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幕





  他刚想大声喊人,可那刺客却眼明手快的捂住段逍的嘴,并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将军,是我,我是来救您的。”
  那熟悉的声音让段逍有一瞬间的闪神,但几乎立刻他便反应到来人是何人,他不可致信的望着眼前的人。
  那人见他似乎是了解了,这才松开手,并且把一粒黑色的药丸塞入段逍的口中,然后摘下了面罩……
  “末将查赫参见将军,用这种方式见将军实属不愿,但查赫学艺不精也只能干这种事,望将军见谅。”来人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就是一礼,这让段逍反倒心生愧疚。
  查赫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就是一铁铮铮的硬汉子,忠心护主,武艺又哪有半点不精,可是要闯进这守备森严的皇子府,他恐怕不知费了多少心神。
  “起来吧。”吃了解药的段逍虽然仍是浑身发麻,可是却能舒展身体了。他扶起查赫,此时见到自己的旧部下,他最急切就是想知道主子们的安危。
  查赫跟了段逍四年,深知唯一能让这个淡泊名利的将军在意的,便是那一大一小的主子。可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启口……
  沉默了半晌,段逍望着查赫严肃的异常的脸,心中有了底。“是不是主人他……”茶桑王在十年前的那场多族混战中受过一次重伤,这十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就在他离去之前,主人还陷入了昏迷。
  “回将军,扎云虽然找到了他师兄,可是主人没能坚持到……最后。”查赫低下头,不敢去看段逍的表情,他有负将军所托。
  窒息感瞬间压住了段逍的胸口,他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逆流冲向脑际。
  “将军!”查赫扶住身形不稳的段逍。
  “没事。”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那位待他如亲子的慈蔼老人终于可以从病痛中解脱了。
  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肯为他无私付出的人,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而他这个不孝的儿子竟然连老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段逍按住自己的眼,艰难的咽下喉中的苦涩,他又问:“那少主还好吗?”他是主人唯一的希望,他必须让老人走的安心。
  “少主安然无恙,安顿好住处他就派我和扎云回来打听将军的消息,他相信将军没那么容易折在布伦多战士的手里。要我们一有您的消息就立刻禀报回去,我们查谈到你被囚禁在皇子府的消息,可未经查证,今夜我趁着戒备松懈了才溜进来的,可却没想到……”
  眼前的情况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按理说,被抓来的敌军将领不是被囚禁在重刑牢狱中,就是带镣被押往大都,可是他搜寻了很久,在牢狱中未见到将军的影子,本想抓了布伦多皇子要胁他说出地点,没成想却在皇子寝殿碰到了将军……
  段逍也不知怎样解释,他与多伦奇的事他不敢告之他的属下,可他不善隐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就在此时,本应该因中了迷|药而昏迷的多伦奇身体突然抖动了下,这让查赫意识到此时的处境并不适合叙旧,他抽出刀,打算将这个毁灭了自己部族的罪魁祸首杀了报仇。
  “将军,我们离开这里吧,这个人我来收拾了。”说着,查赫的刀就要落下,段逍急忙伸出一手阻拦,慌忙间出口:“不要!” 
  查赫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疑惑的望着段逍。
  “将军,这个人是我们的仇人。”为什么阻止他。
  他知道,他是他们的敌人,这他很清楚,可是现在的他没办法将他完全当作仇人……他才刚刚发誓要守着这个人,直到他不再需要他。现在他有机会离开,他能舍弃他吗? 
