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榕]扭曲的天使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怪过你。
我平静地说。
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只是上天给我们开了个玩笑,我也不想再兜圈子了,就这麽算了吧,你继续过适合你的生活,不用再来管我了,我们结识了十六年,缘分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不要!我不要就这样算了!不可以就这麽算了的!
殷对著我暴吼,眼底卷起惶恐的风暴,他的指甲紧紧地嵌入我的双肩。
阿紫!不要惩罚我!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你不可以说算了就算了的!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爱的成分吗?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感情吗?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你自己!
(三十三)
我没有折磨自己!
我的肩膀实在疼痛难忍,殷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原本我以为是因为没有认真挣扎才挣不脱,待用尽全力後,我才认清殷的力气比我著实大许多这个事实。向来只管念书的他何时拥有这麽可怕的臂力,真是诡异!
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放了你就会逃!我不要你离开我!
殷的手劲又加重了几分,宛如钢筋铁骨一般力大无穷。
就算要谈我们也应该心平气和地谈。
我试著晓之以理。
什麽心平气和!我做不到像你这麽该死的冷静!阿紫!你告诉我!你也喜欢我的是吧?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
殷急切地吼叫著,夕阳映出他眼中闪光的泪膜。
看著不同寻常的殷,我好像在看另一个人。这种时候的他,冷静沈著、温和儒雅、一丝不苟、严谨务实的口碑统统被打破,我看到的是一头陷身於暴风当中的受伤的雄狮。
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好朋友了,我们的缘分也就只能停留在好朋友之上,一旦超出这个范畴,我们只有分开,如此一来才不会互相伤害。
我艰难地说,这是我考虑良久後得出的结论。
那蓝若海呢?!
从殷口中吼出的我名字令我一震,而後又暗骂自己,何必要有这种多此一举的反应。
殷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为什麽他就可以待在你身边?为什麽你可以容许他对你做那种事?蓝若海也是个男人不是吗?
蓝他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殷突兀的吻堵住了。
为什麽选他?为什麽不是我?!我们才是一起的不是吗?!
殷胡乱地啃咬著我的嘴唇和颈脖,一手箝制住我的双手,一手不忘撕扯我的衣服。
如雨点般的吻打得我措手不及,脚下一个不稳,被他压倒在一张课桌上。很显然殷的吻相当生疏,他根本不懂运用技巧,只是一径地印下记号,衣服被他扯开了,手也是乱摸而已,生涩的举动压根不清楚下一步该怎麽做。突然我浑身一颤,下体碰触到一个又热又烫的物体。很清楚那是什麽,屏息静待著,我没有挣扎。几分锺後,殷还是什麽都没有做出来,然而就上他那没有什麽技巧可言的动作慢慢地撩起了我体内的欲火。暗叹一声,我抬起腰,轻轻地把自己送出去……
一阵刀割般的疼痛!
在没有事先润滑的情况下,殷依凭本能在我体内恣肆地冲刺著。接下来什麽都不用教了,一切都交给欲望便成。我的背部挤压著课桌表面,一阵高过一阵的撞击,脑中的空白化成雪花般的碎片扩散开来,又似白色的焰火,亮得过度,吸走了我所有的感官细胞……
这是殷的身体,不是蓝……
埋在我体内的是殷……
是从小就和我面对面长大的殷……
是将痛苦与快乐、绝望与希望同时赐给我的向涵殷!
这样的疼痛,一再地提醒我不是梦!我和殷结为一体了!合二为一了!
殷在冲刺的过程中不断地呼喊著:
阿紫……
阿紫!
阿紫!!
阿紫!!!
(三十四)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静止了般,在沈重的喘息中缓慢地沈淀……
直至手机声响起──
我伸出快要麻痹的手从旁边的书包里掏出手机接上。
──阿紫!你在哪里啊?我和妈妈都到了好一阵子了。
一听到姐姐的声音,我立即清醒过来,忙推开尚压在我身上的殷: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罢顾不上任何酸痛,赶紧整理弄乱的衣物。
阿紫!
