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爱说笑 上





  上官仕可是打听消息的高手,江湖上没有他探不到的,小到路边乞丐今天早上吃进多少剩饭,大到在关外的高昌又起什么挑衅,他都一清二楚。 
  「他的脸就长得那样,我检查过了,身上并没有任何一处作假。」广宣拧眉。 
  「难道师兄那么怀疑他真的是狄错月本人?武功被废的狄错月是失忆或是精神错乱?」少年问。 
  一个人能「伪装」到什么地步? 
  明明应该身手了得,却笨拙得连拿个缠在屋顶的纸鸢都会失足跌到鱼塘里? 
  身为剑手却没有表情地把端来的汤药全喝光,连自己喝下的药是补品或是毒都没反应? 
  应对进退全然失了样,面对杀光自己亲人的死对头骊七王爷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在拜天地时不知距离地跟他撞个正着? 
  「失忆或是精神错乱?我倒认为他只是一个身型长得像狄错月的人,而不是狄错月,纵使我们都没见过狄错月的样子。」广宣说。 
  「师兄是指每个人在世上至少都会有另一个人与其长得分毫不差的传言吗?可是话说回来,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巧了。」挥着羽扇的上官仕说。 
  「姑且搁下这事,我要你查的另一件事呢?」广宣眉间皱出悬针纹。 
  「……另一件,因为师兄给的画像,我派人到当地查看,狄族确实因被栽了叛国罪还未及送审就被七王爷派人下手灭得一个都没剩,容华妃的亲眷也已经全都不在了,所以没人知道到底狄错月是不是狄族死里逃生的遗孤,姓狄的人不一定代表他是狄族人,就算他是狄族人也不一定与容华妃有关,如果他确实是狄族人也是容华妃的遗孤……那么师兄你可要谨慎,狄错月身份不只是有名的剑客还是当今的太子,这事爆出来可会动摇国本的。」上官仕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再查清楚,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广宣淡淡地下令,挥手让师弟无声地离开。 
  广宣皱起眉望了望天上的月,这事他一定药查个水落石出,因为,世上是不可能会有天降飞仙化人身这回事,话是他说出来骗人的,没道理连自己都骗进去,何况,就算卓文君跟狄错月没关系,那张与容华妃相似的脸……卓文君到底是谁? 
  洞房没「洞」着,人生就会变「黑白」的吗? 
  下完命令的广宣半声不吭地收拾起新房里的残局,先不管他和卓文君之间如何,总不能让外人闲话卓文君如何。 
  放在妆台上的白绫又细又滑,可是,对他和卓文君来说这块布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卓文君是个男的,如果他身上能流出「处子的证明」那也太吓人了。 
  然而,广宣又不能不「处理处理」它,要是他不管这东西,留到明天大家就走着瞧!中土传来的规矩不可废,然而,广宣自有一番应变计划。 
  趁外头没人,广宣灭了房里的烛火往厨房方向快速行动。 
  当卓文君的丈夫真要命,新婚之夜不但要「孤枕独眠」还得为了面子去捉鸡放血,唉! 
  从花园捡到的小石头一弹,鸡笼里的某只鸡应声倒地,广宣迅速地把昏迷不醒的鸡捉出来到树影下并将那块白绫拿出来,拔片叶子朝鸡翅划去,红液流出将白绫染出一块又一块的腥腻血痕。 
  半刻钟的时间,广宣为那只倒霉的鸡止血,再度悄悄地将鸡放回鸡笼里,过半个时辰它会自然醒,边叹着气广宣把加工制作好的白绫缠在手上。 
  广宣又叹了口气,要是他的师傅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把「绝技」拿来做这档偷鸡摸狗的事,他一定会睁着眼昏过去。 
  另一方面,抱着凌方的卓文君顺着凌方指的方向慢慢走,越走越偏离主屋区,跨过一座不小的林园总算是看到雕着「寒梅院」三个大字的拱门。 
  踏进凌方住的寒梅院,四周古树环绕遮天,一股阴凉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让小孩子住,不出几个月必定会生病。 
  「娘娘不喜欢这里吗?」凌方趴在卓文君暖暖的怀里问。 
  他伟大的娘娘把爹爹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让小凌方大大地开了一次眼界,同时把搁在心里的委屈全清掉了,他决定把娘娘当偶像。 
  但是从一踏进他房里,娘娘的脸色就很难看,怎么了? 