  忆起受伤时脆弱的他,夜晚时依赖着他入眠的他,他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心意。
  “查赫,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段逍抬起头,望着一脸诧异的查赫。“我……他给我下了只有他才能解的毒药,在毒未解之前我不能离开,而且现在失去武力的我肯定会拖累你,你先离开吧,回去跟少主说等到我的毒解了之后我会自己回去的。”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可以说服查赫离开的说辞,虽然只有一半是事实,但是目前的他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必须留下来的借口。
  “什么?他给您下了毒?”查赫皱起眉头。难怪将军给他的感觉不对,好像憔悴了许多,原来都是这个人搞的鬼。
  “那干脆……”逼他交出解药!没等查赫说完,窗外突然亮起数点光芒,院中嘈杂声起。
  被发现了?二人心下一惊,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子的方向,查赫迅速的闪身到窗前,打开一道缝隙……
  还没有接近这里,但是应该很快就到了。查赫又退回到段逍身前,刚想开口说什么,却望见本应该昏迷的布伦多皇子,瞪着一双精锐的眼望着他。
  “是你……!”难怪会这么快被发觉,这个小子竟然装昏!查赫心底徒生怒气,抽刀就架上多伦奇的脖子。“交出解药!不然我就……”
  “查赫!没用的,他没办法立刻拿出解药!你先离开吧,先回去报信,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快走!”段逍拨开查赫的刀,焦急的催促,他不希望连查赫都被抓起来,多伦奇有呼叫郝尔格的机关,若他不快点离开,恐怕就走不了了。
  “我……!”他就这样离开?什么也没做? 
  “别再迟疑了!告诉少主要他保重,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段逍狠狠地推了查赫一把,他知道多伦奇对待敌人会有多残忍,他没有立刻叫人来算是放查赫一马了。
  “那我……,好我知道了,但是将军我还是回来救你的!你等我和扎云带回他师兄,你的毒他肯定能解!”说完,查赫也没等段逍应答,便一跃跳出窗外,闪身跳上墙头。
  他的动作引来众多护卫的注意,众人嘴中都喊着:“抓刺客!抓刺客!”一大群人跟着跑到这个院落,火光辉映,人头攒动,场面混乱一片。
  查赫前脚刚一离开,郝尔格跟蛇奴便率人闯入了皇子寝殿。
  “皇子,您没事吧?”蛇奴跑上前,扶着多伦奇坐起,“您中了迷香?”闻到这房中残留的馨香味道,蛇奴皱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蓝色的药丸塞入多伦奇的口中。
  段逍始终不发一语的望着多伦奇,还诧异为何他能保持清醒,当看到他嘴边蜿蜒而下的一道血痕,瞬间明白了一切。
  多伦奇低着头静待药效的发挥,等到身体不再麻痹沉重,这才抬起头,以一种若有所思、让人难以看透的复杂的眼神望着段逍……
   
自由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皇子府邸的戒备更加森严,不论日里夜里都加派了人手。这样的结果在段逍意料之中,但是多伦奇的反常态度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仅是白天,到了夜晚,多伦奇也不会回寝殿,独自一人呆在书房,不掌灯,任自己被黑暗包围着,像是要融入黑夜里一般的沉静。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深沉什么,段逍怀疑是查赫闯入皇子府的那日,他们的对话让他听到了,但他不觉得自己哪里说了会让他如此反常的话。他也不会主动去问他,于是两个人就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沉默着。
  蛇奴的介入打破了这样沉闷的境况,她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了,虽然她一直用药物控制着段逍体内的毒物,可是已经到极限了,再不除掉那条日渐壮硕的蛊虫,段逍的性命恐怕会不保。
  于是,这一日,给主子送茶点时她坦白了自己擅自的作为。
  “你说你到现在也还没取出那条摧心蛊?”多伦奇放下手中的茶碗猛地站起身,在他冷峻的脸上凝固着让人猜不透的寒意。
  跪在多伦奇面前请罪的蛇奴重重的点了下头,对于她擅自的做法,她已经有了受罚的准备。那日的刺客来袭,段将军没有离去,这让她很是意外。虽然将军体内毒素累积过深,可是那时的他还是有逃出皇子府的力气。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不论他有什么原因,这样的结果让她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该不该放走将军,这样的判断还是由皇子来下吧。
  “……你不是说,那东西放入寄主体内超过十日,衍生的毒素会侵蚀宿主的五脏六腑……直至心脉受损,不治身亡。危险很大不是吗?”多伦奇忆起蛇奴当初说的话,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
  是这样啊……
  真的是这样吗。
  所以那天他才那么说,所以他才没有离开。
  就是因为身中剧毒,无药可解,他才不得不留下? 
