。
轻轻的拥住段逍,他的脸贴在他烫热的背脊上,圈住他的腰的双手下意识的缩紧。
一定会找到解药的,一定让他活下来!
身体虽然仍不能随心所欲的活动,但是想要保护多伦奇的心,促使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纵然多伦奇不肯说他究竟中了什么毒,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那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每每逼的他冷汗涔涔,应该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吧,不然多伦奇不会总是不自觉地露出那样绝望的表情。
他真的不希望他的存在成为他痛苦的根源,可是对于不想离开他的自己他也很是无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只想尽自己的可能来陪伴多伦奇。
想到主人那慈爱但却威严的脸,段逍知道自己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他,可是现下他真的是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在多伦奇的身边安静的度过这最后的时间。
对不起信任他、将茶桑未来交给他的主人,也对不起年幼需人辅佐的少主,但是此时的他就像郝尔格和蛇奴一样,愿意抛弃过去的一切毫不迟疑地把最后的忠诚,全部献给他深爱的皇子。
可是纵然有了死的觉悟,他也没有想到,分别竟来得如此突然。
望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剑,段逍放大的黑瞳中,满满的映着刺客狰狞的面孔,还有既陌生又熟悉的哀愁眼神。
已经无法思考这哀愁的眼神为何如此熟悉,他担心的只有身后人儿的安危……
究竟是怎么演变至如此地步的?
妖艳的脸庞飞溅上青黑的血色,僵硬颤抖的手摸着脸上温热的液体,瞪大到极致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手上刺眼的色彩……
噩梦
对于多伦奇主仆三人的到来,太子表现出过度虚假的热情,多伦奇皮笑肉不笑的应对并献上极品厚礼在上座落座,然后百无聊赖的望着觥筹交错的虚假场面,他的酒量不错,可在座的人却仅是礼仪上敬了几杯便不再打扰他清静。
听从蛇奴的嘱托,酒水经银饰试过无毒多伦奇全都不拒绝喝掉,微微有了热意之时狼王驾到来临,本有些无神的狼王看见多伦奇出席,欣喜的坐到他身旁——最高权威象征的位置上。
多伦奇虽有些不悦却无法在人前发作,只好忍着与狼王寒暄,但他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
见那人也正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他的神经就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不希望自己的丑事被他发现,所以多伦奇尽量保持低调,面对狼王也装着一副孝顺的好皇儿假象。
反倒是让鲜少见到多伦奇好脸色的狼王受宠若惊,他一个劲的劝酒,饶是多伦奇有着好酒量,竟也被灌的有些微醺,又望见狼王眼里那熟悉的柔光,多伦奇竟有些感伤起来,直到那只不安分的手摸上自己的腰骨,他才猛然惊醒,愤怒的瞪视着眼中色欲渐重狼王。
狼王作祟的手所处的角度恰是段逍眼睛无法触及的死角,而喧闹的众人的注意力也正被场中妖媚的歌姬舞娘吸引过去。老狐狸正是看准此时时机正佳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你——!”
想要不顾一切的推开狼王,剁了那只恶心的脏手,可是多伦奇纵然神志有些恍惚,他却没忘了不远处的段逍正专注的望着他。
他无奈的忍住怒气压低声音警告狼王:“请您……自重。”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狼王更是变本加厉,干瘦的大手如入无人之境撩开他的衣摆深入进去。
“奇儿,父王好久没有疼爱你了,今晚来父王的寝宫吧。”狼王的手放肆的在多伦奇的腰腹游移,同时贴近多伦奇耳边喃语。
“那日是父王不对,不该给你下药,可是你要体谅父王,我也只是想留下你,谁让你总是来去匆匆都没有让父王好好的看看你,从前的你多乖,总是……”
“住嘴!”
一声暴吼让所有人都不自觉一颤,喧闹的宴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疑惑的望向突然间站起身一脸凶恶的多伦奇。
以为是自己的声音让皇子暴怒,艳丽的歌姬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一旁拥着美丽侍妾的太子见状,心中了然一片,看父王那难堪的脸色就知道那骚货骂的是谁,他嘲讽一笑,却装着一副微怒的模样骂了那歌姬两句。
说她败了三皇弟的兴,理应拖出去砍了,可是今天是他寿辰,不宜见血光,于是他象征性征求多伦奇的意见放了她一马。
众人一听如此,均松了口气。待歌姬舞娘退下,太子摇晃着站起身,说今日真是愉快至极,为表对各位光临太子府给他祝寿的盛情之谢意,他前些日子正好搜罗到了一支来自遥远神秘的坦桑部落的技艺班子,均是奇人异士,耍弄的花样好看得很,三皇弟不嫌弃就让他们上来助兴,也让大家同乐同乐。
多伦奇一时被气愤冲昏头才会如此失去理智大喊,对于太子给的台阶,他毫无拒绝的理由。他点头示意可以然后重新坐回去,只不过离狼王有了一定的距离。
狼王捂嘴清咳了一下,掩饰刚刚被拒绝的尴尬,直到场面又因艺子的活动热闹起来,这才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奇儿,难道,你还不能原谅父王曾经冲动所犯下的错吗?父王也挣扎着思考过,想要尽力克制自己做一个称职的父王来疼爱你,可是、可是……你知道,父王真的是太爱你了,才会……”
“我最后说一遍,请您——闭嘴!”