殷在身後叫住我。
我的身子定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我妈妈来接我了,我得过去,有什麽事改天再说吧。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尚残有情欲气味的教室。
夕阳渐渐没落,所有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下了楼,我忍不住往二楼的教室望去,那儿昏暗一片。
那儿……有殷……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我的手指从刚才就一直在发抖。
我居然真的和殷发生了关系,而且是在教室里……!
我的身体,还有殷的身体……那强烈的感觉仍残留在身上,逼迫著我的记忆一页页地往回翻。
风是冷的,我的身体也是冷的,然而我的身体内部却滚烫如火。
***
妈妈和姐姐在校门口等我,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极力不让她们发现我脚步的僵硬。
到了餐厅,饭吃到一半,妈妈忽然告诉我一个不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去……美国?
我的刀叉停在半空。
对,报社把我调到那边的分社,我决定全家一起去,预计下个月就走,你们也提前做好准备。
妈妈说。
为什麽这麽突然?
一下子我的心全乱了。
妈妈停止用餐,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才道:
阿紫,让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吧,到美国,到海的那一边,重新开始!
我怔了。
离开……伤心之地……
到海的那一边,重新开始……?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望著窗外无星无月的天空,我忽然涌起一阵剧烈的空虚感和困惑感。
我究竟在做什麽?以前的我,现在的我,究竟在干嘛……?
我是谁,谁是我……?
才短短的两个月,竟发生了这麽多事,我的这副躯体从茫然无知到烙上两个男人的印记,我们从朋友到不是朋友,从相互逃避到彼此牵扯……这其中,谁又能够说出个对错是非?
伤心之地……这儿吗?可是这里却也是我记忆最深刻最让我刻骨铭心的地方……在这儿成长,在这儿沦陷,这儿痛苦并痴狂著……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受苦,在忍受著来自四面八方的煎熬,可是如果去了美国的话……我的心也会跟著去吗?
第二天我找了个时间去见许久未见的校长。
美国?
他先是一愣。
老师们不是一天到晚巴不得我离开吗?现在可以遂愿了。
我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靠在窗边望著外面的景色。
你……真的决定要走?
不好吗?我回过头看向他。
也没什麽不好。校长喟然。只是……怎麽一下子全都要走掉了呢?
什麽意思?我听出话中有话。
蓝若海的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说要全家迁到香港去,而向涵殷的母亲也提出要儿子转学,至於转到哪里她不想说。
我有几分锺的呆愣。原来不止是我,连他们也要走了吗……?
而他们从来就没有跟我提起过……
发生这样的事情,任何家长都希望能够转学了事,可重要的是,你们真的也想走吗?
校长凝望著我。
……抱歉,我先离开!
一时之间我的心好乱,根本没有办法待下去,得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才行。
才踏出校长室一步,後面就叫住我。
巫琊紫。
我停住。
……你并不是一个坏孩子。
我僵了一下,静默片刻,便疾步走出。
(三十五)
一出去我就发觉不太对劲,同学们好像在讨论著什麽,可是一看到我就马上住了嘴,我一走过,他们却又在身後悄悄议论起来。我向来是谣言缠身的人,本不想理会,可不经意间忽然听到蓝和殷的名字。
心头涌现出一股不良预感,我随手揪过一个人。
发生什麽事情?
那人在我的威吓下结结巴巴地说蓝和殷在旧校舍前的小操场干架,我一听就呆住了。
怎麽可能?蓝很少会主动找人打架的,莫非是殷去找他……?
那不是更惨?!我立刻拔腿往旧校舍冲去。
殷不会打架,练家子的蓝要是认真起来他哪里招架得住?
赶到旧校舍,远远围观的学生们看到我忙闪开一条道路。
殷!蓝!