  这几日的矛盾思绪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解答,但是在心底他却不想承认。他以为……他们之间产生了变化,虽然是看不见,捉不着的感觉,可是他却为此感受到了从前从没有过的安心。
  他矛盾的以为段逍是自愿留下来的,然而那日他与那名刺客的对话不时的在他脑中响起,这让他徒生莫名的怒气……与恐惧。
  他不想他走,他想要留下他,可是……
  “给他解毒……”是走是留, 选择权不在他的手里。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完全将段逍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他给予了他最高的尊重,放他自由……
  忽略心底那因为违背心愿而产生的焦躁感,多伦奇坐回到太师椅中,不再言语,但脸上却透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无奈。
  “是……”这是皇子的选择,她虽然想表达自己的意愿,可是面对如此沉默的主子,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下去吧。”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对于蛇奴的违令他心中有数,也不与计较了,眼下他需要的是让自己混乱的脑子休息一下。
  “……”放着他自己一个人,他又会多想了吧。
  为何看事情一定要往坏的方面去考虑,依她看,自从皇子自大都归来那时,将军对待皇子的态度就有了些微的改变,那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不是该从一个敌军将领的脸上找到的。
  是当局者迷吗?皇子竟然没有察觉将军那笨拙的掩饰。也许,太在意一个人会让人看不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吧……
  蛇奴临出门前,她用低微的声音说:“皇子,不是用药物而是用心去牵绊着那个人,会让他留恋的不想离去。这样的道理您懂的……”看了听了她的话而呆愣一瞬、紧接着陷入沉思的多伦奇一眼,蛇奴又添上了一句:“据我所知,将军对您的练武场似乎很感兴趣,而且似乎很喜欢那把玄铁剑……”
  将这个小小的秘密告知给多伦奇后,蛇奴这才含着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关上房门离去。
  他喜欢的东西?练武场?玄铁剑? 
  告诉他这些干什么,不会是让他来讨好他吧。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倔强的刚毅俊美的脸孔,多伦奇倒是真的很想再次见到那张脸露出自然的笑意……
  '不是用药物而是用心去牵绊着那个人,会让他留恋的不想离去。' 
  仔细品味蛇奴的话中意,多伦奇突然感觉茅塞顿开……心头的释然让他不自觉得道了声:
  “多嘴的女人……”
  话是如此责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许久不见的了然笑容。
  从没有如此想得到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第一次有这样的冲动。
  那个人不接受掠夺,那就采用软化的政策好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想了那么久啊。
  多伦奇知道,脸上的笑,是嘲笑自己的愚笨……
   
   
执著……
     蛇奴一接到多伦奇的命令后,就赶着熬制着解药,但说是解药,实际上,准确地说,那是一种有腐蚀作用的“化蛊水”,是出身于苗疆的蛇奴,家族祖传御蛊术的一种消蛊药水。
  熬制好了汤药,蛇奴一刻也不耽误的赶着送到段逍眼前,对于这些日子一直给他煎药的蛇奴,段逍心存感激,没怀疑有他就将汤药一饮而尽。
  怕段逍有不良反应,蛇奴守在旁边半天,段逍还很是疑惑蛇奴皱着眉头的表情,但在房门又一次打开之后,两人此刻的一切想法全都扔到一边去了。
  看样子,皇子是想开了。
  蛇奴见段逍没有腹痛的症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抬头与主子对视一眼,脸上挂着了然的微笑悄声离去。
  丝毫没有察觉有任何不妥的段逍,有些紧张望着多日不见的多伦奇。脸上没有浓妆痕迹的多伦奇有着青年男子的英气,这样没有任何掩饰的他反倒让段逍更难以直视,他别开眼。
  多伦奇不发一语的注视着这个被他搞乱了人生的刚毅男子,心头上又开始纠结着矛盾起来。
  段逍根本就不是那种可以养在笼子里脆弱的鸟类,他是一头浑身散发着草原气息的威猛雄狮,他能禁锢他多久?他不认为讨好他会有什么作用……
  虽然这么想,但是目前来说找不到可以留住他方法的多伦奇,依旧只能无奈的接受蛇奴的劝导。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带段逍去练武场,不管段逍是不是真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