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丹麒抬步进屋,嘟囔,“我才没有!”
烟岚笑笑,拉了碧羽进屋,一边说:“你娘也不亲自来说一下,只找你来,你爹是个脾气急的,只找你来怎么说得清楚呢。”
碧羽眨着眼睛说,“人……有找……娘……”
“有客人?是谁啊?”
“上次的……姑姑……”
烟岚正想谁是上次的姑姑,丹麒已从屋里奔了出来,“你说的姑姑是不是上次穿了天青色衣服,戴着很高的帽子那个?”
碧羽怯生生的点了头。
丹麒拔脚就往外头奔去,烟岚一拉没拉住,急忙叫道:“小姐明天就要走了,你千万别节外生枝!”
丹麒头也不回,“我要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擅离,地方遭了灾,现在去收拾,那是应当的呀!”
“那是贤皇女做的事,做啥要算到小悦头上来!”
“此事皇上已经判定了,你别闹了。”
“我省得的,就是要问她一句,小悦什么时候能回来!”
丹麒奔到前院,没有见到人,暗想是迎到厅里去了,一转头,眼尾余光瞥到院里那株老树下面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两个人影。站定了细看,一高一矮,站得颇近,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两人面对着面站在树下,阁子里的光照不到这里来,人的身体和脸都隐在浓密的阴影下,看不清姿势和表情,只能依稀辨到那两人站得比平日对立讲话的正常距离要近了些。丹麒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伸出手远远的量了量,收回来,往虚无的前方略高处按了按,呆呆的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手底下有点烫。
即便是他这般冲动的一个人,在这蓦然间,也觉得气氛不大对,他是不能就这样冲过去了。
正在犹豫,他蓦地瞪大了眼睛,高瘦的那个人影突然伸出手来,要打人么,可是,那动作如此之慢……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另一人退了一步,接着,一转身,飞快的逃跑了。
留在树荫下的人怔怔站了好一会儿,独自静静的去了。
丹麒呆站在廊下,心里乱乱的,像是塞了一堆草在里边,品不出什么滋味。呆了一阵,想起要去找人,走到那人房前,却听到里面翻箱倒柜在找东西。
衣柜里的衣服丢了一床。
“你……在做什么?”
“收拾行装啊,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们都忙,怕麻烦你们。”
“这个让下人来收拾就好了啊。”
“啊,我自己挑喜欢的带上比让人收拾要方便。”
丹麒瞪了下眼,暗道自己真笨死了,怎地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脱口道:“皇姐刚来找你,她没为难你吧?”
正在收拾一套衣裤的笑笑手底下不停,只道:“她也没有怎么为难我,只是很生气,说她现在是用人之际,我还自己讨打,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不过我说,现在要帮她的人多着呢,不差一个我,而且那些人遭灾也是我的责任,这摊子我怎么都得去自己收拾的……她突然就生气了,还想打我呢……小丹啊,不是我说,你姐的脾气怎么跟刚认识的时候差那么远呢……”
丹麒听她这么一说,方才乱成一团的心绪不知怎地就放了下来,撇嘴道:“她一直就是那样的,看她平时好像软绵绵的,其实脾气倔得很,但那不是她的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你定是把她气得狠了。”
笑笑呆了呆,喷笑:“小丹,你说你姐是兔子?”
丹麒哼了一声:“她若是兔子,你就是狗子!”
“狗子?怎么说?”
“要不是那么好色的狗子,怎么做得出那么样的淫具。”
“哎,我说,那叫奶嘴,让你喂婴儿吃奶用的,什么淫具不淫具了。心里有什么,见到是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不正经!”
丹麒气得脸通红,语无伦次的反驳道:“你,你才不正经,要不是你脑子里面都转这些腌臜念头……”
“就不会娶了你,还生了孩子,对吧,对吧?”
