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是怎么一回事,可我真没想到,此事可能与你扯上关系。”
君行道:“我娘曾为娬王手下偏将,纵横沙场多年,当年也是死于仇敌之手,战场上杀戮不断,由此种下血仇也是有的。”
“但你觉得奇怪不奇怪,你这伤疤明明是外物所伤,又不是与生俱来,你娘上场杀敌,总不会带上你吧,你这伤疤难道是刺客留下的?人家怎么就凭此认定你是仇人呢?”
君行道:“我娘在世时从未曾跟我提过此事,若有刺客,这伤疤靠近心脏,只要直刺便可要我小命,何必再等这许多年。”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不过我想,这个所谓的血仇会不会是个借口,其实这关系着一宗秘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很危险,请你千万小心,在我查清楚之前,你先不要暴露自己。”
君行点头答应。
笑笑瞧着他,直盯得他脸色微红,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天天替你上药,等你的伤差不多了,我再走。”
君行摇头道:“你现在有职责在身,怎可……”
笑笑恐吓道:“你还为这操心,要不赶快好起来,我就多在这里呆几个月。”
君行到底是有伤在身,方才情绪又波动过大,人很快就觉得疲倦,此刻略略安心,很快就入睡了。
笑笑坐在榻前凝视他睡颜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出去换衣服。
不料李游击正候在外面,见她出来便迎上来笑道:“恭喜,恭喜,大功告成!”
笑笑想笑,眉间却又担忧,终于还是轻叹着摇摇头,“他终于答应让我帮他忙了,可是……不是你想那样。”
李游击急了:“难道你想始乱终弃不成?”
“什么始乱终弃,我跟他从来没有乱过,是他不愿跟我!”笑笑羞愤了。
“咳,他亲口说不愿跟你吗?你长脑子没有?他肯让你给他上药,什么都让你看了摸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事了,他以后就算是你的人了,要不许你还许给谁啊?”
“呃……”笑笑脑袋轰的一声,恍恍惚惚的,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这人真够糊涂的,要不是我在这看着,你跟他两个岂不是能误了一辈子?”李游击嘀嘀咕咕,“真不知他看上你哪一点,难道就是看在你老实的份上?”
老实?咳!
笑笑红着脸道:“真是倚仗了你,大恩不言谢,那个,李游击,我算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日后……”
“漂亮话不必多说,人情自然是欠着的,你是大人物,往后我有的事情要麻烦你呢。不过先说眼下的,尹将军这人真真不错,就是性格太好强,像个女儿家,你以后待他好些,也就算是对得起我一番苦心了。”
接下来的数日,笑笑每日多半时间留在君行房中,为他侍奉汤药,除了晚上离开各自歇息,其余时间都是与他待在一起。
众人至此都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以往仅是耳闻,现在则是目见了。总兵大人暗暗佩服自己观察入微,判断准确,看这故人分明就比新欢更重要嘛。
等君行终于发现不妥时,周围的人已是全以暧昧的目光看他,甚至就连平日兢兢业业的小兵们现在也敢开他的玩笑。
虽说当日一时心软,让那人给自己上药,也算是临别之前成全彼此的一种私念,不想那人竟是顺着竿爬,每日前来,如牛皮糖一般粘得死紧,他却是硬不下心来赶她,终于半推半就的形成了今日这般局面。非他所愿,但又难辞其咎。
到了第四日上头,他终于痛下决心撵人了。