转过头,多伦奇狠狠地瞪着这个厚颜无耻,到现在还敢跟他说爱他的恶心“父王”。
曾经,他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他的信任却一次次被这个自私的男人亲手撕碎,面对肮脏不堪的往事,他怎么能再傻愣愣的去相信他矛盾的说辞。
爱?爱他?
屁话!全是屁话!
强迫也是爱的话那为什么他活的这么痛苦!如果爱他的话那为什么还背叛他的信任!!
也许是因为一门心思全在身边这个毁灭他人生的罪魁祸首上,什么事一牵扯到这个男人就让他完全失控,而无法提高自己的警觉性,所以当那几名薄纱覆面的艺人突然跄到他的面前来,他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明晃晃的刀剑齐往他的身上招呼,而他却愣着忘了闪躲,瞪着那将要刺进他胸口的锋利凶器,他脑中唯一映着的,是段逍那爽朗的笑容。
死了。
就要死了?
死了就不用再那么痛苦矛盾了,就能逃离这个该死的人了。
可是……心里却还是有舍不得……
舍不得那人,舍不得那人给他的温暖。
活着虽痛苦,可是却因为有他,他又有了快乐的活下去的念头。
他现在不想死,现在的他不想死!
放大的瞳孔中映着刺客凶狠狰狞的狂妄表情,可就在突然间却猛地从旁窜过一个黑影阻隔了他的视线。
伴随着两声尖锐利器刺破血肉的撕裂声响起,一摊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
下意识的闭眼防止液体入眼,可众人的尖叫声却又让他反射性的再次睁开。
熟悉的高大背影挡在身前,明晃晃的刀剑没有招呼到他的身上,却已齐刷刷的贯穿了身前人的身躯……
混乱
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段逍一瞬间差点晕死过去,但眼前几名来势汹汹的刺客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他倒下去之后多伦奇所应面对的最坏情景。
因此他咬着唇,强打起最后的精神硬挺着站立不倒,并且迅速的抽出玄铁宝剑与刺客对峙。
那二人见没有得手便迅速的撤回刀剑。
霎时间,大量的因中毒而呈现青黑色的鲜血自那伤口喷溅而出,段逍也猛然间咳出骇人的鲜血。几乎就要不支倒地,却听得叮的一声响,他反扣剑柄以剑身做支撑,硬是站立在多伦奇面前。
几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当众人意识到事态严重这才尖叫着乱窜,口中叫喊着抓刺客、护驾!
其他不知情的艺子一见此等阵仗,只知会株连,高呼着向外奔走,与发现情况有异而进来护驾的禁卫军撞的一团乱。
刺客总共有五名,两人刺杀多伦奇,另三人瞄准的则是四世狼王,但那几人明显慢了半步,没等跄到狼王身前就尽数被狼王的贴身护卫拦下,狼王也被当前的场面惊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后便迅速的躲到护卫身后,喊叫着护驾护驾!对死亡的恐惧甚至让他连他口中最爱的皇儿都顾不上了,一心躲避刺客的纠缠。
而此刻的多伦奇根本无暇理会那个老头的安危怎样,他呆愣的注视着手中和溅在自己身上的黑红血液,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抬起头望着挡在他身前的男子,那双妖异的眼中有着几近疯狂的恐惧。
血!好多的血!
逍流了好多的血!!
“郝尔格——!!”
意识到段逍受了重伤,绝不可能对付眼前的刺客,他焦急万分的呼喊另一人,站在厅外的郝尔格一发现厅内的异动,迅速的窜入,跄进厅内之后见到的就是踉跄站立,一副摇摇欲坠模样的血人段逍独自对峙两名刺客的姿态。他慌忙奔上前去……
绝不能让多伦奇受伤!
虽然身上的血液似乎就要流光,身体就要停摆,可就凭着强大的精神动力,段逍还是大声嘶吼了声扑到刺客面前,一把玄铁剑挥舞的虎虎生风,却带着凄绝的同归于尽的亡者气势。
两名刺客被段逍的疯狂攻势逼的只能后退,均不自觉震慑于那凶狠的气势。
郝尔格奔到二人身后劈头就是一刀,二人躲过之后一人对付一面,郝尔格怒张着血红的眼杀的那名刺客节节后退。
而段逍这面,他没有因那双眼流露出熟悉的眸光就迷茫,知道自己马上就撑不住了,因此他就更加猛烈的挥动手中的剑,那人经受不住如此凌厉的攻势,狼狈的护住自己要害部位,可周身上下却已被划破好多处,红艳的血色晕染了一身绫罗纱衣,她哀戚的望着眼前欲要至她于死地的男人,双眼不禁湿润。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护着他?
为什么要拼死护卫这个该死的男人??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呀!逍哥哥——!”
一声熟悉但却凄厉无比的叫喊声让已然神志飘远的段逍瞬间回过了神,可送出的剑招已然收不回,锋利的玄铁剑刺穿了刺客的腹部……
此时女子的覆面纱悠然飘落,精致的俏丽脸庞暴露在段逍眼中。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席妹——!”竟然是他最珍视的那名女子!的
他竟然……刺伤了……她!?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