笑笑满不在乎的说:“食色性也,好食色都是人之本性。别说这奶嘴是做来给孩子喂食的,便是做出来作闺房之乐的也没什么。你们都是我夫君,在一起便该快快乐乐的,还百般拘谨,相敬如冰的你们也不嫌闷?性生活美满是保持夫妻感情的重要组成部分,人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做的事,追求快乐,又没碍着旁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对。”
成亲这几年来她可是进步了不少,当年因为不懂事让沉璧备受委屈的内疚让她知耻而后勇,闲来便在此事上头努力钻研,什么春宫十八式、玉匣秘的她没少看,加上现代人的识见让她对此事也更看得开些。今日里已娶三个夫郎的她已非昨日里那青涩丫头可比。
丹麒听得她这般一说,张嘴结舌的反驳不得,脸热得都要冒烟了,捂着胸便坐了下去。
“你以前也都蛮会想,怕妻主束缚着你宁愿不嫁人。现在儿子都有了,却反而拘谨扭捏起来,若是沉璧是这般想,他于礼教最是死脑筋的,我不怪他,可你也这般看不开,真让我失望……”笑笑说着歪了头,低声道:“不过他现在也未必会这么想,虽然害羞,他也是蛮有想法的。”
丹麒又羞又恼,酸气直冒,怒道:“你现在倒有理了,又嫌我拘谨又嫌我闷,好,你就去找他们吧,我不碍着你了。”
笑笑忙把他一拉,笑道:“你这么一怒而去不正是应了我说的话么!”
“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对的,一千个不对一万个不对,我听了会烂掉耳朵,我不想听了还不成?”
“行,但我一辈子说了那么多话,总有几个字是对的,你也不听?”
“一个字也不听!”
“好,那我说的不是让你听的……我最亲亲的小夫君名字叫丹麒,他活泼又有趣,最爱发脾气,还装了不起,夜里怕孤寂,最着紧面皮……”
她如同念顺口溜般念叨着,又快又脆,还押韵,才念了一小段,丹麒已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瞪眼道:“你说的是谁,我一点都不认识!”
笑嘻嘻盯着他眼睛,慢慢的接着念叨:“不认识没关系,只要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你使的坏,你流的泪,都在我心里。”
刚褪下色去的脸又红了,不自然的转过头去,手已被人抓过去,按在某个柔软温暖的所在,催眠一般的声音在耳边温柔的响起:“别恼了好不好……那个东西其实真的很好用……你试试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房内气氛为之一变。
且听……
“那件不要了,都皱成那样子了。”
“可我就是喜欢你穿这个颜色。”
“带子不用这么多,一两根就够用了。”
“不同衣服自然要搭配不同的带子,你堂堂一品大员怎能这么不修边幅。”
“不是一品了。”
“三品也是,会丢我的脸的!”
“好啦好啦,我自己来比较好了。”嘀咕,“你收拾得比没收拾的还乱,皱成这样我拿去也是不能穿的。”
“都是你刚才自己弄皱的……”
“不知是谁嫌我的枕头硬,非要……”
“不知是谁说床上的东西累赘,都踢到地上……”
“……”
“……”
虽然离别是一件永远不可能习惯的事,但是对这一家子来说,他们即使双眼湿润,唇角依然带着微笑。
他们的家主总是不识时务,累得大家忽上忽下,颠沛流离,然而他们却受到那健康乐观的心灵吸引,牢牢的团结在一起。
越是悲怆越是微笑,受到创伤但不沉沦,即使明日天会塌下来,今日依然记得要去爱你。把自己的心当成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来保护,包容你我的相异就如同包容我自己。
微妙而丰富,真实而纯粹,这样的生活让人甘之如饴。
卷三:转 乱花迷眼前尘现2
次日早朝,笑笑等待领旨启程。
笑笑站在殿上心不在焉,不时想到沉璧昨晚一宿未醒,自己给他两个孩子起的名字也不知他满意否。现在又不比现代通讯发达,相距千里拨一通电话就可以商量事情,自己到了汤河县也没跟他说上话,大小事情都得通过驿信来传达,一来一回,要是谈不拢,又是再来再回,三来三回,麻烦死了。
过一时又想到百姓不知道官场上的黑暗复杂,她们知道的只有自己的擅离职守导致指挥不力,河堤冲缺,她们会把责任都归在自己头上,家破人亡啊,届时现场恐怕丢石头臭鸡蛋还是小事,不定会跟自己拼命。
心里一时担忧一时悲切一时愧疚一时焦急,脸上不动声色像是麻木,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发直的眼珠有点红丝,人看上去倒是很符合失意憔悴的形象。
这日早朝也无大事,众人启奏完毕,便待皇上降旨。笑笑耳里听到汤河县一词便道说的是自己,脚步一抬正要出列,突然前方人影一晃,身穿深紫官服的乔珏已出列领旨。
笑笑连忙缩回来,耳朵里听到有人低低的嗤笑声。
这竟是命大理寺卿亲自去汤河县接收当地衙门里关押的犯人,调配到附近没有受灾的县狱暂且安置。
又颁了一道委派官员到山西核准赋税田亩的圣旨,才轮到笑笑这新出炉的太守到汤河县救灾并负责重建事宜的圣旨。
并令太守跟大理寺卿同时出发。
笑笑恭恭敬敬的领旨,心里却在嘀咕,这怎么就那么像让人押着自己去办事,还着人现场监督呢!