我冲进战火区,挡在他们中间。
你们在做什麽?
环顾了他们一遍,情形有些出人意料,我以为如果打起架来殷一定会受伤,可照目前看来,两人都气势汹汹地对峙著,丝毫没有一边倒的趋势。
蓝,殷不懂打架,你不会……?
对一个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向来是他最不齿的不是吗?
哼!
蓝嗤笑一声,脸上凝满了千年寒霜。
他不懂打架?那是他不愿打而已!
我这时才注意到蓝的下巴有一片淤伤。这……不会吧?
殷!
我扭头看向另一个人,正好瞥见他左脸颊上的青肿。
……他们不会是打过一场了吧?
我瞪大眼看向他们。蓝什麽时候这麽冲动,殷什麽时候学会打架,我一点都不晓得。
为了阿紫,我才不在乎这些!
殷冷冷地睨著蓝。
阿紫是我的!我说过,有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是你伤害了他,别想叫我再让出去!
蓝的语调又降低了好几度。
我也不会退让的!为了阿紫,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殷吼著。
我和阿紫本来就是在一起的,若不是你趁虚而入……
住口!
蓝恼怒地打断他。
你有什麽资格说我?在阿紫伤心失意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你只知道不断地伤害他,让他受苦,还口口声声说什麽是好朋友!像你这种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根本没有守护阿紫的权利!
我会守护他!我现在就可以用行动表示!
殷吼得几乎人尽皆知。
你们闭嘴!
夹在中间的我终於大喊一声震住他们。
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地自说自话!
阿紫!
蓝和殷同时叫道。
我缓慢地扫视著他们,目光渐渐移到另一边的树木上。
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就这麽傻傻地让人看笑话……我不是货物,也不是女人!没必要让人守护,更不是由你们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巫琊紫谁的人都不是!我只属於我自己!
(三十六)
阿紫!
殷心急地叫道。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心意吗?我们昨天明明……
蓝突然向他狠狠地挥出一拳,殷被震得往後退了几步,却没有倒。他揉了揉被揍的地方,眼底刹那间迸射出几缕浓烈的杀气,下一刻一个拳头就砸上了蓝的脸部。同样倒退了几步,仿佛电影重放般……
住手!
我及时地在他们迸发更大的怒气之前喊停。
不要再闹了!我们分开吧!
他们为我喊出的话双双大吃一惊。
阿紫,你说什麽?
我看著这两个在我十六岁的生命中烙下印记的男子,微微苦笑著。
我说……让我们分开吧!
分开?
殷瞪著我。
为什麽?
蓝追问。
这场戏该结束了,再演下去也没有什麽意思。
我走到一边,抚摩著操场边上的一棵柠檬桉。树都开始发芽了,这就表示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即将来临,万物苏复,我们也应该获得重生才对。
我们就此分开吧!蓝,你和你爸爸到香港去,殷,你也离开这个学校吧,而我,下个月会全家一起搬到美国旧金山去。
什麽?!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
殷冲上来拉住我。
我不会转学!那只是妈妈的主意!只要我不听她的她就没有办法让我走!阿紫!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啊!
我不著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凝视著他的眼。
别让伯母伤心了,她是真的关心你。
不!
殷慌乱地摇著头,捉住我收回去的手。
我不要离开你!这不是演戏!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厮守到永远!我爱你!我爱你啊!阿紫!
别说了!
好不容易强行平静下来的心又荡起层层涟漪,我使劲摔开殷的手。
不要再说这种厮守到永远的话!现在的我们能够用什麽来做承诺?以後的日子还有那麽长久,谁能肯定永恒不变?也许我们都是一时冲动,凭借著本能才做出这种事情,因为我们彼此都是男人,不需要付出责任。等到冲动过去了,头脑冷静下来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所以……拜托你,不要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泪珠隐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滚落,更在我的心湖里掀起无限波澜。
原来你害怕的是这个。
蓝的声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