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之飞天(终版)ⅰ 和苏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太子和苏一身绚丽的朝服迎出中门,这是给翊宣最高的礼遇。
〃两年未见,一向安好,王兄。〃
翊宣笑着,笑的很淡,但是却是很温暖的感觉,任何时候,任何情形下,只要翊宣笑着,都会让人感觉那是三月初春和煦的风。
和苏曾经不止一次嫉妒这样的笑容。
翊宣低身行礼,和苏微笑着扶平翊宣,这个时候的翊宣看见了和苏眼睛中流淌出来月光般的银色光泽,是和苏在笑。
〃翊宣,一路辛苦。快让哥哥看看。两年不见,长大了,这次真的成了男子汉了。虽然瘦了些,可是还好,显得结实了。〃
和苏的手握住翊宣的手,显示他们兄弟很亲近。
翊宣跟和苏一起走进了东宫的大门。
这次虽然主客是翊宣一人,但是陪同的客人都有来历。
抚琴吟歌之人正是雍京有名的歌姬扶云岫,拿着的琴也是六大名琴之一的绿漪。扶云岫面容秀美,白色狐裘衬着红颜如画,十指芊芊,拨动琴弦奏出一曲《凤求凰》,有殷殷低鸣之意,并且带着绿漪琴独有的轻灵乐色。
席间还有和苏少年时的好友,丞相狄元诚的四公子狄宗熙,雍京有名的名门公子,诗文横绝一代。不过此时的他并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和苏坐在翊宣的身边,殷勤的招呼他吃东西,然后很温和的和他谈论着什么。诸如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有这两年在江南的见闻,新鲜事情。和苏没有问他这次回来路上的情形,翊宣也没有主动提及。
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兄友弟恭,这场小宴就在一种很虚假的和谐中度过。
天刚黑,雪下的紧了起来,和苏就留大家都住在东宫,等第二天雪停天亮得时候再回去。翊宣虽然不想留下,可是看见自己身边带着的卫队,又感觉如果拒绝会让和苏嘲笑他胆小的,于是也就答应了。
和苏招呼他到进内殿休息,没有再陪着他,翊宣先是在内殿中看书,然后和衣躺着,旁边的美婢轻轻的给他敲着腿,不知觉当中有些动情,但是他明白,这里是东宫,自己稍微行差踏错,和苏可以把自己打到万劫不复。想到这里挥退了她们,自己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却听见隐约有琴声传来。他想自己反正睡不着,还不如去听听扶云岫的琴,今天白天的小宴上她只弹奏了一曲,就被和苏送入内殿休息,翊宣感觉并没有尽兴。
他出去的时候身后的侍卫要跟着,也被他挥退了,他说这里是东宫,言下之意就是告诉那些人,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都是和苏的事情。想到这里,突然感觉有些快活,这时逐渐感觉琴声渐高,也锐利了一些,他的脚如同自己有了意识一般寻着琴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住的皓景宫的旁边,是一个敞着的厅堂,面对花园的一面完全没有窗户或者门什么,只是几根木柱,厅堂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一张巨大的丝毯铺在地面上,人们席地而坐。这里所然完全没有抵挡严寒的遮挡,但是翊宣知道这个厅堂加了好多条火龙,让整个敞开的地方暖意如春。那里坐着三个人,和苏,扶云岫还有昊秀远。
和苏拿着酒杯侧卧在一旁,身上盖着锦被,一口一口的啜着酒。
扶云岫在抚琴,却总是在弹奏一个断章,这个曲子很奇特的感觉,翊宣从来没有听过,仿佛一种圣洁,但是曲子其中却透出鼓动人的欲望的妖邪之气。
秀远在旁边规矩的坐着,用一个小泥炉温酒。
翊宣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听见琴声传来。
这边,和苏忽然打断了扶云岫的弹奏,想了想说,〃云岫可曾动过情?是否有心上之人?〃
扶云岫是个很冷淡的美女,她也只是轻轻的摇头,并没有回答。
和苏叹气说,〃云岫的技艺纯熟,但是欠缺的就是一分的刻骨铭心。如果与一天你得到复有失去,那个人的生命全在你的想念中。可以是圣洁的,却有挑动起内心最狂野的欲望,那是时候也许就明白了。〃
〃美人去睡吧,红颜易老,不可熬夜哀伤呀。〃
扶云岫一笑,没有说话,抱着琴走了,她转入另外一侧的宫殿,没有和翊宣碰上。
翊宣一看美人已走,也就无心眷恋,转身也要走,可是突然他听到‘仓’的一声,是剑出鞘的声音,再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和苏已经站了起来,手中的剑直指秀远,好像很激动,在说着什么,然后挥手一剑劈在旁边的柱子上,这个时候他转过了脸看见远处站在回廊下的翊宣。
和苏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完全没有方才小宴上的温和,他的眼睛看向翊宣的时候就像淬毒的利箭。