退回时忍不住拿眼扫一眼乔珏,乔珏没有看她,脸上没有表情。
她吃乔珏冷遇已经多次,心里暗叹,再也不敢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乖乖的退朝就去准备起行了。
随行护送的是一名叫做郑悠的护军统领,率了百人的兵马,护送两名大官上路。乔珏身为大理寺卿,更有大理寺的官员相送。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到了城外十里亭忽然停住,郑悠策马先到乔珏车前,随即转到笑笑车旁,隔窗道:“大人,诸位大人在前面设宴送行。”
从车窗望出,十里亭上设了五色布幕,亭内设了酒菜瓜果,亭外站着的是刚从早朝退下的众多官员,正在围着前面马车上下来的大理寺卿寒暄送行。
这趟公差于乔珏来说不过是一桩普通外务,快则一两月,迟则三四月,便可回返,众人这般大阵仗出送,都是存了巴结逢迎之意。
笑笑刚被贬了官,虽然在场者比她官高的没有几个,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对她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她现在得罪的人是太女,未来要登上大宝之人,此刻这位太傅的前途正是一片无亮。
笑笑自知自己讨人嫌,干脆就不下车讨没趣,自己呆在车里纳凉。
不多时听到外面车马喧闹,却是太女的车辇来了,想必太女对大理寺卿起了结纳之意,百官才这般隆重其事的组织了这场欢送会吧。
笑笑百无聊赖呆在车里,突然见到有一骑驰近,一人一马英武若龙,她眼神一亮,忙把头手探出窗外,招呼道:“我在这里!”
这一声喊得不远处正围着乔珏寒暄的官员不约而同都停了停,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寒暄下去。正踏下御辇的太女回头瞧了眼太傅跟马上那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说话,扭过脸来,往众人围着的大理寺卿走去。
笑笑扒在车窗上跟马上的男子说话,“春和啊,你现在是出师了吗?我爹就放心让你出来四处逛?”
春和隔年再见,眼神中锋锐之色内敛不少,但转折之间,仍有不经意的光芒隐约透出,好像锥子藏在黑纱袋子里。
“常公子不放心的是小姐你。”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笑笑不满:“凭我的智慧跟武功,谁能动我!况且我这又不是去打仗,不过去赈灾而已。你别跟着我了,到我府上保护幼儿产夫吧。”
春和道:“你人不在府上,不会有人去为难他们。”
笑笑被他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此人当真是越来越桀骜不驯,一点也不给自己这旧主面子。
转念道:“沉璧生了对龙凤胎,你就不想去瞧瞧?你们以前不是很要好的么,他在生产之前还一直念叨你呢。”
说到旧友,春和的神色柔和起来,略微犹豫道:“我先送你到地头再去。”
“这样效率真低,你索性先去看了他,然后再赶上来,顺便替我送封信。”说着摸出一截墨笔,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唰唰的写了两句,折好递了过去。
春和接过,“那我去去就回。”
笑笑微笑点头。心道,去吧去吧,沉璧要看到我写的信,定然会留住你不用跟来。她是打心里不把此行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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