结果那人却眼含热泪,诚挚无比的说:“君行,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对我的心。你怕我被人取笑,一直都在替我着想。我这就立即回京让皇上践诺,脱了你的贱籍,以后我们就好好的在一起,再也不必担心别人说闲话了。”
“……”
结果,虽然是撵,可那人却是兴高采烈的离开的。
临行前留下话来,让他等她,还说会尽力争取条件,他如果真喜欢当将军,要让他嫁了人也可以继续统兵。
这话听得他啼笑皆非,可是,真的有这般理想的未来么?他内心深处隐隐的觉得,如果真的可以那样……
唉,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有些事情不是坚持就可以实现,但也不会是放弃就可以避免。其实像现在这样,彼此知道彼此的心意,彼此知道对方过得不错,如此……便已是……足够了。
卷四:合 桃李旧识生惆怅1
笑笑兴致勃勃的返家,却得知慕容媗竟亲自来过,还跟众人闹得不大愉快,吓得连伸舌头,君行一事只得压后再提。
她知二乔当日都与慕容媗起过冲突,此事因她而起,须得去陪个不是。乔珏出乎意料的关注了两句君行近况。他是觉得此人才华出众,人生跌宕,两者都不在他之下,虽然当日相识他不过是个王府管家,点头之交,隔了数年也不通音讯的,现在却生了种惺惺相惜之意。
笑笑被提到畅意事,眉飞色舞的说了一通,乔珏听了后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笑笑察觉他不大开心,暗想,虽然大家都知道君行在我心中重要,但到底是久无音讯,现在突然要回来,大家若是不大快意也是应当。不过乔珏虽然让自己强收了,但一直守礼,尊他敬他,以知音待他,他本不该吃君行的醋才对。
当下微有疑惑,就住口不说。
乔珏等了一会儿,听她不说下去,露出点征询的神色。
笑笑道:“就是丢了他好久,终于找回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
乔珏摇摇头道:“你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不是炫耀。人不如故,足见你是个知情重情之人。”
笑笑听他这么说,又笑开了。
“可你觉得此事会顺利么?”乔珏忽然问道。
“我为此事筹画已久,皇上曾有承诺的。”
对笑笑来说,一直以来最大的难题也就是解开君行心结,唤醒他的记忆而已。现在最大的难题已迎刃而解,其余已不放在心上。
乔珏道:“但愿是我多心,但当今皇上对你……”
他欲言又止,隔了一阵道:“此事不宜急进,不可贸然提出,恐怕要等机缘。还有就是……”瞧了笑笑一眼,“恐怕皇上不会允尹将军再领军职。”
笑笑道:“我也知道这如意算盘打得太好恐有阻碍,但总要尽力试试,皇上若是允了我,证明她是真的对我好,我才甘心替她卖命了。”
乔珏苦笑,心道,你都卖了那么久的命,现在才来计较甘心不甘心的,岂不是多余?
但知这人平日行事虽然瞻前顾后,到了紧要处反而全凭感觉横冲直撞。所谓的甘心不甘心不过是无事时自扰,到了紧要关头她该做的事情还是不会退让半分。心中忽有所悟,皇上宠爱此人,看来并非无因,虽然她总是闹别扭,但她绝不会背后捅刀子,而且,她还是危急时最靠得住的那个人。
忽听笑笑迟疑着道:“乔珏,那个……你还想不想当官?要不要我跟皇上说说?”
乔珏顿时呛了口水,刚才还想这人大智若愚,这就犯起了糊涂症。
连忙摇头说:“不必……咳……我就算了吧……”
“可我总觉得你屈就在这里……”
乔珏放下杯子,顾左右而言它:“当日榕弟跟甄大人闹得不太愉快,珏甚感抱歉,恐怕皇上也会迁怒于甄大人,于她前途有损,你不妨多关照一下她。”
“说到这个啊,我想皇上只是随口说说,哪里真的想指婚呢。”笑笑想起当时情景,不觉后怕反觉好笑,但见乔珏脸上并无笑意,一愣道:“难道皇上真的这般打算?”