翊宣没有示弱,同样这样对着和苏。他心想,和苏的性格怎么这样的乖戾,刚才还是一付平和的样子,怎么一转身就对自己身边最倚重的人发如此大的脾气,这让手下人都心寒。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性格乖张的人很难在大郑宫中长久的生存下去,即使那个人是和苏。
他想到这里也转身走了。突然有了倦意,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和苏看见翊宣走了,在看看身边的秀远,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他果真笑了出来。
〃。。。。。。,秀远,我和你说过,不要碰琦御的东西,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一定要拿着琦御的琴,还把它砸碎了,。。。。。。〃
〃你当真就狠心到这样的地步,连最后的东西都不留给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想都不敢想。〃
〃如果秀远说,秀远是故意的呢?〃秀远抬起头,看着激进的和苏,有些不卑不亢。
和苏没有想到他这样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眼睛中的银色都快溢了出来。
〃砸吧,砸吧。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我也没有第二个人让你杀,也没有第二张琴让你砸了。都毁了,也干净了。〃
〃什么时候你一剑把我也杀了,我们两个都干净了,。。。。。。〃
〃你回你的北方昊家,我自己一个人投胎去。〃
和苏拍了拍秀远的肩,隔着冬衣秀远都能感觉出和苏手指上的冰冷。
〃行了,天晚了,都睡去吧。〃
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地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和苏亲自到大门送客,翊宣又看见了那个高贵但并不盛气凌人的太子,就好像昨天他看到的那个锐利的眼神是一场错觉。
和苏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秀远始终站在他的身后。这个时候的翊宣有些羡慕和苏,能有这样的人一直站在身后,就说明生命都可以交付,他们彼此之前的情谊必定很深厚。
三日后,郑王大朝。
朝会上郑王说江南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江南赋税支撑国库半壁江山,所以这次五王子翊宣做的不错,不过就是太急躁了,罢黜了那么的官员,难道整个江南就无一人可用?所以这次做的有对有错,赏功罚过之后,王子的原来在内阁大臣的职位保留,但是罚俸一年,降到六部去历练一下。鉴于这次江南藩库的案子这两年一直是他处理的,所以先到户部继续为江南藩库的事情善后。
翊宣早就知道这两年的努力是白费了,不过罚俸一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感觉自己苦熬了两年有些白费,心里感觉委屈。不过后来一听要到户部,他也知道这是郑王给的机会,也就不再说什么,磕头谢恩了。
太子和苏总领六部,关于这次遴选官吏到江南的事情他全权处理。但是和苏有心发难,就这次翊宣路上遇刺说成是盗匪所为,要求沿途的各督抚严责。并且让朝廷派兵肃靖盗匪,以安民心。
和苏在朝堂上说着,郑王看着他,心中微微冷笑。而翊宣却感觉自己的哥哥怎么是这么一个人,于是只是低头,不知道要什么表情。
郑王听完后,想了想,最后说,〃四境不安,盗匪不平,的确是督抚失职。这样吧,这次王子从江南到雍京沿途的各个督抚自己写请罪的折子就好了。至于肃靖盗匪嘛,。。。。。。〃
他看着和苏说,〃就让翊宣顺便也去兵部吧,毕竟这一路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他熟悉那些盗匪,由他出面事情要好办的多。〃
和苏没有想到郑王这么做,这下可好,整个户部兵部这下子全到了翊宣的手里。和苏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跪下谢恩,然后再侧眼看了看身边的弟弟翊宣,翊宣也看着他,隐约有些笑意。
但是这次的和苏没有笑,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失去了惊慌。
翊宣看着和苏的眼睛中隐藏去了那抹月光般的银色,看着他再抬起的眼睛是那种无法形容的浓重黑色,就像荒原上斑驳干枯的黑色青苔,是干涩的。
他有一个荒唐的念头,想伸出双手却盖住那双眼睛,然后等它们睁开口,可以重新恢复往日的光泽。
雍京城外,王子翊宣别苑。