  「这地方是谁叫你住的?」卓文君傻了眼。 
  环顾四下,潮湿的墙角竟然自己冒出「菇」来,不只一处,好几丛的菌类五颜六色地在房里长着,这……这算什么? 
  广宣的罪又多了一条,他居然让自己的孩子住在「菇寮」? 
  「是宁姨奶奶叫我住的,她说以前我住的笥阳院二姑姑很喜欢,所以她就要我搬,可是府里没地方了,我只好住这里。这里很好喔!都没有外人会来,一整座院都是我的。」凌方回答。 
  「没有人住这儿吗?只有你一个?」卓文君简直要落泪了。 
  「奶娘她们每天会来三次,杜姨奶奶不让她们跟我一起住在这里,说四叔的宝宝凌依和凌舞需要她们,如果奶娘她们住这里会太远,她们住在落尘院会比较近。然后奶娘说落尘院是仆人住的地方,我不可以去住那里,如果她们让我去住,爹也会生气,所以我一个人住。」凌方落寞地说。 
  「哪有这种事!」卓文君相当忿忿不平,天理无存啊!欺负人也有个限度,这座王府简直是吃人的地方。 
  「娘娘,你要去哪?」凌方被抱着转了个方向往外头去。 
  「我不能让你待在这里。」卓文君顺着之前来的方向大步地离开。 
  「那……那我要去哪?」凌方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卓文君心里有个腹案。 
  第六章 
  「两大巨头」再度相遇于倾云院的新房门口,火气很大的卓文君抱着凌方,一脸错愕的广宣则缠着带血的白绫。 
  「你……你回来了。」察觉对方脸色不善,广宣打声招呼。 
  回心转意?看来不像,卓文君那一脸看起来杀气腾腾,样子不像要回来欢好,倒像是回来寻仇的。 
  「我要跟你谈条件。」卓文君说。 
  「先进屋吧!」广宣推门点烛,在小花厅倒了两杯茶示意卓文君坐下来谈。 
  「我要跟你谈条件。」卓文君抱着凌方落座后开口。 
  「什么条件?」将白绫往旁边小几一丢,广宣好奇地问。 
  「在王府里,你的权力大不大?」卓文君先问。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踢踢椅子可以让府里的仆人全跪在地上,这算是权力很大吗? 
  「那我要跟你谈条件,如果你帮我,我就完全听你的。」卓文君说。 
  唔!完全听他的,条件听起来很不错! 
  「你要我帮你什么?」广宣将茶喝下,该不会是要他派人杀七叔报仇吧?! 
  「帮我立凌方当你的嫡子。」卓文君说。 
  只要凌方是嫡子就不会被欺负,据卓文君现有的资料所知,老王爷夫人只生了广宣和广宣的弟弟,其它的全是老王爷的妾室所生,这些妾室生的孩子大部分都已结婚生子,但是,却因为不是嫡系所以无权,平时为了权益欺压来、欺压去是常事。 
  小小的凌方虽是侍寝所生,他好歹是嫡系的血统,身份硬是高了一级,可是却因为广宣的疏忽,导致他小小年纪成了无权派欺负的目标。 
  卓文君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义使者,然而凌方现在归他罩,他这口气就是忍不下来。 
  基于他才刚进门,权力还无法大到整治这种让他火大的局面,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广宣自己整顿自己的家务事。 
  「你要我立凌方当嫡子?!」千想万想广宣都没想到是这件事。 
  当初决定成亲的时候也想过以后把凌方收成嫡子,解决卓文君生不出孩子的问题,虽然被谣言缠身的卓文君是很难下手的对象,防范未然总是好的。 
  不懂武的枕边人对广宣而言是累赘,从「玲娘莫名其妙死亡」就能看出有人想争夺「他的正妻」这个位子,为了不造孽,女人还是不碰最好。 
  卓文君出现得巧,又怀有一点三脚功夫能自保,当他正妻是符合他的计划。 
  娶了卓文君为妻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逃避和晓菁的联姻杜绝「外戚干政」的可能性,二来是满足自己的捉弄癖,第三是能就近调查卓文君的身份,顺便解决任务,皇上偷偷把七叔打算搞叛乱闹革命的案子扔给他,有卓文君在,应该会好办得多。 
  他都还没有设好陷阱让卓文君心甘情愿地跳进来,卓文君反倒自己来跟他谈条件,广宣心里一阵「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暗笑。 
  「没错!只要你立凌方当嫡子,我无条件听你的。」豪气干云的发言有大侠之风。 