乔珏苦笑道:“皇上确实说即日就颁圣旨的。”
笑笑呆了呆,忽然笑道:“其实她们两个也挺般配的,乔榕性子孤傲,不善转圜,容易吃亏。有绣绣护着他,不会给人欺负了去。”
乔珏瞄了她一眼,道:“此话万不可让榕弟听见。”
笑笑道:“我知道要他往东他偏向西,最是喜欢拧着干,自然不会跟他当面提。”
两人说了回话,笑笑离去,出门正撞见乔榕,见到她时神色佯佯,竟是装没有看见,仰面而过。
笑笑有点心虚,怕他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急忙离开。
次日乖乖上朝,众人见到“久病初愈”的太傅重新出现,无不多看她几眼,更有着意结纳者嘘寒问暖一番,都说她这回恢复得很好,现下气色比之前更强,满面红光,莫不是有喜事盈门。
慕容媗上殿时多瞄了她两眼,笑笑连忙堆起谦恭讨好的笑来,慕容媗脸上神色淡淡的,过不多会,便如往常般听奏决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挨到退朝,慕容媗把笑笑独自留下,站在前列的甄绣朝她打了个小心保重的眼色。
笑笑早有准备,到了御书房见礼后,便笑嘻嘻从袖里摸出个绸布小包双手递了上来。
旁边侍从接过打开呈给慕容媗,却是一对松香墨,温润,坚实,漆黑中泛着微微的光泽。
“上次送给皇上的恐怕也用得差不多了,这次恰巧又得了一对,微臣不敢藏私,这就呈给皇上。”
慕容媗示意那近侍把墨锭放在桌上,让人退下。徐徐问道:“太傅这次休养得可好?”
“很好很好,劳皇上挂心了。”
“下次若有心力去寻这些东西,不如早点回来替朕分忧。”
“不不,这也是机缘巧得的,若是皇上下次让微臣专门去找,恐怕就找不到合意的了。”笑笑索性装傻到底。
慕容媗淡淡一笑:“太傅这些天是去了哪里休养了呢?”
笑笑心里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该现在提出来,想到乔珏的话,忍了下来,只道:“也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就是……四处转转。”
“这般时节花红柳绿,正宜踏青,不知……凉京风景可好?”
“啊?”笑笑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慕容媗从案上一堆文件中随便拣了几张,抛到她面前,颇有深意的说了句:“太傅这病生得真巧啊。”
笑笑捡起一看,见上面是细作监视现在凉京的慕容熙一举一动的报告。
恰巧这大半月来慕容熙见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经查探,有部分是宁君族人的旧势力,细作认为此事非同小可,慕容熙可能想造反,是以立刻将此事特别详细的呈报给慕容媗。
笑笑看得楞了半晌,皇上不会是怀疑自己溜去凉京跟慕容熙密谋造反吧?不禁哭笑不得,这误会可闹得大了。
抬头见到慕容媗一直盯着自己,忙道:“贤……那个熙王女困在凉京那个小小的地方,一直都规矩得很,从来没有四处跑,若换了是我也会闷得慌。那么……见见亲友也是情有可原吧,不见得这就是想……”顿了顿,把“造反”二字咽了回去。
她如此为慕容熙分辩,一小半是因为隽宗的托付,一大半是为了她对慕容熙的感觉,虽然了解不深,但她觉得慕容熙会是那种认赌服输的人,而且珍爱她的夫君,其实本质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不会是个愿意为野心牺牲所有的人,是以才会替她说话。
只是自己这边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先说了皇帝不爱听的话,这样的后果她却是话出了口才后知后觉。
不过慕容媗听到她这么一说,微蹙的眉头竟松开了,也没有跟她争论这个,反而道:“既然太傅如此说,便让太傅亲自到凉京一趟,替朕看看这位好妹妹究竟过得怎样,如何?”
笑笑连忙拜倒朗声说:“臣愿替皇上分忧!”
慕容媗点点头:“太傅此去看看她可缺些什么,回头列个单子从国库里拨过去。”
仔细吩咐了,让她退下准备。笑笑辞去,慕容媗忽又唤住,道:“太傅早去早回,勿要错过春光。”
笑笑听得一头雾水,只得随便应了。
慕容媗见她脸上一副对此行期待之色,显然对自己的嘱咐是随便敷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办百花宴的事情,心中微感烦躁,一挥手,让她去了。
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她那多余的正义感,处事不要这般天真……慕容媗不禁微恼,想到她方才明明深陷嫌疑之中仍奋勇为自己的眼中钉辩护,这等做法是该赞她忠勇还是该说她傻!
不过,这么笨的人,定不会想到造反一途的。这么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怎么看也不适合她。
转头瞧见桌上那人送来的一对松香墨,上面不是雕着普通松鹤图或是龙凤配,左边的雕了大片舒卷的莲叶,右边的是一枝半开的莲花并一轮明月。
说她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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