在混乱的朝局中翊宣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在帮助他而削减和苏的势力,这也算是他这两年在江南九死一生的奖赏。这天翊宣和自己的好友幕僚喝酒言欢,因为在自己雍京城外的别苑,所以大家也就无所顾忌,喝的多了一些。现在的翊宣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酒后微醉,有些平时少有的激|情,但是神志清明,那些人让他去对面山上采摘梅花,他一笑应允。
他骑马慢慢的走,这些天雪一直没有停,沿途全是白雪,路上没有了行人,那些人全都回家了,真有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思。
翊宣似乎可以闻见远山的梅花清香。
可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在路边一个荒坟旁坐着一个人,他的头枕靠在坟头上。那个人身穿白色狐裘大衣,看得出来很名贵。一手握剑,一手执壶,不时地用酒壶碰碰旁边的无字墓碑,就好像朋友间互相敬酒一般。
在墓碑的前面是一张残琴,被火烧着,散发出清香的味道,这是上等的檀木才能有的味道,可是它现在就像给死人冥间用的纸钱,都黑成一团了,扭曲着。
那个人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琴并且无意识的自己一口一口地喝酒。
大雪几乎覆盖了他的全部,他在这里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翊宣的马走到了这里,忽然那个人自己站了起来,抖动了身上的落雪,却因为雪地里躺得时间太长而摇晃了一下,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正对上翊宣吃惊的双眼。
也许因为酒掩盖了清明而让那双眼睛流淌出来了月光般的银色。
是和苏。
〃殿下。〃翊宣连忙下马,可是和苏似乎已经完全认不出他。和苏手扶住墓碑让自己站稳,扔掉了手中的酒壶,抓住翊宣伸过来搀扶他的手臂,彷佛要掐断一般。他用自己根本看不清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翊宣,对他说,〃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也许靠近和苏过于寒冷,那个熏然薄醉的翊宣完全酒醒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迷醉的和苏,正在狂乱地请求他杀了他。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可是九死一生从你的追杀中回来的人,这是你的试探,还是又一场把戏?
翊宣淡笑着说,〃殿下,夜里雪寒,您还是快回宫吧。〃
和苏似乎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只是喃喃地说着,〃。。。。。。,杀了我,求你杀了我,。。。。。。〃,然后腿一软,倒在了翊宣的怀中。
翊宣瞠目结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昏迷的人,正是他的宿敌。
他看着和苏,苍白的脸色,唇色红的像滴上去的鲜血。
他的一只手抱着和苏,另一只手慢慢地抚上了和苏紧闭的双眼。
是冷的,如冰一般的冷。
翊宣叹了口气,双手抄起和苏,上马回去。
第三章近似初识
翊宣一进自己的别苑发现他的那些朋友都喝醉了,由下人服侍着各自安歇。
林帧站在门口等着翊宣的回来,却看见了王子抱回来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刚想问什么,就听见翊宣抱着那个人一刻都没有停留赶紧向房间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吩咐他,〃快,去赶紧准备热水,然后派人回雍京东宫去找太子身边的禁军都尉昊秀远,让他无论如何到这里来一趟。哦,还有,去太医局,让他们的医正也过来。〃
翊宣从马上抱下和苏以后他感觉和苏也许是冻得太久,开始出现抽搐,脸上也泛起了潮红,这已经很危险了。要是真的不管他,任由他再在坟地上躺一个时辰,估计和苏这条命就过不去今晚。
林帧身边的小童听了赶紧去厨房烧水,可是林帧却没有动,他对翊宣说话,而翊宣此时正在把人放在床上并且拉过好几床被子裹进那个人。林帧说,〃殿下,现在雍京九门已经落锁,除非出事边关战事的关防或者像上次我们拿着诏书入京一样,否则这个时候不要说是我,就是太子殿下亲自到城门说要进出城门都不行。殿下,要是实在着急,我半夜动身,守在城门外,等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进城去东宫,您看可以吗?〃
翊宣刚才有些懵,现在想想的确是这样。
雍京九门一旦落锁,不要说林帧这样一个王府小吏,就是太子和苏亲到城下也无济于事。只是,和苏的样子愈发的凶险,就怕到了天亮再出什么事。如果把他扔在野外不管是一回事,但是既然把他带回了翊宣的地方,一旦出事翊宣难辞其咎。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