  卓文君打定主意,如果没有使用狄错月「捐」出来的身体,他哪能孑然一身地活在举目无亲的时代,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可是狄错月都死了,他想报恩也无从报起,顶多洗澡多洗几次、多吃一点营养的东西。 
  正巧眼前出现一个小凌方急需帮助,他若不帮就太没人性了,就当是在报答狄错月的恩情,凌方这事他管定了。 
  「好!」广宣肯定地说。 
  「不反悔?」答得那么快肯定有诈,卓文君很小人地度量了一下广宣。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广宣只差没举手发誓。 
  「你……是『君子』吗?」卓文君想想广宣骗过他的钱、点倒他的人,种种事迹都对广宣的人格保证不利。 
  「嗳!你到底要不要我立凌方当嫡子?」广宣没好气地说。 
  看到卓文君那小心翼翼的猫样,广宣就忍不住想……欺负、玩弄,「喜欢欺负卓文君」和「君子不君子」是两回事,这只是他人格上禁不起撩拨的恶癖。 
  「你说真的喔!不能骗我!」卓文君不厌其烦地重复确认。 
  「我保证不骗你,明天我就让凌方到宗祠入谱行了吧!」广宣说。 
  「好!凌方咱们可以去睡了。」卓文君抱起听到好消息而变得傻愣愣的凌方往花厅后头的卧房走,目的达到,该是睡觉时间。 
  窗外月色皎洁,远处蛙鸣此起彼落,清风吹进小厅,好冷! 
  「喂!那我呢?」广宣顿时觉得自己很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活例。「你答应我『无条件听我的』这回事呢?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噢!明天再说,我累了,现在没办法帮你找姑娘。」隔着门帘,卓文君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双手俐落地为凌方和自己宽衣,用床边水盆里温热的布巾擦擦脸和手脚,让凌方往床上一跳。 
  「我又没说我要姑娘。」广宣起身往卧室走去。 
  「那你就自己努力吧!很晚了。」卓文君爬上床把凌方安置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他睡这里?」广宣额角有跳动的青筋,床上躺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剩下的位子小极了,「那我呢?」 
  「你也要在这里睡吗?你不是还有一张床?」卓文君闭起眼。 
  「我不要睡那里。」广宣说。 
  如果让人家知道他武王府的当家王爷新婚夜睡书房,不出两天他一定会被全京城的人笑死。 
  「你在闹什么别扭!」卓文君睁眼叹气,「如果你不怕睡到半夜摔死,你就上来好了,别吵凌方睡觉。」 
  闻言,广宣熄了烛火,有汤喝总比什么都没得吃好。 
  「我才没有闹别扭!」广宣硬挤上床,躺卧在卓文君身边。「你让凌方睡过去一点嘛!给小孩子那么大的位子多浪费,他只要侧睡我就可以有多一点位子。」 
  「睡觉不要讲话。」被吵得无法睡的凌方半眯着眼说。 
  「乖乖睡,没事,我们不讲话喔!」半坐起身的卓文君哄着小凌方,眼中放出电光刺了身边的广宣十几个窟窿,直到凌方又睡去才背对着广宣躺下。 
  一见卓文君不理人的样子,忍耐不到半刻的广宣觉得自己该有所行动。 
  「你让他睡进去一点。」广宣戳戳卓文君的背,黏上卓文君的耳后。 
  「你再吵就到书房睡。」卓文君恨不得把在他耳边吵个不停的苍蝇拍死。 
  「唔!」广宣马上收起自己的碎碎念,心里有了计划。 
  臭小鬼!都是你害的,算你狠,等你睡到半夜就知道。 
  半夜三更,一直睁着眼躺得手麻脚麻兼腰酸背痛的广宣偷溜下床,该是「办事」的时候。 
  「唔……去哪?」睡得迷迷糊糊却感觉背部温暖不见了的卓文君嘟哝着。 
  「去小解一下,好好睡,我马上回来。」广宣抚抚卓文君的背轻轻地说。 
  悄悄的,广宣化为一道黑影飞速地窜出卧房往书房去,过没半晌,宽度变得比刚刚大一倍的人影无声地回到卧房。 
  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东西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